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龍裡，我一個人優雅的飲茶。

平時看著這些美麗的傢具以及裝飾起來的花朵，心情就會平靜下來……但只有今天，心情沒辦法變得平靜。

“■……”

“嘛、愛麗絲醬，怎麼了？表情那麼沉重？”

伴隨著明亮而又溫柔的聲音，母親大人出現了。

“母親大人……”

“那邊的你，我要和愛麗絲醬一樣的。”

對侍女這麼說完之後，母親大人在我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在休息？”

“…………嗯，稍稍、感覺有些累了。”

“這樣子拚命可不好啊。真是的，和老爺一模一樣啊。”

母親大人那“嗤嗤”微笑的姿態，還是那樣美麗。

將茶具舉到嘴邊的那個動作也是非常的美麗，即使她是我的母親，我也不由得為她著迷。

“真的，只是因為疲憊嗎？沒有什麼煩惱嗎？”

聽到母親的話語，我不由得因為驚訝而僵硬了。

我這個人，真的有那麼好懂嗎？

“……愛麗絲醬，要稍微，去外面走走嗎？如果總是關在屋子裡的話，總會往壞的地方去思考。”

母親這麼說著，抓住了我的手飛快地走了起來。

“哎？哎？”

與外表不同，母親出乎意料地很有力量，我被動地被母親拉著走。

回頭看去，只見那邊的侍女們的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被母親拉著走了幾分鐘。

然後不知緣由就上了馬車，搖搖晃晃地坐了十幾分鐘。

我們還登上了長長的階梯。

我站在了能俯瞰整個王都的高塔之上。

“……真漂亮……”

眼前的美景，讓我不由自主地讚嘆了出來。

與青空的距離要比平常更近，溫暖的陽光包圍著我。

而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王都也比平常要更加美麗。

“嗯，很漂亮呢。愛麗絲醬。”

“母親大人，這裡是……”

“這裡啊，過去是用作王都警備工作的瞭望台。現在，也應該是屬於軍隊的管轄之下。”

“……還真是能讓我們進來啊。”

簡單來說，這就是軍隊的設施吧。即使是身為貴族，但也仍然屬於一般人的我們居然能進入，還真是叫我吃驚。

“只要使用了父親的名字就很簡單了。”

若無其事說出這句話的母親，也真是讓人敬畏。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只要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會來這裡。所以，和這裡的守衛也已經很熟了。”

這麼說著，母親微笑起來。

“……母親大人，您過去都會因為什麼樣的事而煩惱呢？”

“■■■……比如說，和父親吵架的時候之類的，在練習武術的時候輸給父親之類的。”

母親大人看起來非常快樂地說著。

“還有，當我的夢想終結的時候也會來這裡。”

“母親大人的、夢想嗎？……母親大人，究竟……”

母親大人的夢想……我完全無法想象出來。

這位被讚譽為社交界之花、以此為榮耀的這位女性。

甚至讓我覺得不論她想要什麼都能得到手中。

我無法想象，會有連這樣的母親都不得不放棄的夢想。

“以前啊，我想要成為軍人。”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回答，我的雙眼不由變成了一個點。

“……軍人嗎？”

“嗯。……我啊，從小時候就開始學習武術了。這是因為，我的母親被強盜奪走了性命的緣故。”

聽到這我從不知道的事實，我再次震驚了。

“父親那個時候的悲嘆，還真是不得了呢。獲得了許多勝利、守護了國家安寧的那個人……他大概絕對想不到，居然會無法守護自己的妻子，甚至妻子的性命還是被他所守護的國名給奪走的吧。”

胸口很痛。

身經百戰的英雄……戰場的救世主。

被人們這樣高度讚譽的祖父大人、居然沒有能保護住祖母什麼的……

而且，還是守護的國民……

“我也，在母親過世之後……開始學習武術。因為有母親的那件事，所以父親沒有反對。……我並沒有像你一樣學習禮儀、以及其他一切貴族子女應該學習的東西，只是單純地像個憧憬武人的男孩子一樣。”

聽到這番完全想不到的發言，我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今天與母親的這番對話，究竟讓我驚訝了多少次呢。

因為，這可是那位母親大人喲？

被稱為貴婦人的典範的母親，居然在小時候完全沒有學習過一點禮儀之類的東西。

“……是因為父親教的好呢，還是如同父親大人所說的一樣有才能呢？別說是同年的其他孩子了，就算是以那些比我年長的父親的弟子為對手，我都不曾輸過。在我記憶裡，我僅僅輸給過父親。”

母親微笑著說出這番話來，但我完全笑不出來。

“……不知何時，我就想要成為軍人了，成為軍人，如同父親那般守護國家。”

“……但是、奪走祖母性命的，不也正是這個國家的人民嗎？明明如此，為何……”

“是呢……就如同你說的，我憎恨奪走了我母親性命的那群強盜，也不明白即使母親被奪走，仍然想要保護國民的父親的心理。是因為憎恨嗎？還真的只是單純想要保護自己呢？說真的，連我自己都說不明白我學習武術的契機。”

母親的微笑，不知不覺透露出一絲陰影。

在太陽的照射之下，總覺得母親的笑容非常的虛幻。

“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吧。……當父親抓到犯下了那個案件的強盜之時，有段時間裡，我的內心空空盪蕩。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學習武術的呢？我變得找不到我的目標了。……那個時候，我在這裡考慮了很多。我究竟是為什麼，擁有這一身武藝呢？不斷地思考、再思考……多虧了眼前的這一番景色，我整理好了我的內心。”

“你看吧”……母親說著，指向了我們眼前的這番光景。

非常多的人們、以及，美麗的街道。

“在那些建築裡，每一個都有人在……‘正因為活著’、才會有每天的生活、才會哭、才能笑。我不由地想到……這是何等的美麗、何等的珍貴啊！”

“母親大人……”

“確實，也會有墮落成強盜之輩。但，也有非常多無力的人民。為了不讓我以及我家族那樣的悲劇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為了不讓別人嘆息流淚、讓眼前的光景永遠地持續下去，我啊，即使是讓我的雙手染滿鮮血，我也想要守護這一切。”

那沉重的覺悟，重重地敲在了我的心頭。

“……那樣的、從小時候就抱持著那樣的覺悟……？”

“也許是因為失去了重要的母親的緣故吧。也是因為不想再失去更多，才會有那樣強烈的想法吧。”

“母親大人……”

“但是啊，現實可是很不順利的。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軍隊是禁止女人加入的。比試中輸給我的男人的話語，讓我撞到了現實這一鐵壁，將我的夢想粉碎地體無完膚。”

那些男人也是……渺小的男人啊。內心也知道這是過去的事情，但仍然火大了起來。

第三者的我都是這樣的，當時的母親的心情又是怎樣的呢？

“沒有想過，成為騎士嗎？”

騎士的職位，也像少數的女性開放。

那是為了守護王族女性的緣故。

“我並不是為了保護王族而學習武藝的。而且，硬要說的話，女性騎士只不過是種裝飾而已。”

的確如此，我也點了點頭。

我所看到的女性騎士的武藝基本上對武藝並沒有太大的要求。她們也是遠離戰場的存在，如果戰場上有女性出現的話，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那個時候，我又來到了這裡。但是，那個時候真的是束手無策了。畢竟，好不容易找到的目標又如同霧靄般消失了。”

復仇的對象消失了，同時、找到的夢想也消失了。

……聽到母親的過去，我不由地為自己認為她無所不能的想法反省。

“那個時候啊，在這裡與老爺相遇了。”

“父親大人嗎……”

“嗯。當時，還是由老爺的父親擔任宰相，自從來這裡視察了之後，老爺也看上了這裡，經常到這裡來。”

……我不由地在一瞬間想到，這裡的警備真的沒問題嗎？

嘛、只要不是身份不明者就可以了……這樣的感覺？

“站在哭泣的我身邊，老爺完全不在意我，只是望著眼前的景色。在喜歡的地方有妨礙者闖了進來，雖然現在看起來很羞恥，但當時的我只是一股腦的把氣灑到了他的身上。”

母親的臉頰開始泛起了紅暈，對於他們的初遇欲言還休。

“但是，那個老爺、卻教育了我。”

“教……育？”

“嗯。‘就此放棄的話，說明你的夢想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罷了。’”

面對哭泣的女性還說出那樣落井下石的話語，還真像父親大人的風格啊。

而儘管如此還高興地訴說著的母親大人，也真不愧是母親大人啊。

“他問我：‘你、是為了什麼而磨練武藝的？’‘是為了加入軍隊獲得名譽嗎？還是為了守護人民？如果是前者的話，你就儘管哭泣吧。但如果是為了後者的話，又為何有哭泣的必要呢。’……他如此對我說道。”

“……如果是後者的話，又為何有哭泣的必要嗎？”

“嗯，是啊。老爺是想要這樣說吧，‘你把手段與目的搞混了吧’。”

原來如此，我理解了。

如果母親的夢想，是加入軍隊，憑藉武藝獲得榮譽的話，那她的夢想的確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

但是，如果是為了守護人名的話……

“老爺是這樣對我說的，‘如果守護才是你的目的的話，那隻不過是失去一種手段而已。還有非常多的方法，能支撐起人民的生活。在下並不想要通過武道、而是通過政治達成這個目標。……雖說如此，但我還遠遠比不上父親。’我因為那句話而受到了劇烈的衝擊……然後感覺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在那之後，我與老爺相親了。我非常尊敬志同道合的老爺，與他一起墜入了愛河。最後和老爺結婚了……我啊、走進了另一個戰場。”

“另一個、戰場嗎？”

“嗯，是啊。社交界，則是完全另一個戰場。”

這麼說著，母親微笑起來，非常自豪的樣子……那個身姿，非常耀眼。

接著，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的確是戰場啊。

“……母親大人，非常感謝您今天能帶我來這裡。因此，能再稍微……看一會這樣的景色嗎？”

“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