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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家千金大小姐的愛好》二十五章 大小姐與戰爭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東部。

那裏平時是熱鬧非凡的港口城鎮,然而現在卻彌漫著緊繃的氛圍。

警備隊以及公所遭到猛攻及占據。

隨後還發生了武裝集團占據港口的事。

人潮稀稀落落,這種情況下就算大家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也沒什麼不可思議。

其中接受了艾莉絲指示的迪達,以最低限度的人數在公所死守,並且與占據港口城鎮的武裝集團互相對峙。

那個武裝集團,穿著同款軍服……是阿卡西亞王國的軍服。

艾莉絲他們害怕的事情,化為現實展現在眼前。

……盡管有預測到,但他還抱著「怎麼可能」的心態而不願承認,這下真的是在壞的意義上成為了現實。

真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迪達在緊繃的氣氛中,一邊冷汗直流一邊在心底那樣嘀咕著。

敵人在太陽升起的同時開始行動,試圖攻入鎮上。

迪達與警備隊一同應戰,現在是攔著對方的狀態。

幸好東部是從很久以前就發展起來的城鎮,有很多小路並且縱橫交錯,十分複雜。

因為道路是那種狀態,不管敵方人數有多少,一次能進軍的人數有限。

迪達利用地形展開隊伍貫徹防守。

……話雖如此,情況越來越糟這件事還是沒變。

「迪達先生!第一隊的受傷比例超過三成了。」

「第一隊差不多該撤了。由第二隊上前線。換人要動作快,不要讓敵人有機可趁。」

他的語氣盡管仍舊跟平時一樣一派輕鬆,但不安與焦躁卻占據了他的內心。

雖然重傷者還不多,但受傷比例會隨著時間經過提高。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當疲勞。

很多人都沒有打過像樣的仗,由於緊張造成的疲憊感會變得更加嚴重。

再這樣下去還能撐上幾天呢……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他的腦中在恐懼。

萬一這道防線被越過,要去領地都城就很容易了。

畢竟這前方,沒有能經得起進攻的設備和建築物。

更重要的是,如果人民遭到蹂躪……艾莉絲會心痛。

他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迪達抓著頭望向四周。

他想著至少要脫離如今陷入負麵思維、毫無進展的思考狀態。

忽然間,在這個時候,他看見有一群男人。

他們扛著回到後方的傷患前往醫療區。

「喂,那些家夥是誰?不是我們隊伍裏頭的人吧。」

他們沒有穿警備隊的隊服。

穿著普通的……城鎮裏的人們所穿的裝扮。

那樣的一群人在戰場上奔跑,沒有比這更不對勁的事了。

「是……是的。是住在這個地方的誌願者。」

「……你說什麼?喂,你們馬上撤離!就像你們看到的,這裏很危險。你們要是有什麼差錯,我們就要沒臉見人了。」

迪達接近他們那樣大喊。

他的喊叫聲使得居民們瞬間嚇到,身體震了一下。

不過對方馬上就回瞪迪達。

「明明你們在拚命,住在這裏的我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啊!」

「這裏是我們的城鎮!既然不能戰鬥,起碼讓我們做點雜務!」

男人們異口同聲地這樣大叫。

那副鬼氣森森的樣子,讓迪達也頓時說不出話來。

「不要呆呆站著,快點搬運傷患!那個人需要現在立刻處理,到那邊去!讓那邊的人來這邊躺!」

這時候,有一名女性從後方跑過來。

她看著男人們搬過來的傷患,做出一個個該搬往哪裏的指示。

「喂、喂……這裏不是女人和小孩該來的地方啊。」

他愣愣地靜觀那一切,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抓住她的手攔住了她。

「您在說什麼蠢話,在這種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她用銳利的眼神瞪向迪達。

「我是在領地都城學醫的。我的知識絕對能幫上忙。請不要把女人和小孩都一概而論!」

她的氣魄再度壓倒了迪達。

然而漸漸停止的思考動了起來,他在這種狀況中湧現出了笑意。

即使在這期間,她也俐落地持續做出指示。

「就是說呀……是男是女都沒關係呢。」

他那樣喃喃自語。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人在領地都城的艾莉絲,還有塔妮亞及各個兒時玩伴。

沒錯,自己早該明白吧……

他們大家都找到各自的道路並且向前邁進。

一想到他們在絕不平坦的道路上忍耐著、努力著,還有得到證實的功績,用「因為是男人」、「因為是女人」這種事情判斷,實在是太過愚蠢了。

以前自己不就是那樣想的嗎……

她現在仍然在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支援自己吧。

……雖然其實想讓艾莉絲趕快去王都避難。

「喂,我說你!……抱歉。這些家夥就拜托你了。不過如果覺得危險,就要趕快逃喔。」

聽見迪達的話,她一瞬間浮現出大膽無畏的笑容。

「你跟大小姐真像。」

那個笑容跟他的主人艾莉絲互相重疊。

「……真的嗎!我想成為像艾莉絲小姐那樣的人!」

盡管小聲嘀咕,但她似乎還是聽見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因為有艾莉絲小姐在,我才能學習醫療。因此我現在才能在這裏派上用場。我打從內心敬愛給了我機會的艾莉絲小姐,我憧憬親自帶頭,為了讓這個地方變得更好而動起來的那位大人。我也想要像那位大人一樣,在社會上活躍。」

她泛起溫柔的笑容那樣說。

雙眼也好、氣質也好……她全身都洋溢著那種情感。

「對不起,說了多餘的話。我先告辭了。」

然而下一刻,她再次露出認真的表情從醫療區跑了出去。

看見那雙眼睛,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的很像……他如此心想。

「好……!」

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臉頰。

剛才的焦躁感從他的眼中消失了。

「勤快點把第一列的人換下來!然後我有點事要你們幫忙。」

迪達對著一群誌願者說話。

「要……要做什麼?」

「沒什麼,我想找幾個手巧的人做這種東西。」

他在地麵上喀喀地畫出很大的簡圖。

他們看著迪達畫出的圖,一同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呃,我想應該做得出來……但這個有用嗎?」

「有用、有用。如果有就會很方便。」

「是、是喔……喂,你們去籌措木材!你們去拿工具過來!你們去那邊搜集石頭!」

就算向笑容滿麵的迪達繼續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結果他們立即照迪達的指示展開了行動。

……當天晚上。

隨著夜幕降臨,敵方的士兵們也終止戰鬥回到了自家陣營。

「迪達先生!吃飯了。」

迪達從各隊隊長那邊聽取報告,讓隊員們休息,自己則是麵對桌子注視著地圖。

那張地圖上寫了很多東西,上頭還放著棋子。

上麵有著迪達煩惱那樣不對、這樣不好的痕跡。

「迪達先生,餐點我就放在這裏了。請趁還沒涼掉以前吃掉吧。」

「說什麼趁還沒涼掉……保久食物哪有什麼涼不涼的。」

聽見這話他抬頭望去,看見托盤裏有溫熱的餐點。

這次警備隊只有帶口糧餅幹和裝在罐頭裏的保久食物來。

那些是艾莉絲以前為了當成確保儲備糧食的一環,讓人發明的東西之一。

由於可以節省勞力和快速,這次他們已經吃了好幾天那些東西。

「……究竟是誰做的?量可不少吧?」

「是女性的誌願組織。」

「這樣啊……那食材呢?有好好付錢嗎?」

「她們說不需要。對方說若儲備糧食沒了,如果是艾莉絲小姐應該會在後方想辦法吧。要是那位大人在,應該就不會餓肚子吧。她們說更重要的是,希望我們吃了這些有力氣,能把敵人趕走。」

「沒錯。」

迪達把托盤放在剛才麵對的桌子上開始吃飯。

「啊……滲透到胃裏了。這下子如果再有酒,就棒透了。」

「……請不要說些荒唐的事。」

把餐點拿過來的隊員,很傷腦筋似的笑了笑。

「要跟公主殿下拜托看看嗎……」

「呃……迪達先生,那有點……」

他聽見迪達的嘀咕,看上去相當不知所措。

迪達看到那一幕哈哈大笑。

「我開玩笑的……不過說正經的……援軍差不多該來了吧。」

「……只靠我們,還能再撐幾天呢?」

「天知道。只能盡量想辦法了。」

他那句話,頗有自暴自棄的感覺。

「他們樂在其中。希望他們能就這樣繼續輕敵下去。」

當然,那不代表他放棄了。

只是他沒有讓累積在心中的憤怒流露出來而已。

「您說敵人樂在其中……有什麼根據?」

「戰力差距可是這麼大耶。用不著做小規模的攻擊,一口氣擊垮我們就行了吧。」

「那是因為隊長您利用小路……」

「蠢貨。就算是那樣損傷也太少了。他們享受著我們『無謂的掙紮』享受得不得了。又或者是……為了接下來要進攻領地都城而想要多保留一點人吧。」

被看扁了……換句話說就是這樣。

他正是因此而憤怒。

要怎樣對敵人先下手為強……為了先下手為強讓他們輸掉,讓他們不會再次踏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土地,他的雙眼炯炯有神。

……話雖如此,戰力差距還是沒有那麼容易扭轉。

「……說起來,迪達先生,誌願者說您委托的東西完成了。」

「喔,真的嗎?」

他把最後一口飯扒完,向外飛奔。

是木製的高聳路障、大量粗繩與許多大石頭。

那些排在一起。

「喔~!竟然能用這麼短的時間製作出來。真的非常感謝。」

「沒什麼啦。只要這個能派上用場就好了。」

鎮上的眾人一副自豪的樣子。

「……喂。你們真的沒關係嗎?接下來沒辦法保障你們的安全喔。當然我們會拚盡全力保護城鎮……但是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會有流箭飛來,敵人也不知道會從哪裏入侵喔。」

「就算那樣,這裏是我們的城鎮。」

麵對抬頭挺胸說話的他們,迪達感到更加混亂。

「我們對這裏引以為傲。這裏是我們很重要的地方。打從最近大小姐成為領主後,就變得更安居樂業了……我們完全沒想過要離開。」

「先前假波爾迪克家族引發問題的時候,我們知道大小姐為了解決,展開行動親自來到這個地方。疼愛這塊地方的大小姐,此時此刻也是為了想要保護這裏而派你們過來,我們要是逃走,就沒臉見她了吧?」

「只要有那位大人在就沒問題,只要相信她就行了……我們是那樣想的。所以現在該做的事,就是為了保護這裏用盡全力對吧?」

迪達聽見他們的話笑了出來。

迪達過去……在艾莉絲拯救他以前,他都住在這個城鎮。

那之後過了幾年。

她成為了代理領主,領地……這個城鎮變了很多。

無論是街景,或製度都是。

不過看樣子似乎不光是那樣。

人……人的想法,似乎也變了。

「就是說呀……順帶一提,公主殿下可不是領主喔。她頂多就是個代理、代理。」

「咦……真的假的。」

「那麼她可能哪一天就不當領主了嗎?」

對於迪達的吐槽,大家都道出了不安或不滿。

看見那副模樣,迪達打從心底笑了出來。

……大家還真是喜歡她呢。

「很好……不好意思可以拜托大家嗎?把這麵高盾各自放在前線最前麵的地方。之後將石頭發配給各隊。」

「這條繩子呢?」

對於迪達的請求,誌願者的眾人都點點頭,其中有一個人提出了問題。

「繩子跟石頭是一套的,用來丟敵人。」

「哦……」

「那麼就拜托各位了。」

「「「是。」」」

「對了……還有在你們當中,有住在那邊和那邊的人嗎?」

「雖然不是住家,不過是我們在用的。」

「那麼……我有事要拜托你們。」

迪達對著自報姓名的他們小聲地說出要求。

「這、這倒是沒關係……」

迪達對著盡管困惑卻仍舊答應下來的他們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們。雖然有可能會受損,但那方麵我一定會拜托公主殿下出修理費喔。」

接下來又看了一會兒他們做事之後,迪達就回到座位上了。

「怎麼樣,能戰鬥嗎?」

他邊走邊觀察狀況,剛才在跟迪達對話的隊員那樣開口問。

「……要狠狠地找他們的碴。」

剛才開朗的笑容哪裏去了……他顯露出讓隊員不禁有點退縮那種程度的鬥誌,幹脆俐落地說出了答案。

……然後隔天,他在日出以前,把各隊的隊長叫了過來。

「昨天把各位誌願者製作的木盾配置到各地了。」

「是、是的……可是究竟要用木盾做什麼呢?」

木做的盾牌,用劍一下子就能打壞了吧……

不論是出聲還是沒出聲的人,大家的臉上都浮現出帶著那種疑惑的表情。

「就先把那擺一邊……首先,別讓敵人靠近。」

「別讓敵人靠近?」

「沒錯。我讓一隊人在那間房子和那間房子的樓上待命。然後就能從窗戶毫不客氣地狂射弓箭了喔。」

「喔,原來如此……」

迪達手指的建築物,是麵向港口的房屋。

三層樓高的建築物,有好幾扇麵向港口的窗戶。

「我們不是騎士。遵循騎士道正大光明什麼的去吃屎吧……我們只要能保護得了能保護的東西就行了……沒錯吧?」

對於迪達的問題,沒有任何人開口。

但是眼底卻反映出了決心。

「這是因此而生的計策。接下來直到援軍到來的期間,盡可能不要直接與他們用劍交鋒,只要竭盡全力在削弱敵方的戰力上。」

「「「是。」」」

太陽一升起,敵方士兵們便有所動靜。

他們跟昨天一樣,分成幾個隊伍試圖入侵鎮上。

在建築物裏等候的隊伍對那些隊伍射擊。

從上方射出的箭矢,遵循重力加速墜落。

許多箭紛紛落下,毫不留情地猛攻敵方士兵。

「是弓箭!敵人在哪裏!」

「在、在那裏!」

「在上麵!用盾牌保護身體!」

麵對就算拿起盾還在繼續進攻的他們,後方用投石機丟出了石頭。

沒辦法完全頂住跟弓箭一樣加上重力的沉重石頭,有幾名敵兵被打飛了。

與此同時,衝著向上方舉盾的他們,地麵上也射出了箭。

來自兩個方向的弓箭加上石頭,讓敵方的隊伍亂了套。

「很好。盡管打吧……不過絕對不能衝上前去。」

「明白。」

收到來自各隊的報告,他腦中浮現出各自的情況。

然後若是需要修正,他會隨時給出追加指示。

「……打擾了,援軍來了。」

就在這時候,來了久候多時的好消息。

「讓你久等了。」

跟傳令兵一同出現的,是他的搭檔萊爾。

「就是說啊……不過比想象中的要快。」

迪達對於他的出現,甚至露出了笑臉。

「抱歉……所以狀況如何?有什麼有趣的發展嗎?」

迪達讓人拿地圖過來,把那給萊爾看。

「這裏和這裏,然後是這裏……從港口到城鎮的主要幹道全都封鎖了。之後就如你所見,我們在盡可能削弱敵方戰力的同時貫徹防守。」

「是帶有攻擊性的防衛呢……公所那邊呢?」

「只能用最低限度的人數死守。畢竟人手完全不足。」

「是沒錯……不過不太妙呢。」

「嗯。一旦他們動起來,這邊就會遭到夾擊。雖然目前不見有任何動靜,但不知何時會變成那樣……」

「那我應該把帶來這裏的人分出去,從那邊的鎮壓先開始嗎?」

「不,老實說那樣做,這邊就沒把握了。敵方似乎還只是派出先鋒隊看看情況……對峙起來的感覺,是敵方知道我方的兵力情形,所以很從容地在玩那種狀態啊。他們要是真的行動起來,這道防線會立刻被打破喔。」

「接下來會開始真正的行軍啊。你的挑釁起作用了呢。」

「……就是這樣。」

「話說回來,這種兩麵夾攻的狀態……」

「公所那邊可以交給我嗎?」

當萊爾皺起眉頭的時候,有外人的聲音介入了兩人的對話之中。

甩開警備隊喊著「我們很困擾」的聲音接近的人,是就在最近跟迪達碰頭過的男人……葛拉斯。

「葛拉斯,究竟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他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事到如今也無須過問。

畢竟他是在東部擁有壓倒性影響力的波爾迪克家族的老大。

他原本就是地頭蛇,很輕易地就能進來了吧。

即使不這樣做,如果是有他這等影響力的人,要正麵突破應該也辦得到。

「沒什麼……我想跟用波爾迪克家族名號騙人的家夥們,好好地做個了斷。看樣子上次的製裁還是太溫吞了……用波爾迪克家族的名號騙人會有什麼後果,這回可得殺雞儆猴才行呀。」

麵對迪達的問題,葛拉斯聳聳肩,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道。

「況且上次的事,我欠大小姐很大的人情。差不多也該還了,總覺得恩情以滾雪球的方式在增加呢。」

他搔著臉頰說話的樣子,顯然是在遮掩害羞。

「……不過這樣好嗎?占據公所的家夥們,恐怕不是一般的暴徒……是阿卡西亞王國的先鋒隊喔。」

萊爾帶著向他提出忠告的含意告訴他。

「沒什麼,我們有我們戰鬥的方式。不用擔心,你們就去保護城鎮吧……正規戰對我們來說負擔太大了。」

萊爾和迪達像在窺視般一直盯著葛拉斯看。

他沒有躲開那銳利的視線,反倒是浮現出大膽無畏的笑容。

「老實說,現在已是不管誰幫忙都好了……可以交給你嗎?」

「我會好好做事的。雖然僅限於現在利害關係一致的時候。」

葛拉斯用開玩笑的語氣回答萊爾。

聽見那句話,兩個人都點了點頭。

「拜托你了。」

「好,交給我吧。我們的城鎮也拜托你們嘍。」

「嗯。」

結束話題後,葛拉斯迅速從現場離去。

兩人在他離去後,立即再次把地圖擺在眼前開始策劃。

「……這樣子可以嗎?」

花了不少時間討論,在做出結論之際迪達開口詢問。

「嗯。」

對此萊爾用力地點了頭。

「很好,那就這樣開始吧。」

他們兩人也離開了現場。

為了守住與葛拉斯之間的約定。

為了保護站在身後有勇氣的民眾。

……最重要的是,為了保護他們的主人艾莉絲的想法。

兩人默默充滿了鬥誌,邁步向前。

✝✝✝

「現場發出藥品不足的訊息。把儲備的量全都拿出來!然後從商會搜刮過來!」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領地都城比起往常顯然吵鬧多了,又過上了忙碌的日子。

……我有責任。

保護住在東部人民的責任。然後與此同時,還有讓萊爾、迪達和警備隊的人們去打仗的責任。

可是我沒有直接上場戰鬥的方法。

正因如此,我只能盡力去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要我說真心話,我現在仍然想要奔赴戰場,甚至有種接近心浮氣躁的感覺。

我身在能下達指令的立場上,為什麼會待在這種安全的後方呢?

明明要是人在現場,就能更快得到情報,讓人展開行動……!

不過相反的,因為我站在領導的立場上,即使出了差錯也不能倒下。

換句話說,無力的我所到之處,必須分出人來護衛我……也就是說只會增加現場的工作。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即使明白,內心還是煩亂得不得了。

時時刻刻變動的狀況,還有如何予以應對。

就連看著高升的傷患人數而陷於感傷的時間現在都覺得可惜。

我注視著手上的資料。

也一並望向桌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地圖,以及幾個棋子。

「關於重新考慮警備隊的配置,狀況有所變動嗎?」

我只能把現場交給萊爾和迪達。

既然沒有類似電話那種能一瞬間傳達情報的東西,我在這裏開口只會招來多餘的混亂,是愚蠢的策略。

雖說當然有叫他們要定期報告。

先不說那些,由於在現場的緣故,他們會幫我特別關注那裏,所以我所需要做的,是綜觀整體,運用人或物資。

即使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裏,除了公爵領北方的隊員以外,也是只留下最低限度所需的人數,其餘的都前往東部了。

「是、是的。北部以外的西部、南部都依序調人過去了。再過幾天就會抵達東部。」

我相信萊爾和迪達……他們的力量。

另一方麵,也必須想想萬一他們迫不得已要後退時的事。

敵人會怎樣進攻?

如果有後續的話,又該怎樣應對?

人民的避難通路。

以及要怎樣配置警備隊?

我在關注那些事情的同時,在腦中統整想法。

「很好。然後居民的避難情況如何?從上次的報告後,有多少進展?還有避難地點的食物供應來得及嗎?」

我接二連三聽著上呈的報告,向領官們下達指令。

再由他們傳達到相關的各處所,為了執行指令而四處奔走。

「向您稟報。避難狀況的進展,自從先前的報告過後沒有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是有什麼問題嗎?」

「不,那是……」

報告的領官一瞬間支支吾吾。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一邊想著一邊眯細雙眼凝視著他,他很嚴肅地張口說:

「『因為是自己的城鎮,所以自己也想要為了保護它盡一份力』、『不想要光是受到保護,希望至少能幫上大小姐』……留下的眾人這樣說,並且在現場工作。年輕的男人們做警備隊的雜務或是搬運,女人們則是煮飯給警備隊吃……」

那些話,讓我受到了無法言喻的震撼。

「不會吧……」

我忍不住低聲說出的話,似乎比我想象中還要小聲,很難聽清楚。

明明不是應該感動的時候……即使如此,我的內心還是高興得顫抖。

「那是事實……!」

我一看,他的嘴角也在顫抖。

原來如此,他剛才支支吾吾……是因為他也一樣,感情差點就要爆發出來嗎……就像現在的我這樣。

他跟我所想的事情應該是一樣的吧。

人民處於應當受保護的立場上。

權力與暴力……因為他們沒有與這些力量對抗的辦法。

先前的災害就是好例子。

麵對降臨在身上的災難,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逃走……逃到我的領地。

那不該受到責怪,因為弱小,為了在手上沒有牌的狀態下保護自身,他們只不過是做出了最佳選擇罷了。

……明明是那樣。

這次住在那個城鎮的人民卻選擇了戰鬥這條路嗎?

沒有放棄逃走,沒有對力量唯命是從,而是選擇戰鬥這條路。

是認為那個城鎮、這塊領地……很重要嗎?

是肯定了我們到今天為止走過的這些路嗎?

那種決心、那種想法……震撼著我的內心。

「打擾了,大小姐。」

在暫且陷入沉默的現場,塔妮亞登場了。

「我可以報告一件事嗎?」

「……嗯,好。」

有熱熱的東西湧上胸口,讓我一時語塞。

「是來自迪達的報告……為了搶回公所,決定讓波爾迪克家族幫忙了。」

為了不讓其他眾人聽見,她在我的耳邊細語。

「……這、這是怎麼回事?」

「說是名號被拿去騙人要做個了斷,還有為了還先前那件事大小姐的恩情。究竟哪邊是客套話呢……」

塔妮亞說著麵露微笑。

有種先前的震撼還沒冷卻下來,又受到新的震撼的感覺。

我想起過去見過的葛拉斯。

不愧是他……我有種想笑出來的心情。

他是個眼神很恐怖的男人。

不過一旦交談,卻發現他是個性很好,像個大哥的人。

這是愛著城鎮,也受到鎮民愛戴的他們才做得出的舉動吧。

本以為彼此的路不會再有交集,但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跟他再次組成共同陣線。

「打擾了。關於先前的藥品的事,聽說商業公會會給予支援。這邊是那件事的手諭。」

「已經從醫療公會收到有誌願醫生陸續集結向東部出發的消息。說要麻煩我們做好接納他們的準備。」

就像是接在塔妮亞後頭,我接二連三收到消息。

每一個消息都令我感動。

「領主的工作就是懷著自負。守護並愛護人民,讓領地發展得富足。借著保障居民的生活,讓居民懷著對領地的歸屬意識,並統治領地居民們……我認為這就是領主的職責。」

我的內心回想起曾經在領官們麵前說過的話。

我所走過的路……沒有錯嗎?現在這樣沒有錯嗎?是不是沒有必要改革?我總是在那樣煩惱的同時一路向前走。

因為沒有答案,因為只能向前走————我那樣說服自己。

然而現在像這樣,領地居民……大家告訴了我答案。

不是和我有直接關聯的人們,而是每一個領地居民。

那種感動,令我漸漸滲出眼淚……然而我在眼睛上使力,為了絕對不讓淚流下。

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動中的時候。

「……立刻做好接納藥品和醫生的準備!醫療區需要再寬一點的地方吧,所以列出幾個候選地點來。還有派幾名領官到當地去幫警備隊!立即招募誌願者,做出指示讓留在東部城鎮那些人的工作變成輪班製。絕對不能讓他們太勉強。」

對於領官剛才的報告,我馬上陸續做出指示。

「領民回應我們了喔……為了保護這個領地和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領民,我們就在這裏好好完成工作吧!」

對於那項號召,領官們用鼓足幹勁的一聲「是!」回應了我。

✝✝✝

「原來如此呀。萊爾和迪達擺出了這種陣型嗎……」

梅露莉絲聽見來自休雷的報告,竊笑了下。

「恐怕他們明天打算進攻吧……正因如此,我們也出兵。」

聽見她的話,在場的眾人都發出了咕嘟一聲吞咽口水的聲音。

「具體上要怎樣行動?」

「首先,我們的目標是老大。」

說著那句話的她,臉上帶著笑意。

盡管聽她說話的人明白話中的含意,但那過於輕鬆的語氣,就像在說沒有任何困難的模樣,讓所有人頓時僵住了。

「……老大嗎?」

在場的其中一人,不由得像是在確認那樣提問。

那個問題讓她笑得更燦爛了。

在場所有人無一幸免,全都起了雞皮疙瘩。

浮現在美麗容顏之上的妖豔笑容。

可是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迷上那樣的美麗。

眾人反倒有種好似打開了不能打開的潘朵拉之盒那樣的錯覺。

「沒錯,就是敵人的首領。對手是遠道而來的一群人……只要老大一消失,他們就會陷入混亂吧。不覺得若是能製造出混亂,萊爾和迪達就容易進攻了嗎?」

「……原來如此。」

終於,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休雷輕聲說。

「但是具體上要怎麼做?」

「不巧的是,經過港口的所有道路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這邊都有布陣。所以首先把這個隊伍分成四隊,以小隊為單位迅速穿過那些陣。接著在雙方的隊伍行動以前,展開突擊。就像來到這裏那時候一樣,每隊都用最快速度穿越阿爾梅利亞公爵這邊的陣。接著在穿越之後,盡快到我的身邊集合。隨後就跟在我後頭……我來殺出一條路。」

「是!」

他們臨戰而精神抖擻,以高亢的語氣回應。

「你跟你的隊伍在這裏,然後你們的隊伍從這邊……」

她毫不猶豫地接連指向地圖,同時做出指示。

他們聽著她平淡且簡潔的說話內容點著頭。

「……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就這樣,散會。」

梅露莉絲發號施令後,所有人便各自依她所說的話行動。

「……那你呢,休雷?」

「帕克斯大人要我帶個口信。」

聽見休雷的話,梅露莉絲側了下頭。

「隊長……您有自己原本的立場。正因如此,他要我在作戰開始以前,把這交給您。」

休雷遞出的,是能夠遮住眼睛的麵罩。

黑色的麵罩貼合臉部的形狀,即使動來動去似乎也很難弄掉。

「……那個人依然是考慮周到呢。」

她接過麵罩,為了確認戴起來的感覺所以拿下又戴上。

……原本以為麵罩會造成妨礙,但視野跟戴上前相比沒有變化。

「不過他為什麼不直接給我?」

「您一到安德森侯爵家不是隨即就出發了嗎?他表示感覺還來不及交出去,您很快就會出發了,於是帕克斯大人事前就交給了我喔。」

「……原來如此。」

她在說著那些話的同時麵露苦笑。

在離開安德森侯爵家以前,說實話的確不是時候。

她想盡快前往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因此必須盡早掌握率領的隊伍。

……在跟帕克斯說話的中途,她在思考著那種事,所以相當著急。

恐怕就算提到這個話題,也不會認真聽就跑出去了吧。

「謝謝。我確實收下了。」

「不敢當……那麼我就先告退了。」

就像在說已經把該說的事都說了,他很快離開了她的麵前。

她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以後,拿起插在腰間的劍。

接著就像在宅邸做的一樣,她把刀身貼近額頭。

下一次睜開眼睛時,她的雙眼反映出充滿決心的目光,以及有所覺悟的眼神。

她的眼眸朝向海的方向……往那瞪視了一陣子。

就這麼度過彌漫著適度緊張感的一晚……然後到了隔天。

在朝陽升起以前,她和站在她身後的隊員們騎上了馬。

她的臉上當然戴著昨天休雷交給她的麵罩。

「……時機到了。那麼……高唿勝利出發吧!」

她一喊完便向前狂衝。

士兵們跟在她的後頭。

「哇!」

「究、究竟怎麼回事?」

中途,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士兵們,似乎大吃一驚望著突然出現的他們……盡管覺得莫名其妙,但為了自身安全還是把路讓出來了。

一穿過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陣以後,她就拔出了刀。

接著毫不猶豫地接二連三一刀砍死附近的敵兵,猛然急馳而過。

敵軍對於突然發生的事情,也無法順利做出反應。

趁著那個空檔,她毫不留情地猛攻突破防線,順暢地往後方前進。

然而在一片混亂之中,敵人也漸漸開始掌握狀況了。

「包圍她!」

「不準再繼續深入了!」

接著跟在她後頭的部下不斷砍倒試圖包圍她的那些人。

在中途會合的休雷盡管在斬殺敵方的士兵們,卻仍然用著迷的眼神注視著她戰鬥的身影。

有她在的地方,簡直就像唯獨那裏是其他世界一樣。

明明在同一個空間,但時間的快慢卻不一樣的地方。

明明現在她接連不斷精湛地砍倒與其對抗的敵兵……但速度卻快到和她純粹趕往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那時一樣。

就好像敵人的存在連障礙都不算。

不把壓倒性的戰力差距看在眼裏,憑她一己之力顛覆的那幅情景,已經令人不覺發笑了。

甚至有種宛如親眼看見童話故事中的英雄譚那樣的感覺。

血沫橫飛。

甚至會覺得帶著血腥味的紅色光景,是用來妝點她的事物。

壯烈,因而美麗。

她的那副模樣,嚇到了在後頭疾馳的人們……然後激勵了他們。

熱血在沸騰,到了自己都覺得無可救藥的程度。

本能在呐喊,顯露出磨利的牙齒,咬掉敵人的咽喉。

不能落後她……

「……不過我想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了。只要在近距離看到您的戰鬥。」

正如同他對她說過的狀況。

在這裏的隊員已經跟資曆新舊沒有關係。

他們只是同樣地為她戰鬥的模樣屏息、向往,同時以在她的身後感到自豪。

隨著一路奔跑,傷患也逐漸增加。

即使如此,還是沒有人停下腳步。

猶如醉心於這種狀況一般,他們忘記疼痛,只一心跟在她的身後前進。

「前進!不要落後隊長!隊員要團結一致,彼此互相保護!」

休雷在中途大喊。

聽見那個口令後,便四處傳來「喔!」的粗吼聲。

她和跟隨在她身後那些人的那種氣魄,就連敵方士兵們也受到了震撼。

即使雙腳想要動起來,也簡直像縫在地上那樣動彈不得。

根本就像是由修羅率領的惡鬼軍團……一名敵兵那樣嘀咕。

他們在那裏的存在感就是如此強烈,並且可怕

……就這樣,在他們疾馳的前方,有個開闊的空間。

那裏鋪著與這種情況一點都不搭的豪華毛毯,上麵擺著樣式豪華的椅子。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為了身份尊貴的人所準備的地方。

看見她渾身浴血的模樣,在場的眾人發出了慘叫聲。

她對那種反應,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平靜地前進到正中央,中途阻擋在前方的人,她都毫不留情地砍死,最後站在坐於中央豪華座椅的男人麵前。

肥胖又一身橫肉的那個男人,看上去不打算動。

不對,似乎是動不了……是因為害怕宛如死神般,只要揮劍就會不斷帶來死亡的她。

下一秒,有劍影闖進梅露莉絲和他之間。

然而她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樣子。

「……太慢了。」

相對的她低聲說出那句話。

……當然那不是對眼前的敵人所說的話。

「十分抱歉。」

那是對眼前朝著敵方老大刀刃相向的萊爾所說的話。

在他的後方……在跟他們闖入的方向不同的方位,有由他率領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

「不過您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老實說,我對於能不能趕上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好打多了吧?」

「嗯,是呀。如果從不同方向同時有兩隊人馬闖入,會造成更嚴重的混亂。不過真虧您知道我預計從對麵過來呢。」

「看到配置以後就大致猜到了。因為比起我們來的方向,配置在你們闖入方向的人員比較少。」

梅露莉絲預測他們的動向,為了支援他們而行動。

配合他們闖入的時機,從跟他們不同的方向闖入……目標是借此試圖更加深敵方的混亂。

「不過我想你們會來……雖說來不了的話就算了,我也想過由我來取下首級。」

無論如何,主導權在迪達和萊爾所率領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身上。

領地所發生的事,要極力由自己領地的大家來解決……她也想過那是最理想的。

……話雖如此,假如萊爾來得太晚,她也打算毫不留情地自己解決掉。

那不是為了功績,是因為她認為提前解決是第一要務。

一旦敵方的援軍來了,戰力差距會變得更大。

那麼一來,不管她和安德森侯爵家衛兵們每個人的力量強過別人多少,也很難顛覆……她是那樣認為的。

「……總而言之,能讓我們問話嗎?」

萊爾忽然間向應該是敵方老大的人物投以銳利的視線。

光是那樣,那男人就喊了聲:「咿……」

「你是何許人也?」

男人的視線左右飄忽不定。

不過沒有人打算救他。

那是因為有那種骨氣的人,已經被梅露莉絲或是萊爾給砍了。

剩下的眾人,大家的視線都很尷尬似的飄來飄去,堅決不跟他對上眼。

說到底,早在萊爾像是要把他當人質朝他舉劍的那時,就已經無計可施了。

萊爾讓手上的劍更靠近敵人的脖子。

嘶……敵人的脖子上落下一絲鮮紅。

『你是哪裏的什麼人?老老實實給我回答。』

梅露莉絲從一旁用不同的言語問道。

那種言語讓那男人上鉤了。

『你、你……懂阿卡西亞王國語嗎?』

『懂些皮毛。所以說你是誰?』

『我、我正是阿卡西亞王國第一王子迦拉爾·賓托·阿卡西亞!』

「「咦……這個男人是第一王子?」」

梅露莉絲的嘀咕與之後透過翻譯聽取對話的萊爾所說的話,很巧地異口同聲了。

他們兩人都毫不隱瞞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會不會是騙人的啊?一般來說,如果是第一王子會帶上不少護衛吧。絕對不會讓王子一個人來才是。」

「說到底,第一王子居然是入侵其他國家的前鋒部隊……我聽都沒聽過。」

……如果要那樣說,讓公爵夫人當先鋒在戰場上四處奔走這種事也是前所未聞……萊爾內心一瞬間浮現了苦笑。

不過,他馬上重新開始思考。

『我說……要是傷害了我會有什麼後果,你們可知道嗎?』

也許是說著說著膽子大了起來,自稱第一王子的男人從剛才慘叫的態度一變,開始浮現出無畏的笑容。

『……為什麼要進攻這塊土地?』

『陛下跟多瓦伊魯國合謀,戰後要將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以及周邊的土地讓給阿卡西亞王國,除此之外給多瓦伊魯國。我則身為合作的證明,率先投入戰鬥。』

果然是這樣啊……萊爾的表情扭曲。

他的主人艾莉絲最害怕、恐懼的事情。

那成為了現實。

一想到之前的事,他已經有種頭痛的感覺。

『這樣啊。』

然而在萊爾身邊的她,卻那樣幹脆地說。

是仿佛在說想問的話問完了,這個人已經沒用了的反應。

「萊爾。先不論真假,這個男人無疑是王族的一員。總而言之你先別砍他的頭,把他帶走吧。今後那孩子可以用來交涉也不一定。」

她那樣說完以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萊爾揮舞手中的劍,砍斷男子的腳筋。

與此同時,如野獸般的叫聲傳遍全場。

「……你該不會以為幹出這麼多事,能毫發無傷地回去吧?至少該明白別人的痛苦。」

萊爾看著男人的樣子輕聲嘀咕。

聽到那句話,她愉快地笑了。

她俯視著流下眼淚,由於痛苦而喘氣的男人開口道:

『他這麼說呢。放心吧,不會殺你的。得感謝你那高貴的身世呢。你就為這塊土地好好發揮作用吧。』

萊爾把布塞進他的嘴巴,綁住然後將他扛起。

「不過我想這家夥也沒有選擇自盡那樣的氣魄吧。」

「確實。但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然很吵。」

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話。

「可是,為什麼……您會知道他是真正的王族?」

「是他右手中指的戒指。那個國家的王族每個人都會被賦予象征,並且會將刻有那個圖案的東西帶在身上。我對那個圖案有印象。沒想到即使上戰場也會帶在身上呢。」

如同梅露莉絲所說的,男人的中指上戴著金色戒指。

中央並沒有鑲嵌寶石,取而代之的是刻有公牛的圖案。

「哦,原來如此……那麼,梅露大人,回程就交給我們這邊了?」

「嗯,當然了。我們會貫徹支援的……我也還沒鬧夠。」

她最後嘀咕的那句話,讓萊爾露出了苦笑。

然而他很快回複原本的表情開口道:

「接下來要掃蕩這裏的人!只要拿下首領,敵人便是烏合之眾!」

接下來,第一王子這個老大被抓住的敵方,在一片混亂中受到了更沉重的打擊。

萊爾率領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確實地接連砍死敵人。

十拿九穩,並且毫不浪費力氣。

而且在他們後方,有梅露莉絲率領的安德森侯爵家私人士兵,宛如修羅一般襲擊敵人。

尤其是梅露莉絲。她在殺出敵方戰線的時候還不是認真的嗎……那氣勢甚至讓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警備隊都如此心想嚇了一大跳。

在血沫橫飛中起舞,就像是特別僅為了「破壞」對手的人物。

而且為了不想落後,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士兵更加受到煽動的結果,是在場的敵人多半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一下子就趴在地上了。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的老大被率先擊敗的關係。

與此同時,貫徹防守的迪達也加入戰線。

……發生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戰鬥,就這樣落幕了。

✝✝✝

我用像是祈禱般的心情麵對文件。

籌措資金,把那當成本錢,從各地籌措物資送過去,安排人員進行分配。

寫成文字就只是那樣而已,不過為了讓那些各自能夠確實完成,必須綜觀整個領地,從中設想所有的可能性,對此擬訂對策。

如果要問我想說什麼,就是包含我在內的領官們大家都沒有時間休息,都在拚命工作。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說喪氣話。

根據我們工作的成果,友軍容易行動的程度也會有所變化。

最重要的是,每個領地居民也各自利用自己做得到的事在戰鬥。

我們怎麼能說喪氣話呢。

……雖然說本來就擔心到不行,實在沒有心情休息。

在前線戰鬥的他們的安危。

留在城市裏居民們的安全。

戰鬥的情形。

越是想,念頭就會越偏往不好的方向。

擔心不完,內心滿是不安。

我不能被淹沒。

明明心底那樣發過誓,但看不見未來的道路一片黑暗,讓人恐懼不已。

一旦鬆懈就會被拖進負麵情緒,甚至像是要沉沒了。

腦中浮現出必須冷靜對應的事情,該如此這般處理的思路。

另一方麵,我的心卻跟不上。

看不見未來的黑暗道路和麵對人命的責任之重,讓我提不起勁繼續行動。

如果能就這樣閉上雙眼、捂起耳朵坐著不動,該有多輕鬆啊。

不過每當有這種念頭的時候,我就會回顧走來的這些路。

絕對稱不上是平坦的路。

並非都是些快樂的事。

我停步過、煩惱過、哭泣過、生氣過。

正因如此,覺得高興……感受到幸福時便感到更加幸福。

如果在這裏停下腳步,那一切都會化為泡影。

只有這麼想我才能振奮起來,試圖向前邁開腳步。

我在麵對著文件的同時,也經常以祈禱般的心情,將視線投向空中。

希望大家平安無事。

希望能回到安穩的日子。

是為誰而祈禱,就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停止祈禱。

「打擾了,大小姐……!」

塔妮亞罕見地用像蹦蹦跳跳的氣勢進房。

「怎麼了,塔妮亞?」

「他們做到了。徹底擊敗了阿卡西亞王國軍。據說以第一王子為首,有許多俘虜。同時波爾迪克家族也徹底讓公所的人獲釋了。」

聽見塔妮亞的報告,我的腦海一瞬間空白一片,鬆懈下來差點就要倒下。

「大小姐!」

塔妮亞迅速移動支撐住我的身體。

她手臂的溫度,還有傳達到身體的撞擊,都在告訴我這並不是一場夢。

我在吐出肺部所累積氣體的同時,感到視野扭曲。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嗯、嗯……大小姐您真的辛苦了。」

塔妮亞溫柔的笑容,讓我的視野更加扭曲。

「謝謝你,塔妮亞。」

我用手輕輕撐著桌子起身。

「對於跟隨我到今天的各位……還有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我實在是感激不盡。」

聽見我低聲說的話,塔妮亞一臉高興的樣子笑了開來。

「得確保有收監俘虜的地方。然後也需要做各種善後處理。」

我開口仔細列舉出可能需要做的事。

「大小姐,就今天一天休息一下也……」

塔妮亞對著那樣的我浮現出似乎很傷腦筋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呢,塔妮亞。喜悅是要跟大家一起分享的東西。等他們……我們領地的英雄回來以後,再一起同樂吧。然後也要一同悼念逝去的生命。」

我忠實地傳達出心情,隨後她點點頭,似乎接受了並且露出笑容。

就這樣,過著善後並等待他們歸來的數日。

收到順利擊退阿卡西亞王國軍和公所獲釋的消息,宅邸中緊繃的緊張氣氛也緩和下來。

……話雖如此,我國還在跟多瓦伊魯國進行戰爭。

盡管氣氛不似先前那樣壓抑,但重要的領官們現在仍舊帶著緊張感度過每一天。

我也一樣。

萬一塔斯梅利亞王國落敗,那種事令人不忍卒睹。

倘若陷入那樣的情況,阿卡西亞王國恐怕會再次展開行動。

「……話說,塔妮亞,戰況如何?」

「殿下在舊蒙洛伯爵的領地進行指揮。人民對塔斯梅利亞王國的不信任感根深蒂固,據聞正在苦戰之中。」

聽見那些話,我的手忍不住停了下來。

「這件事我不知道呢,塔妮亞。」

不知不覺中,我說話的口氣中帶著抱怨。

「十分抱歉。我認為對阿卡西亞王國這邊是應該優先的事項,就把情報壓在我這邊了。」

「……不。我才抱歉……也是,就算那時候我聽到那件事,說不定也只能聽個一半。不過,塔妮亞,如果可以,北部的事是我不管有多忙都想聽聽的事。」

我也反省起自己變得感情用事。

真是的,竟然會對殿下這個詞彙有所反應,我還是太嫩了。

「話雖如此,苦戰啊……確實不可能是跟敵人打一打獲勝,然後『好,結束了』那麼順利呢。」

「嗯。既然人民服從多瓦伊魯國,硬要打的話,說不定會讓他們覺得更加不信任。」

沒想到他會前往戰場……

他是否平安無事呢……希望他平安無事。

因為距離遙遠,無法馬上知道他的現況令人著急。

不安和焦躁積壓在我的心裏。

我想待在他身邊。

我想要幫他。

我的心底在那樣喊叫著。

理性譴責著受到那樣的衝動驅使的聲音。

接著為了讓那種聲音完全遠離自己,我強行轉換想法。

「……你派去探查阿卡西亞王國的那些人,有什麼報告嗎?」

「這次襲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事,聽說該國國民沒有收到消息。國軍至今還沒有大動作。」

「這樣啊。那裏的王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呢?」

我越想就越覺得生氣。

盡管不是王,是王子做的,但先求婚後襲擊,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就像是用右手握手尋求友好,卻又用左手拿刀子襲擊他人一樣。

「不過國軍沒有大動作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畢竟我們無法持續跟一國的軍隊為敵。

人員也好、物資也好,所有的東西都不夠。

不光是指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對塔斯梅利亞王國也是那樣。

「是呀。」

塔妮亞也露出苦澀的表情表示同意。

「……關於王族的關係,有查到什麼嗎?」

「由於是一夫多妻製,因此有五名妃子、六名王子、十名公主。先前向大小姐您求婚的,是第三王子卡迪爾。那個國家由於現任國王年事已高,據說針對下一任王是誰正在暗中展開鬥爭。不過關於卡迪爾,都是些對國政沒有興趣的傳言,完全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除了體弱多病因而放棄了王位繼承權的第二王子以外,盡管是第三王子,卻謠傳他是離王位最遠的人。」

「每個國家似乎都在爆發王位之爭呢。」

我的口中不禁冒出帶著諷刺意味的話。

「不過,他是離王位最遠的……是嗎?我覺得完全不是那樣呢。」

「哎呀,您為何會如此覺得呢?」

「是跟他見過麵的感想喔。」

「換句話說就是直覺嗎?」

「……有點不對。因為他先前來到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時候,不是肩負著國家的名號嗎?如果考慮到塔妮亞的情報再結合那個事實,對吧。」

也許是由於我那些話,塔妮亞也察覺到了,她一瞬間表情忽然變了。

……所謂的外交使節,代表背負著那個國家的招牌。

不會挑選完全不參與國政的人。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如果那個人做出什麼事,會傷害到國家的名聲。

考慮到第三王子此一身份,雖然也能認為是為了替使節團鍍金,但就算當時不是團體,他身邊也沒有像是代他執行實務的那種人。

「對國政沒有興趣?不見有任何動作?……那是表麵上的事吧。考慮到盡管表麵上的評價是那樣,卻處理著身為使者的政務,他的手上應該有相當優秀的棋子吧。是不吝協助他的行動,為了讓他有過動作的事不會浮出台麵,能漂亮敷衍過去那樣的人才。」

真的是跟哪裏的某人一模一樣,我在內心發出了苦笑。

他也是一段時期內沒有公開行動,確實地鞏固著地盤。

我國的某人是因為母親身份的緣故。

然後卡迪爾殿下,是因為他身為第三王子的關係。

槍打出頭鳥……為了不要發生那種事,所以他在磨利藏起的獠牙吧。

「所以,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以王位為目標。」

忽然間,思考至今的想法偏離了開來。

對他來說,跟我之間的婚姻應該沒什麼好處吧。

畢竟迎娶自己國家權勢顯赫家族的人才更能穩固地盤。

相反的,如果跟我生下孩子,就會變成有塔斯梅利亞王國血統的人持有王位繼承權……那樣一來,即使權勢顯赫的家族有所反彈也不奇怪。

還是說要讓我成為有名無實的妃子,孩子打算跟其他妃子生呢?

想到那裏,我猛然發現現在就算想那種事也沒用,內心苦笑了一下。

「……要關注他今後的動向。」

「遵命。」

恰巧在此時,我聽見門那邊傳來敲門聲,接著塞巴斯進來了。

「大小姐,去了東部的萊爾和迪達回來了。」

「太好了……這麼累的時候實在很抱歉,但能拜托他們過來向我做個報告就好嗎?」

「將善後處理的指示傳達給警備隊後,他們便會過來這裏。」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

接著在十幾分鍾後,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我準許進房以後,進來的是萊爾、迪達還有母親大人。

「母親大人!」

「好久不見了,小艾。」

意外的人物讓我的音量忍不住變大。

不過在場的就只有我們,所以要說沒問題的話確實是沒問題。

「您為什麼在這裏?」

……這麼說來,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來。

母親大人十幾天前率領安德森侯爵家的衛兵過來。

在那之後母親大人的動向,我完全不曉得。

應該用沒有想到那裏來形容比較適合吧。

「難不成,母親大人……您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衛兵一起去東部了?」

就連我都覺得這個問題太脫線了。

然而我忽然想起母親大人說的話。

雖然她說過「一定要找我喔」……

「不是一起去喔。因為是由我領軍前往東部。」

果然是那樣啊……!我的內心不知所措。

沒想到、沒想到母親大人會直接前往戰場,這誰能想象到啊!

「您、您有受傷嗎……?比起這個,母親大人為什麼會……」

看見我慌張的樣子,迪達爆笑出聲。

連旁邊的萊爾和塔妮亞都笑了。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笑出來,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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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夫人的劍術非常了得喔~遠比我們要強多了。」

「……啊?」

我心想迪達在開什麼玩笑。

「雖然不甘心,但確實是那樣呢。而且統領士兵的能力也非常出色喔。」

然而接下來萊爾說的話,讓我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那是我以前學的本領。喏,我之前對你說過吧?我曾經以軍人為目標。所以曾經在父親大人那邊跟軍人一起訓練,也有些上戰場的經驗罷了。」

母親大人微笑說出來的言語,對我來說反倒是接近致命的一擊。

有些上戰場的經驗,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接二連三冒出疑問的我,就這樣無法統整想法,腦中一片混亂。

不過看到母親大人的笑容時,總覺得腦袋裏浮現出的那些似乎無關緊要了,於是我逐漸恢複冷靜。

「……是嗎?母親大人與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這次幫忙保護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領民,真的非常感謝。」

「小艾,不用對我道謝喔。因為我也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不過也對。你那句話,我會轉告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

「麻煩您了。」

我向母親大人再次低頭致意後,視線移向萊爾和迪達身上。

「你們倆,還有身為警備隊趕往東部的各位,也非常謝謝你們。能夠平安無事回來,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無論是獲勝或是他們平安無事,我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不過,實際上親眼看見就更有真實感,我忍不住濕了眼眶。

「有你們在真的是太好了……有你們在我身邊支持著我,我真的是感激不盡。」

明明想傳達給他們的心意從心底接連不斷地溢出,卻無法化為言語。

無法順利傳達給他們,這件事甚至讓我覺得著急。

「這話令人不勝感激。」

萊爾帶著溫柔的笑容,對那樣的我這麼說道。

「公主殿下的那句話,對我們來說是最棒的讚美喔。」

迪達的玩笑話讓我也不禁笑了出來。

「謝謝你們……雖然我有很多話想說,但我想聽一下報告。」

在那之後,讓他們報告了俘虜的人數,還有受傷的我方人數等等。

我一邊想著事前差遣快馬收到報告所準備的設施和物資能不能趕上,一邊傾聽著他們的報告。

「……還有,大小姐。這次事件的敵方首領,已經作為俘虜抓起來了。」

「那個首領,是阿卡西亞國的第一王子喔。」

母親大人的話,對我的內心造成了震撼。

「怎麼可能……第一王子上最前線?」

說實話……「怎麼可能」的念頭相當大。

盡管聽上去像是我在懷疑母親大人的話,但其實是至今所培養的常識,沒辦法立刻對此表示肯定。

為什麼進攻他國的先鋒隊會混進王族,而且還是第一王子?

不過我浮現出一個想法並且脫口而出:

「啊……該不會……」

「……你有什麼發現嗎?」

母親大人對我的嘀咕有所反應。

「我想到了一些事。」

「告訴我吧,小艾,至少關於這次的事,我們互相提出意見共享比較好吧。」

「說得也是……提出要跟我結婚的卡迪爾殿下,是第三王子。然後現在阿卡西亞王國,據說跟不久前的我國一樣,暗地裏正在爭奪王位,他無疑也身處那場爭鬥之中。」

「你把阿卡西亞王國的內部情況調查得還真是清楚。所以那又如何?」

「聽說第二王子身體虛弱,因此放棄了王位繼承權……換句話說,只要第一王子出了什麼事,他就會成為王位繼承權第一順位了。」

「大小姐,也就是說,這次的事件是卡迪爾策劃的嗎?」

麵對塔妮亞的問題,我搖了搖頭。

「還不清楚。實際上跟多瓦伊魯國合謀的是現任王,還是卡迪爾殿下呢?不過有一件事很清楚。他會透過這件事拿下阿卡西亞王國的下一任……又或者是立刻拿下王位。」

「第一王子表示,似乎是現任王跟多瓦伊魯國合謀的。」

母親大人立即那樣說。

「原來如此。那位大人奪取了王位,說不定我們反倒有更多協商的餘地。」

「……可是,大小姐,既然他提出要跟您結婚,那不是代表他很想要這塊土地嗎?那樣一來,他得到下一任王的寶座之際,也有可能再率領國軍進攻……」

「先不論現任王,要是我站在卡迪爾殿下的立場上,我覺得大可不必。」

「……為什麼?」

「不管是塔斯梅利亞王國贏了,還是多瓦伊魯國獲勝……就算得到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也很難維持統治。因為這塊土地周遭沒有敵國,受到其他國家包圍。我想他們和多瓦伊魯國應該有締結某種密約,不過就地理的因素考慮,總有一天會解除吧……阿卡西亞王國可是處於隔著一片大海的位置喔。要是其他國家攻進來,他們不僅無法立刻應對,將資源和人才送進來的成本也太高了。然後得到的好處卻很少。反倒是當成其他國家做生意的好對象更加有利可圖……我是這樣想的。」

「原來如此。先不管他是不是那樣想,小艾的考量很有道理呢。遺憾的是雖然現任王同意多瓦伊魯國的提議,卻反倒搞不清卡迪爾這個男人的想法。不過如果是如此準備周全想得到王位的男人,只要能出示利益,就有交涉的餘地,頂多也就是這樣吧。」

「是呀,母親大人。」

「原來如此……總之我跟從安德森侯爵家帶來的衛兵們,就暫時駐留在這裏。他們的傷還沒痊愈,再稍微看看情況吧。要是發生什麼事能隨時行動,所以不用客氣盡管跟我說吧。」

我對母親大人的提議立刻點頭。

老實說有母親和他們在,我感到內心非常踏實。

「……塔妮亞,去準備訊問第一王子。」

「遵命。」

✝✝✝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順利擊敗了阿卡西亞王國軍的消息,一瞬間傳開來,也傳到了王都。

「……暫且是放下心來了呢。對吧,貝倫?」

走在走廊上的蕾蒂西亞偷看在後方半步的貝倫的表情。

「嗯,沒錯。不過在可能有後續發展的期間內不容樂觀。」

「是呀。既然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鬥尚未了結,以國家而言,不論是調動軍隊或是供給物資都很困難。假如有後續的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能撐到幾時呢……甚至得把那當前提來思考的我國窘況,真是令人歎息。」

唿,蕾蒂西亞重重歎了口氣。

在她身邊的貝倫浮現出嚴肅的表情。

「……果然很窘迫嗎?」

「嗯。最重要的是物資的方麵。由於哥哥將籌措的物資分配給各地,雖說因此得以脫離窘況,但目前的狀況是幾乎沒有剩下的份。戰爭需要龐大的金錢,再加上物資消耗得很凶。就算人員方麵想辦法解決了,但依照現況,要兩麵作戰的話,物資跟資金會跟不上呢。」

貝倫也重重吐了口氣。

……雖然他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但同時也是負責一部分國政的人。

以他的身份,就算自家陷入絕境也無法回去,話雖如此由於他在王都的職務,所以也沒辦法在行動時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為優先。

因為那樣就沒辦法給其他家族做榜樣了。

因此現在這時候,他還在思索能不能用直截了當的方式設法讓國家展開行動……然而現實很嚴苛。

「反過來想想,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還真厲害呢。上次災害的騷動中,不僅能滿足那位哥哥的征收,支援移民的眾人,而且還能度過這次的事件。」

「嗯。真的是……姐姐和姐姐身邊的人很令人佩服呢。」

「就是說呀……雖然不知道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各位有什麼想法,但以國家而言,因為物資和人才的關係,還是希望盡早解決。我想透過交涉想辦法尋找妥協點。」

「……姐姐也希望盡早解決。她在想辦法利用阿卡西亞王國的人脈,準備交涉的場子。」

「哎呀……不愧是艾莉絲小姐。盧狄你怎麼看?」

「……這個嘛,要如何提出與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交涉、要由誰列席,還有為了提出停戰,要如何進行交涉————我很好奇這些。」

「從先前的例子來考量,頂多是從外交和法務的那些人裏選拔,組成小組負責交涉吧。至於交涉內容……現在還不明白阿卡西亞王國的內部情況,需要從調查那些開始……」

「這很困難呢。實際上那個國家知道災害的事,也知道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爭。應該從那些就能某種程度上明白國家的內部情況……我們非常有可能被趁虛而入。」

「確實是……那樣沒錯呢。」

像要插入兩人嚴肅的對話那樣,蕾蒂西亞開口說道:

「我先告訴你們……我原本就想著要將這件事全權交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了。當然在寫好正式的書信以前,我會找哥哥商量,應該說是報告吧。」

「……不會吧,這可是國家之間的約定。把那交給一介公爵家……其他家族會有很大的反對聲浪吧。」

蕾蒂西亞的話,讓貝倫難掩驚訝之情。

「要坐上談判桌,人選帶有國家的名字應相當重要不是嗎?最重要的是為了尋找交涉的妥協點,也必須讓優秀的情報人員探查實際狀況。」

盧狄烏斯似乎也反對蕾蒂西亞的提議。

「我覺得再也沒有比艾莉絲小姐更適合的人選了喔。首先第一,她曾經跟阿卡西亞王國的王族有過接觸,再加上對方甚至來求婚。只要利用這條門路,我想就能讓對方坐上談判桌了。第二,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在跟阿卡西亞王國的貿易中獲得龐大的利益。我推測對阿卡西亞王國來說,對上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必須不亞於與一個國家應對。第三,麥羅說過艾莉絲小姐個人有能幹的情報人員。既然是他說的,那應該相當厲害。說不定在艾莉絲小姐的指示下,已經調查了阿卡西亞王國的內部情形才是。說不定在發生這次騷動前,就已經因為求婚的事開始調查了呢。比起事到如今才展開調查的我們,應該能更快坐上會議桌。第四……這是最重要的,國家事到如今才出麵能做些什麼?國家束手無策,那件事就像是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自行解決掉喔。明明就是如此,現在沒有任何準備也不了解現場狀況的我們介入,也只會攪亂現況而已……不難想象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和人民會有所反彈。基於以上的理由,預計全權交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能更快解決,我是那樣認為的。」

蕾蒂西亞流利答出的那些話,讓兩人說不出話來,心想確實沒錯……而傾向讚成。

「說到底要說其他家族的反彈……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資格說?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不僅擁有強大財力、能幹人才,雖說僅是一個國家的先鋒隊,但他們擁有擊退軍隊的兵力喔。」

蕾蒂西亞說著說著歎了口氣。

「雖說貝倫和盧狄你們也是跟阿爾梅利亞家有血緣關係的人……但我是信賴你們才說的喔,老實說,王族害怕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所擁有的強大力量喔。」

微微一震……兩人流露出些許反應。

「原本,從王太後陛下……祖母大人統治的那時候起,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即使在貴族之中也擁有高人一等的實力。王族對此感到畏懼……不過與此同時,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也是貴族之中最有貴族風範的家族。理解貴族的職責,為國家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因此至今都將阿爾梅利亞放著不管……」

「……我明白您要對著我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很困難,但可以容我問一下嗎?難道今後……為了削減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您會做出什麼處置嗎?」

對於貝倫的問題,蕾蒂西亞浮現一抹苦笑道:

「怎麼可能。是相反才對吧?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太過強大……正因如此,王族今後會給予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很多方便,以不要讓你們從這個國家獨立的意義上而言。」

聽到出乎意料的答複,貝倫和盧狄烏斯似乎都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已經由於那位哥哥和耶露麗雅的政策的緣故吃了很多苦。不保護他們,反倒當成眼中釘那樣對待,還在征收物資的時候硬是提出荒謬的難題……說老實話,如果我是艾莉絲小姐,老早就會放棄這個百害而無一利的國家,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無論是就財力、社會基礎、今後的發展性……都擁有不遜於國家的實力。國家沒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會很傷腦筋,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沒了國家卻並不困擾……是這樣的力量關係喔。問題在於即使如此,卻還有許多貴族不明白那件事呀。」

「蕾蒂西亞殿下……我發誓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絕對沒有反叛王國的想法。」

「嗯,貝倫。我知道你和路易閣下的功績。我看見你們真的像是要將一切獻給國家那樣努力。因此我並沒有懷疑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喔……只是力量關係純粹就是那樣。」

貝倫和盧狄烏斯兩人浮現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如果打破現在這種受到強行壓迫且被國家束縛的狀態,國家會少了確實且穩定的稅收來源,解體領地、削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什麼的更是荒謬。如果做出那種事,那麼團結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人民會一同起義吧。我也明白那是把雙刃劍,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比起其他領地……不對,是即使和王都相比,無論立法、稅製以及生活水準都更加先進。今後會由王都實施中央集權,如果能很快將所有地方都升級到跟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相同水準固然很好,但就現實層麵來說還挺困難的。比起胡亂降低水準,視為特區給予自由裁量權,我想這樣才對國家有利。」

他們兩人已經講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了。

「……那麼,差不多要到了呢。」

「……話說現在我們為什麼要前往塔呢?」

對於盧狄烏斯的問題,蕾蒂西亞麵露燦爛微笑。

「為了看見這個故事的終點之一。會確實往對贏家有利的發展嗎?而假如出了了什麼差錯,差點被翻盤的話,就不得不修正軌道了呢。」

聽見蕾蒂西亞殿下的低語聲,盧狄烏斯和貝倫都歪了歪頭。

「盧狄。哥哥說了讓你留在這裏,是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才那麼做的喔。你做好覺悟了嗎?」

蕾蒂西亞殿下麵露平靜的微笑提問。

但總覺得她身上散發出深不可測的氣勢。

如同蕾蒂西亞殿下所言,原本身為親信兼護衛的盧狄烏斯在汀恩出戰時,當然得跟在他身邊,但汀恩卻突然下達叫他在王都待命的命令。

任憑盧狄烏斯如何請願,還是將他排除在外。

並伴隨著「等時機到來你就會明白了。正因為最信得過你,才希望你留下來」這句話。

「我原本就做好覺悟了。這把劍絕不是為了裝飾而帶在身上,我是帶著覺悟握住的。」

「這樣啊……貝倫,接下來發生在你眼前的事,可以請你絕對不要多嘴嗎?」

「……遵命。」

由蕾蒂西亞帶路,三個人進入了某個房間。

那裏是一整麵牆只設置著書架,平凡無奇的房間。

「王宮中到處都有各式各樣的機關。這也是其中之一。這次因為有需要所以才告訴你們,請不要泄漏出去喔。」

他們倆聽著蕾蒂西亞的話點了點頭。

見他們兩人點頭,她抽出一本書,按下隱藏在後頭突出的部分。

接著有個地方的書架,就像一扇門那樣開啟了。

「那我們走吧。」

蕾蒂西亞毫不遲疑地踩著步伐,走下通往地底的黑暗階梯。

「在漫長的曆史中,有很多王族做了虧心事。他們為了避人耳目而使用這個機關,到不會有人接近的地方。我們前往的就是那種地方。」

走出通道,他們更向前直走。

接著在這條不長的道路終點,又有個通往上方的樓梯。

「從右邊數來第三顆大石頭,請把那往上推。」

一路爬上樓梯,然而那裏是條死路。

盧狄烏斯跟蕾蒂西亞換位置,按照她的指示推開了。

忽然間,光芒從上方射入。

盧狄烏斯從那扇門來到地麵上,那裏是個石造的狹小空間。

那裏只有似乎很堅固的門和細長的旋轉階梯。

「來吧,再爬一下樓梯吧。」

蕾蒂西亞再次走在前方,開始爬上樓梯。

「這裏該不會……是在塔裏吧?」

中途,貝倫沉重地開口說。

「嗯,是呀。這裏是為了幽禁身份高貴之人犯下了某些罪行時的塔……雖然從原本的用途來考量,除了入口以外還有其他門是有點不妥……不過就像先前告訴你們的那樣,原本是出於這之外的目的,為了進行一些避人耳目的事情而製作了剛才的機關吧。」

蕾蒂西亞臉上帶著苦笑說道。

她的臉色也許是因為爬上長長的樓梯,看得出來有點累了。

爬上樓梯以後,那裏有個小小的空間。

照蕾蒂西亞的指示取下牆壁一部分的石頭以後,就能看見牆的另一邊。

他們三個人擠在一塊,從那邊窺看另一側的光景。

牆的另一側是用鐵欄杆圍住的房間。

然後尤莉·諾伊亞出現在那個散發出陰沉氣氛的地方。

「……蕾蒂西亞殿下,這是……」

蕾蒂西亞對難掩不知所措、小聲發問的盧狄烏斯,「噓」的一聲把豎起的食指放在嘴上。

三人暫且默不作聲凝望著那個空間,然後突然間變吵了。

接著連同吵鬧的聲音一起出現的,是理應被幽禁在其他地方的愛德華王子。

「尤莉!我來救你了。」

她心不在焉地望向帶著憐憫語氣接近牢房的他。

「……你是怎麼來這裏的?」

對此尤莉只是語氣平淡地發問。

「這個人把我放出來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馬上就還你自由身。」

有一名衣著高雅的男人站在愛德華的身後等候著。

那個眼熟的男人,使得貝倫和盧狄烏斯雙眼大睜。

他是盡管屬於第二王子派,但由於跟假錢事件無關,所以除了更換當家,只受到禁閉處分這項比較輕的處罰的人。

而且在他後麵,還有兩名騎士在塔的入口負責護衛。

「……別這樣。」

麵對為了打開牢房彎下腰的愛德華,她往下看用冷漠的語氣那樣說。

已經打開了門的愛德華,似乎很訝異地仰望著她。

「你怎麼了,尤莉?已經什麼都不用怕了喔。逃出這裏以後,這家夥和他的同誌計劃讓我們躲起來。我們暫且躲起來,等時機到來的時候,我就能以正當王位繼承人的身份東山再起。」

麵對笑嘻嘻說話的他,她的臉色卻不好看。

看上去反倒像是傻眼的她嗤笑了一聲說:

「你還不明白嗎?他啊,完全不打算救我。」

「尤莉,雖然你沒辦法馬上相信,但先離開這裏……」

「一旦離開這裏,我就會被暗中殺害。被那家夥,還有那家夥的同伴。」

「尤莉,沒有那種事!這些都是幫助我們的人。總之你出來吧,相信我。」

「對他們來說,你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可以利用你。為了奪回他們自己的權勢只能擁戴你。但我不是。不如說對他們而言我是個阻礙。因為他們會擔憂『我們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關係還沒浮上台麵,要是尤莉這女人泄漏出去了該怎麼辦?』,況且萬一你坐上王位的時候,要是有我在你身邊,他們就沒辦法送女兒進宮當正妃了。」

「尤莉,你的話有矛盾。萬一……萬一中的萬一,如果覺得你礙事,現在不就沒必要冒著危險來救你嗎?」

「因為只能趁現在了。亞爾弗列德王子的手下不知道對他們說了什麼,為了除去不安的苗頭,想在你坐上王位以前將我除掉。依靠他們躲藏的這段期間,不就是最好的時機了嗎?」

尤莉一邊冷笑,一邊用毫不猶豫的語氣說:

「……原本我就不需要這個接近完蛋的國家的人來救我。真正會拯救我的騎士另有其人。」

她笑眯眯說出來的這些話,使得跟在愛德華身後的男人笑出了聲。

「您聽見了嗎,愛德華王子?我是真心想救您最愛的人……不過看來她果然跟多瓦伊魯國有所關聯。配不上您。」

「沒有那種事!……對了,她是因為待在這種地方,變得情緒不穩而已。尤莉,我們不是約定過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從任何人手中保護你。」

麵對愛德華的問題,尤莉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只是一味對他投以冰冷的眼神。

「愛德華殿下!您被騙了。明明原本您不會陷入這樣的狀況,而是能坐上寶座,全都是因為這個人心懷不軌事情才會變成這樣。現在,我就讓您清醒過來吧。」

說完話的那瞬間,後頭便有一名騎士拔劍逼近她。

另一名騎士則為了不要讓愛德華保護她,壓住了他。

她只是一味愣愣地冷眼看著這一切。

「住手!」

就在劍要刺到她的那一瞬間……愛德華甩開騎士的壓製,闖進劍與她之間。

……那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

隨著一聲悶響,那把劍刺穿了愛德華。

簡直像是時間停止了一樣,寂靜主宰了全場。

手上拿劍的騎士顯露出一看便知的不安,發抖的手最終放開了劍。

鏘啷一聲,當場響起劍落地的聲音。

與此同時,染上赤紅的愛德華當場倒了下去。

他似乎很訝異地看著從自己的身體流出的鮮紅,然而下一刻他就浮現出微笑仰望尤莉。

「……尤莉……」

倒地的愛德華,即使如此還是想待在她身邊而伸出了手。

那幅情景,使得剛才還有些恍神的她,雙眼霎時有了神采。

「為什麼……為什麼要保護我?」

她仿佛呐喊般地那樣發問。

「對你來說,現在的我就是個包袱!像他們一樣,除掉礙事的人……那就是貴族吧?可是,為什麼!」

對於那個問題,他口吐鮮血笑了笑說:

「……約定過了吧?」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從任何人手中保護你」……應驗了那句話,他挺身而出保護了她。

說到底,愛德華如果不跟他們一起來,就不會陷入這種狀況了……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只有他真心想要保護她。

不論前因後果為何,那種情感都撼動了她的心。

任何人都沒有救她。

沒有人想要保護她。

她的母親哀歎逝去的愛,怨恨自己的立場,不曾關注過她。

她的父親輕而易舉地就拋棄了她和本該愛過的她的母親,只有能利用的時候才會靠近。

狄龐……盡管他教給了她所有知識當成生存手段,但他也是為了利用而接近她的其中一人。

不過愛德華……只有他到了這時候也沒有拋棄她,是為了保護她而行動。

到底是為什麼?那是個蠢問題。

他說過了無數次————「我愛你」,正因如此,「想要一起共度人生」。然後為此要「保護」她。

每當聽到那些話,她都在內心冷笑。

認為「反正一旦對自己不利,他就會拋棄我」。

然而不是這樣。

他真的賭上性命那樣做了。

察覺到那件事的瞬間,她感覺有一股暖流流經她的胸口。

「笨蛋……你真的是個笨蛋。」

說出那句話的她笑了出來。

然而從她的雙眼,卻掉下了一滴鬥大的淚珠。

她彎下腰,握住倒地的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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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他氣若遊絲地輕聲說,即使如此還是露出很開心的微笑……然後,用盡了力量。

「……真的是笨蛋。」

她只是握著變得沉甸甸的手,如此喃喃自語。

……接著,就在這個時間點,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蕾蒂西亞突然出現。

沒有門或任何東西,看上去像是從石牆裏突然現身的她,使得兩名騎士和站在他們前方穿著高雅的初老男性,顯得相當驚訝。

「你好啊,尤莉·諾伊亞。」

無視他們的存在,蕾蒂西亞向尤莉搭話。

然而卻不見她有什麼反應,她只是一直握著他的手,連看都不看一眼蕾蒂西亞。

蕾蒂西亞麵對那樣的尤莉露出有點傷腦筋的笑容,同時重新望向跟愛德華一起來的那三個男人。

「……雖說被抓了,但愛德華依然還是個王族。讓王族受到危害,實乃罪無可恕。你們該不會以為逃得掉吧?」

蕾蒂西亞泛起一抹跟這個地方完全不搭的笑容。

對此,三個男人大驚失色。

「我、我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我、我也是……!」

兩名騎士爭先恐後想離開這裏而跑了起來。

然而在他們逃跑的方位,盧狄烏斯先一步堵住了退路。

「閃開……!」

他們對著擋住自己的盧狄烏斯舉劍相向。

盧狄烏斯也默默地拔出劍。

「……蕾蒂西亞殿下。」

似乎是在詢問,他所說的話不僅是主語,什麼都沒有。

即使如此,蕾蒂西亞就像在表示她完全明白那樣麵帶微笑點了點頭。

「遵命。」

瞬息之間,盧狄烏斯朝著他們跨出了一步。

然後,他們各自遭到一刀斃命。

……那是毫無懸念的結局。

宛如展現出壓倒性力量差距的一幕。

蕾蒂西亞的表情毫無變化,靜靜地看著那一切。

雖說貝倫稍微沉下了臉,但也就是那樣而已。

尤莉則是毫不在乎的樣子。

然後在這裏反應最大的人……就是直到剛剛都還跟隨著愛德華的那名初老男性。

一看就知道他的身體在發抖,當場坐倒在地。

「為、為什麼……您會……」

「哎呀,我明明是在你受到禁閉處分後才公開露麵……你卻知道我是誰呢。」

她的臉上露出像個惡作劇的孩子那樣的賊笑。

「開玩笑的啦。為什麼嗎……這個嘛,我知道今天你要來這裏的事呀。」

「什……!」

男人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早早就知道你們的行動,只是故意置之不理而已。」

「那麼這代表您……預測到會發生這種事了嗎?」

「怎麼可能。我沒想到這位哥哥會保護尤莉。不過……省事不少呢,盧狄,把這個人抓住帶走。」

「……可是……」

「我的安危你大可放心。現在這裏只有我們。把他送進牢裏之後再來接我。」

「遵命。」

盧狄烏斯冷漠地把坐倒在地的男人拉了起來,就這樣帶他離開了塔。

剩下的只有死去的愛德華,還有像是伴隨在他身邊坐著不動的尤莉。

以及麵露困惑表情的貝倫,與麵無表情站在那裏的蕾蒂西亞。

「……剛才……」

尤莉輕聲說。

「剛才你說了省事對吧。難道你本來就打算殺了愛德殿下嗎?」

「……哎呀,你之前不是覺得這位哥哥只是要拿來利用的存在,是根本無關緊要的人嗎?」

「……唔!」

麵對蕾蒂西亞的反問,尤莉的表情扭曲了。

「少廢話,快回答我……!」

「……不用我動手,我想他遲早還是會遭到處決。可是……這個嘛,我打算讓他們背黑鍋,盡快在這裏處罰這位哥哥。」

對於蕾蒂西亞冷酷的言語,尤莉,甚至是貝倫都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為什麼!他是你哥哥吧?」

「雖然從來沒見過麵也沒說過話……但確實是那樣呢。」

「那為什麼……!」

「因為有必要呀。」

相對於態度激動的尤莉,蕾蒂西亞冷靜地回應了她。

「讓這位哥哥活下去的話,往後會留下禍根。就像剛才那個男人一樣,會出現想擁戴這個哥哥的人……但是現在這個國家,沒有能抗衡內亂的餘力。尤莉,你不是曾經想過,這個國家滅亡了最好嗎?就你而言不也是不管要流多少鮮血,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嗎?」

「……你跟我完全不一樣!你連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都能犧牲啊。」

「是呀。可是……我是這個國家的王族。為了保護國家,如果有必要,有時我會讓自己變得鐵石心腸。」

「……!」

「蕾蒂西亞殿下,讓您久等了。」

恰巧在這時候,盧狄烏斯回來了。

在他的身後站著幾名騎士。

「哎呀,動作還真快呢。」

「我交給衛兵以後就回來了。」

「……這樣。你們把尤莉帶回牢裏,然後搬走這位哥哥。」

「遵命。」

「……貝倫、盧狄,我要回去了。再見,尤莉。」

尤莉在大吼些什麼。

然而蕾蒂西亞在聽到那些以前,就背向她離開了那裏。

貝倫和盧狄烏斯也緊跟其後。

喀噠喀噠,從塔的樓梯走下來的聲音響起。

跟來的時候不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

「……蕾蒂西亞殿下。」

貝倫似乎下定了決心,向她搭話。

「有什麼事嗎,貝倫?」

「亞爾弗列德王子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所以把這次的事全交給您了嗎?」

「看起來是,但並不是。」

對於蕾蒂西亞的答案,貝倫露出似乎很疑惑的表情。

「哥哥希望把他們逼出來,打算等他回來要加以處罰,只有要我把他們抓起來。至於處罰那位哥哥,是我的獨斷。如今哥哥身在戰場,怕事有萬一,我希望能降低風險。」

「為什麼?」

對於貝倫的問題,她露出似乎很傷腦筋的笑容。

「你也是,為什麼要問我呢?……是在怕我嗎?」

他們走下樓梯,跟來的時候不一樣,從正式的大門到了塔外。

跟剛才陰鬱的氣氛相反,外頭的天氣晴朗到會讓人覺得刺眼。

不過他們之間的氣氛還是跟在塔裏的時候一樣。

「我單純想知道。像那樣……手緊握到滴下鮮血也要做出決定的理由。」

聽見他的話,她停下腳步很驚訝似的看著自己的手。

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如同貝倫提到的,鮮血從她的手掌滴答滴答地滴落下來。

盧狄烏斯浮現出驚訝的神情,連忙割斷飾帶,為了止血用那塊布綁住她的手。

「您這是何苦呢?」

由於貝倫那仿佛要看穿她的眼神,她暫且閉上了嘴。

然而最終她還是帶著自嘲,用發抖的雙唇開口說道:

「……我不許自己感到痛苦。」

現場響起她低聲說出的話。

「我是下定了如此決心才行動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是我應該背負的東西……覺得痛苦這件事情本身,就等同於逃避自己應該背負的責任和罪過。」

「……即使如此您還是選了那條路嗎?並且今後也會繼續選擇它嗎?」

「是的。我早已不被允許停下腳步。就在荊棘之路上前進吧。可是……」

她一瞬間閉上了嘴。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把這次當成最後————這種無計可施、只能那麼做的狀況。雖然我並不後悔。」

接著她帶著哀傷的笑容說:

「……盧狄,把那位哥哥厚葬了吧。」

「這樣好嗎?」

「沒必要示眾吧。經由那個男人的證言就能讓大家知道哥哥死了的事情……雖然這只是一種自我滿足。」

「不……若是您對愛德華殿下做更加嚴厲的懲罰,大家都會害怕您吧。因此,我覺得那樣很恰當。雖說也許是我太天真,但我對於您下達那樣的指示感到安心。」

「這樣啊……那就拜托你了。」

「遵命。」

抵達蕾蒂西亞的個人房間後,盧狄烏斯立即為了執行她的指令而離開。

她一臉疲倦的樣子坐在椅子上。

「要我拿點什麼來嗎?」

貝倫擔心那樣的她開口道。

「不,我現在不需要。」

然而她否定了他的話,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我要問一個對你來說很難回答的問題。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直說。你對那位哥哥的死有什麼想法?」

一瞬間,貝倫像是被殺個措手不及,睜大了雙眼。

「我想了很多。很長……現在回想起來也似乎很短,但畢竟我們曾經一起度過一段時光。」

然而他沒有支支吾吾,而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剛才您也說了。非得那樣做的狀況,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原本那是我該說的話吧。那時候……如果能有什麼不同、能改變什麼的話,現在的狀況就會不一樣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自嘲。

「我跟那位大人所走的路不一樣。但那並不是因為我的選擇……而是因為我很幸運。多虧有家人……在我周遭的各位讓我看見了寬廣的世界。不然就我來說,以前也是站在那種立場上吧。」

「……是呀。」

「我同情他,也覺得很後悔。但是我也不允許自己停下腳步。光是享受幸運,便是我在逃避自己的罪過。我的存在意義,就只有對這個國家盡忠。」

她閉上眼睛認真傾聽他的話語,接著開口說:

「我就大膽再問你一次。我跟你能走在同一條路上嗎?」

「那我就大膽地再回答您一次。只要您真正在為這個國家著想的路上前進的話。」

聽見那個回答,她淺笑著說:

「這樣呀……那麼就先回去處理政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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