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舊時王謝堂前燕
帳篷外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 從遠處看就像一條蜿蜒的蛇道。
白奕清無視尾端的人, 徑直往前走。
“哎,排隊!”一名修士剛開口, 就被後面的人拉住:“你知道他是誰麼?”
正想要痛斥插隊行為的修士不屑道:“不管是誰,看氣息不像是太強大。”
“蠢貨,”同伴拍了下他的腦袋:“那是斂息術。”
說完又附在耳邊低語了幾句。
“白……”修士驚訝, 到底沒喊出全名:“他怎麼會在這裡?”
“青韻山就在附近,劍宗弟子下山歷練很常見。”
修士還是不信,畢竟他從前都在西大陸遊歷, 才回來不久, 只聽說過白奕清的名聲,沒見過其人:“確定沒認錯?”
堂堂劍宗弟子,如何會來自薦枕席?
同伴咳嗽一聲,找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由頭:“可能只是出於好奇。”
萬貫鬼箭雖然納罕,但對劍宗弟子而言, 算不上是稀有。
隊伍中議論此事的大有人在, 他們的討論沒有引起多少熱度。
謝嵐走在白奕清身邊, 耳邊充斥著各種離奇的揣測,笑了笑道:“我是想要如你一般年少成名,但不想以這種方式。”
白奕清沒理會。
謝嵐自顧自道感歎:“頭回見聞有人招入幕之賓,能搞出這麼大的排場。”
哪怕是合歡宗那位被稱為修真界第一美女的女修,都沒如此誇張。
白奕清只相信憑自己苦修獲得的實力,采陰補陽或采陽補陰故而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修為,但在日後的對戰中, 經驗的缺乏很有可能讓他們還不如低一個小境界的人。
“金玉其外。”他如是評價。
在又一人灰頭土臉從帳篷中走出時,白奕清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謝嵐看著方才那人搖頭,還在後面喃喃自語:“腦子都修壞了,為了隨便的一句有緣人就跑來試運氣……”
“只要容貌上佳者,哪怕不是我要找之人,也會獲得靈石。”前方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算是為他解疑。
謝嵐抬起頭,‘謔’了一聲,這片大陸上美人無數,然而如眼前人這般,美得可與日月星辰媲美的,屈指可數。
相貌只是其次,他的五官拆開看似乎跟尋常美人並無不同,然而糅合在一張臉上,就有種說不清的魔力。
“你……”謝嵐有一瞬間的失神。
方杉絲毫不見謙遜:“沒錯,我這張臉就是造物主的恩賜。”
謝嵐啞然。
方杉的視線移動到另一位元白衣男子身上,語氣仿佛是施捨般:“氣宇軒昂,資質不俗……”抬手搖搖一指,一副中二的作派:“你,有資格做我的心動嘉賓!”
回應他的是無情的拔劍聲。
方杉沒被嚇到,腦海中想著的是和魏蘇慎的承諾,如果遇到邪神,要把對方從非親非故打到沾親帶故。雖然並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不是未來的邪神,提前做好準備工作總不會錯。
方杉站起身,勾勾手指:“來戰?”
南大陸有一種說法,劍是寒鐵,劍修之心早就在修煉中磨成了冰疙瘩。所以很少有人找他們切磋,一不留神便是生死的較量。
白奕清拔劍的一刹那,帳篷薄薄的一層布料自是抵擋不住,頃刻間碎成四分五裂。
最靠近帳篷的幾個修士倒楣的被劍氣傷到,根本顧不得討厭公道,飛身離開。
作為中間人,謝嵐無奈道:“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白奕清劍鋒直指方杉:“給你一個逃走的機會。”
方杉挑眉:“逃去哪裡?”
“隨你。”白奕清道:“只是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方杉:“可惜我答應過一個人一件事,要把你打到跪下來叫爸爸。”
“……”
謝嵐默默從場中央退下:“祝你們打得開心。”
打到難捨難分。
兩人交手的戰場已經從地面上升為天空,謝嵐托著下巴不解地抬頭觀戰。
都說情劫難度,它的難在於一種命運的吸引,尋常男女可能是一見傾心,而情劫的雙方完全可以達成一眼萬年。
無論是什麼場景,都不該是像現在這樣如生死仇人。
“打是親罵是愛。”謝嵐安慰自己受傷的情感價值觀。
不等他回過神,一股澎湃的力量驅散了天空的烏雲,謝嵐眼睜睜看著白奕清隨手一揮,遠處的山峰被削平了大半。
和他交手的人狀似清瘦,對戰中卻落下風。空手接白刃不說,徒手一劈,山石飛濺,從半空中紛紛砸落下來,一時間宛如雪花。
謝嵐喉頭一動,禦劍上空從上向下觀望,又飄到側面凝視,最後回到下方,歎了口氣,收回适才產生的離奇想法。
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這就是生死大敵,與情愛無關。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雙方還沒有停手的徵兆,謝嵐不禁悲觀地想:一架打到天荒地老,也算是另類的廝守一生。
刺目的亮光如瀑布般飛流直下,謝嵐眯著眼,下意識認為是白奕清的劍芒,但很快意識到,這道光亮並沒有近乎實體化的殺氣。
似乎反應過來什麼,謝嵐連忙朝被白奕清削平的山頭看去,那裡光芒大盛,狼藉的碎石中,有什麼就要破土而出。
謝嵐深吸一口氣,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這是有重寶現世。
就在這時,另外一道更為耀眼的光芒筆直地沖向天空,是來自于方杉打破的那面山壁。
半空中的二人同時收手,朝不同的方向飛去。謝嵐沒有一絲遲疑地禦劍追上白奕清,面色古怪道:“該不會你們兩個人打了一架,無意中破解了某種封印?”
疑問迅速有了解答,峭壁內破開的裂縫中,封存著一個木匣,打開後是一面扇子。
謝嵐在身後哭笑不得:“就算是件了不得的法器,恐怕你也沒辦法用。”
白奕清沒說話,拿起扇子輕輕一揮,勉強屹立的山體頓時搖搖欲墜。
謝嵐:“威力不錯。”
“不在於扇子。”白奕清忽然道。
謝嵐不明所以。
白奕清盯著扇面繪製的山水圖:“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在這裡。”
謝嵐學著他的樣子盯了好半天也沒瞧出個所以然:“畫有什麼問題?”
“算是一幅藏寶圖,如果我沒猜錯,和千湖洞主留下的傳承有關。”
白奕清的聲音很平淡,謝嵐卻是驚訝地險些沒跳起來:“千湖洞主?”
曾經屠過三隻巨龍,最終被龍族舉族追殺而亡。
龍族是何等的兇殘,能連續殺掉三條龍,即便最後搭上了性命,千湖洞主的名諱仍在修真界的歷史上留下了永遠無法抹去的一筆。
謝嵐迫不及待追問白奕清是如何看出,可惜對方並未搭理,眉頭輕輕一皺:“這幅圖還少了一半。”
話音落下,忽然抬眸看向方杉之前追去的方向。
謝嵐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表情:“難不成千湖洞主把圖一分為二,分別藏在了兩座山中?”
白奕清微微頷首:“或許。”
謝嵐冷靜下來後哭笑不得道:“千湖洞主果然不是常人。”
一般的前輩留下傳承都是直接道明地點,留下嚴苛的考核,千湖洞主的傳承想要拿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首先,沒人會閑來無事去劈山。
再者,除非像白奕清這等心細之人,尋常修士拿到扇子恐怕只會當做是法器。
深吸一口氣,謝嵐佩服道:“能在被龍族追殺的途中考慮到這些,實在令人敬服。”
白奕清伸手在扇面一抹,原本的山水圖消失,露出真實的地形圖。
不知想到什麼,謝嵐眼前一亮:“連我都沒看出來,那人定然也是如此,我來想個辦法,把他手中的扇子買下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先別走,是半張藏寶圖,我們拼一拼!”
謝嵐:“……”
方杉搖著扇子,有那麼一絲招搖過市的味道,仿佛根本不擔心手中的東西被搶奪:“藏得這般隱秘,按照地圖去找也許會發現了不得的東西。”
謝嵐忍不住道:“你是怎麼推測出這是藏寶圖?”
方杉疑惑地瞥他一眼,意思是還用推測?
謝嵐舉起手,制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此刻方杉哪裡還看得出一刻鐘前的殺氣騰騰,一張臉洋溢著熱情的笑容,主動商談合作。
“我對傳承不感興趣。”白奕清冷冷拒絕。
千湖洞主再厲害,一樣被打死了,證明他的路不是至強之路。
方杉看向謝嵐,後者攤了攤手,表示沒辦法。
眼看著殺機驟起,謝嵐覺得不能讓才緩和的氣氛又變成打架鬥毆,方才的亮光沖天不知有沒有引起附近人的注意,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妙。
“巨龍一族至今沒有找到三條同族的屍體,很有可能被千湖洞主留在傳承之地。”
白奕清聽到這裡,才微微流露出一點興趣。
謝嵐:“龍骨鍛劍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白奕清這才點頭:“可以一試。”
臨走前,防止其他人察覺到痕跡,他揮劍一掃,兩座高山瞬間崩塌。
方杉感受著這一劍無可匹敵的氣勢,對比閒暇時光喜歡安靜看書的宿主,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話:我那外室柔弱不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