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最是人間留不住

　五張照片被攤在桌面上。

　正凝視它們的人一動不動， 有如雕塑般靜止。若非窗臺上的花葉被風吹拂， 或許時間給人的感覺都是凝滯的。

　魏蘇慎安靜站在一邊，以同樣的姿勢望著方杉， 貫徹的原則似乎是敵不動，我不動。

　又過去幾分鐘，方杉先是眼珠子一轉， 爾後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去還是不去？”

　魏蘇慎習慣性按眉心：“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

　“話雖如此，”方杉按著心口：“忽然有點小緊張。”

　魏蘇慎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方杉說出隱憂：“時光回溯聽上去就不靠譜，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系統333正巧從走廊路過， 看到門沒有關嚴， 而方杉蹙著眉，頓生警覺，從外面探進半個頭：“你們又在作什麼大死？”

　方杉無視他言語上的不恭，反而親切地招招手，嚇得系統333脖子一縮， 後悔冒這個頭。

　“快進來。”

　系統333小心翼翼伸進來一條腿， 然後整個身子從門縫中擠進來， 笑容發虛：“我就是想去樓下倒杯水。”

　方杉不肯輕易放過他：“可曾聽聞過時光回溯？”

　系統333點頭：“總部不是發了檔，說什麼執行夠任務就能進行回溯。”

　說到這裡面色微微一變，猜到了方杉想要幹什麼。

　“我正欲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對此你怎麼看？”

　好歹算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系統333給出的建議還算中肯：“依照你的運氣，最好能提前想好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方杉眯了眯眼：“英雄所見略同。”

　邊說著拉開抽屜，將一幅足足有三米長兩米寬的長卷展開，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系統333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頭暈目眩。

　方杉：“看看還有什麼地方需要完善補充？”

　系統333被逼看完了全部，在頭昏腦脹中緩緩開口：“你無非是想知曉邪神的真面目。”在方杉點頭的同時，指了指魏蘇慎：“那他去麼？”

　方杉繼續點頭。

　系統333揉了揉太陽穴：“最壞的情況不過是你的宿主和邪神是前世今生的關係，一樣的人出現在同樣的時空，有一個就要魂飛魄散。”

　“……”

　突如其來的可怖沉默，系統333觀察兩人的表情，撓了撓頭道：“我就是隨口一說。”

　近墨者黑，和方杉相處久了他也開始漸漸迷戀上一些沒營養的腦殘偶像劇。

　沒有半分回應的情況下，系統333喉頭動了動：“這種奇怪的腦補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方杉一臉深沉：“不，你說的很有道理。”

　雖然狗血又不合邏輯，但依舊存在著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系統333見狀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們該不會真的相信什麼前世之說？”

　“自然不信。”

　“無稽之談。”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落下。

　魏蘇慎和方杉對視一眼，主動開口道：“我突然想起公司最近有一項重要的業務需要洽談。”

　方杉：“工作為重，時光回溯不用做任務，這次就由我獨自前往。”

　魏蘇慎：“祝旅途愉快。”

　旁觀的系統333眼角抽搐，臉色不是很好道：“貪生怕死到這個境界，你們該好好反省。”

　還想多說幾句感言，方杉一個眼神掃過，他瞬間乖乖低頭做人。

　提交了五張照片後，瞬間彈出提示：

　1.時光回溯尚在測試階段，有一定風險。

　2.回溯中可能遇到色彩繽紛的特殊情況，未成年系統不得入內。

　魏蘇慎和系統綁定，方杉能看見的他自然也能。

　“第二條是什麼意思？”

　方杉努力保持笑容解釋：“特殊情況一般是指……”

　魏蘇慎不留情面地打斷：“我指的是前面那個形容詞。”

　方杉還在措辭的時候，系統333嗤之以鼻：“666肯定是黃色，至於你，相應的就是專屬綠。”

　最後一個字的話音還未來得及散開，就聽砰的一聲，系統333被踩在地上，地板都裂了幾條縫。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這不是二樓，方杉能把他踩進地底留著明年生蘑菇。

　系統333艱難地爬起來，為了討好方杉避開魏蘇慎小聲在他耳邊道：“反正時光回溯時魏蘇慎不在，即便你偷偷過上一妻一妾的生活，也無人知曉。”

　方杉下意識看向某人站立的方向，用七分篤定的口吻道：“他好像能聽得見。”

　系統333極其緩慢地扭過脖子，發現對方正沖自己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

　條件反射咽了下口水，系統333死死攥緊方杉的袖子：“救我。”

　方杉失笑：“你可是系統，他只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普通民眾。”

　系統333很想呸他一口，礙於實力不夠，改為‘呵’了一身。

　沒再多說廢話，方杉在風險告知選項下勾選了同意。

　之後他把所有的窗戶打開，張開雙臂準備迎接回溯，可惜一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胳膊都有些酸痛時，依舊是站在原地。

　方杉重新把窗戶關上，一臉的淡漠：“浪費我感情。”

　系統333拖著下巴喃喃：“總部開發的東西，就算不穩定也不該毫無效果。”

　方杉思考的卻是另外一方面：“吞了5張照片，如果被判定失敗，會不會對我做出補償？”

　比方說年末頒發一個三好員工的獎狀？

　誇張的白日夢連魏蘇慎都看不下去，連宿主都找錯了，還想著員工福利？

　系統333詢問方杉：“照此情況，一時半會兒很難有個結論，你準備怎麼做？”

　方杉認真思考了好幾秒，有了決定：“我去找張嬸，讓她晚上多做幾個菜。”

　補充糖分有利於思考。

　張嬸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看家庭倫理劇，再者就是做美食。

　方杉既能跟她看到一塊去，還懂得欣賞，可謂是這個家中張嬸最喜歡的存在。

　晚飯擺了滿滿一桌。

　小胖子搓著圓臉，興奮道：“這是提前過年了？”

　張嬸上菜時專門把肉食擺在離他和方杉近的位置，笑著道：“看你們最近都瘦了，多補補。”

　一句話說在了兩個人的心坎上。

　魏燁的胃口因為這句話喪失了一半，姜美玲掛著恰當好處的笑容，囑咐讓小胖子慢點吃。

　雖算不上其樂融融，總歸勉強可以稱之為闔家團圓，橘色的燈光下氣氛倒是很柔軟。

　方杉卸了一個龍蝦殼，眼看鮮嫩的蝦肉就要入口，面色微動，筷子停在嘴邊。這只是一瞬間的遲疑，很快被他掩飾過去。

　就在剛剛，他突然收到了通知，通道已成功建立。

　方杉一面吃著美食，一面思考這句話的深層含義，然而還不等有個結果，聲音再度響起——

　即將進行傳送，十、九、八……

　方杉算了一下，就算以百米衝刺冠軍的速度，也來不及奔上樓。

　“慌什麼？”魏蘇慎主動用意識溝通。

　只見他緩緩站起身，抽出了桌下墊的一塊紅布。

　小胖子雞腿啃到一半，驚訝道：“哥，你幹什麼？”

　魏蘇慎：“變個魔術活躍一下氛圍。”

　小胖子和姜美玲都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魏燁卻是皺起眉頭。

　魏蘇慎拿著紅布在方杉面前一抖，點子沒卡好，後者還沒有被傳送。

　小胖子笑的前俯後仰，差點被嗆住：“這不像是魔術，像鬥牛！”

　魏蘇慎抓著布子又是一抖，下一秒，方杉憑空消失。

　“……”小胖子笑不出來了。

　不知過去多久，他哆哆嗦嗦地抓著碗邊：“人、人呢？”

　魏蘇慎：“什麼是魔術？”

　小胖子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無中生有，有的變沒？”

　魏蘇慎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已經掌握了魔術的精髓。”

　小胖子露出僵硬的笑容，道理他都懂，只是再厲害的魔術師，玩大變活人的時候不都需要一個道具？

　魏蘇慎看出他的疑惑，聲稱手上的紅桌布就是事先準備好的道具。

　小胖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姜美玲看不下去，神情不變：“先吃飯。”

　小胖子呆呆吞食。

　魏蘇慎歎了口氣，掃了眼姜美玲的表情，知道今日恐怕很難蒙混過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刺激，這麼多的美食，小胖子吃得格外快。飯後他習慣性的要去開電視，被姜美玲阻止；“你晚飯吃的有些多，去院子裡走走。”

　小胖子剛出門，姜美玲便用略帶審視的目光望著魏蘇慎。

　她什麼都不說，看似是在把話語權交給對方，無形中卻形成一股相當大的壓力。

　面對這一幕，魏燁毫無憐憫之意，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喝飯後茶。

　魏蘇慎保持沉默，從小到大無論他做什麼，母親都會全力支援，是以他無法編出離奇的謊言去收拾殘局。

　“我……”開口說出一個字，又再次緘默。

　魏蘇慎垂眸，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方杉的笑臉，他開始思索，如果換成系統會說什麼。

　很快便有了答案，再抬頭時魏蘇慎出奇的鎮定：“方杉的身份，的確非同尋常。”停頓了一下又道：“關於這點，父親一早就知道。”

　魏燁險些一口茶噴出來。

　“是麼？”姜美玲偏過臉去看魏燁，輕描淡寫地重複一遍：“原來你一早就知道。”

　魏燁拿著杯子的手有些不穩，好半晌才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