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當晚,陳嚴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 他帶領數萬精兵, 和敵軍隔著望月河準備交戰。
敵軍的將領是他的老對手, 身高近九尺,遠處看就是一個大塊頭。
兩人仇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下麵是湍急的水流,陳嚴冷笑一聲,開嗓道:“啊——”
敵軍將領鬍子一顫。
陳嚴繼續高聲道:“浪濤滾滾澆不滅我壯志雄心。王母娘娘的金釵劃下一道銀河, 啊, 你在河那頭,我在河這頭!”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
陳嚴猛地驚醒, 像是淋了一場傾盆大雨, 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混蛋。”
低低罵了聲, 躺在床上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同一時間,東宮。
方杉打了個噴嚏,感受到涼意,睜開朦朧的睡眼,這才發現外面起風了。
把自己完全塞進被褥前,喃喃道:“總感覺有人在罵我。”
“放寬心。”魏蘇慎的聲音傳來:“如果誰罵你都能感覺到, 那你就不用活了。”
整個東宮除了他以外, 估計就沒有不咒駡太子妃的。
方杉認真思考後道:“也對。”
說罷再次無憂無慮地睡去。
翌日方杉起了個大早, 神清氣爽, 打開窗戶享受小風吹拂。
昨夜下了場小雨, 空氣裡彌漫著青草香, 環境極其安逸。
這樣的天氣,就適合談人生談夢想。
方杉靠在窗邊所謂地笑了笑:“說了你可能不信,我最初的夢想其實是做一名奶媽。”
在剛開始帶宿主的那段時間,他確實也是這麼做的,幫助宿主秒天秒地,走上人生巔峰。
只是後來單身太久,在犯錯被清除資料後,便只想著暴力輸出。
“你一直是名稱職的奶媽。”魏蘇慎淡定道。
方杉目露喜悅,轉過身對上他認真的眼神,看上去不在是說笑,語氣暗含著一絲激動:“真的麼?”
魏蘇慎點了點頭:“毒奶。”
是真的毒。
方杉措辭要反駁,魏蘇慎沒給他這個機會,談論起別的事情:“陳嚴已經掌握了越秀國使臣制蠱的證據,只要瑩漁落網,他難逃干係。比較麻煩的是越秀國公主……”
處置一個使臣很簡單,但越秀可沒有連坐這個道理,公主的身份表面上還是很尊貴,使臣若是一口咬死了是自己的計畫,他們還真沒辦法動越秀國的公主。
方杉:“不急,她正忙著嫁人,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魏蘇慎驚訝:“嫁人?”
方杉得意道:“又不是她一個人會玩蠱。”
魏蘇慎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越秀國公主被賣去挖礦,當時方杉裝模作樣喂對方吃下一枚藥丸。
“不是在虛張聲勢?”
方杉挑眉,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
魏蘇慎有此想法並不奇怪,系統空手套白狼的事做得太多。
“那只蠱對生命安全沒有影響,只有一個效果……”話未說完,卻是摸了摸肚子。
魏蘇慎頓時明白:假孕。
無奈地勾勾嘴角:“越秀國公主會第一時間想到和你有關。”
“那又如何?”方杉攤攤手:“我下的蠱無人可解,她拿不出證明,承元帝就會有足夠的理由遣送她回國。”
公主留下的理由不外乎是聯姻,如今公主貞潔不再,理由就不成立。
歸國後的越秀國公主下場肯定不會好,所以明知道這是方杉設計好的,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選一個人儘快嫁出去。
這世上最難對付的本來就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方杉:“陳嚴她勾搭不上,承元帝更不會娶一個差點成為自己兒媳的女人,王公貴族裡,能給她帶來最大好處的只有一個人。”
兩人目光對上,不約而同笑了笑:“安王。”
方杉從盒子裡取出一水的牌子:“接下來讓我們來一次雨露均沾。”
魏蘇慎每次聽到他的形容詞都會覺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正經點。”
方杉的表情看不出一點難為情,燒掉昨日小太監帶回來的信:“既然陳嚴已經準備好了,就先把使臣解決掉。”
魏蘇慎忽然食指放在唇瓣中央,方杉停下說話,門沒有關,偏頭就看見有人正在走近。
太監總管來到二人面前低聲彙報:“奴才已經在那個宮女的屋裡找到養蠱的證據。”
魏蘇慎點頭,看了方杉一眼,後者微微一笑,問道:“依照公公的意思,這件事該什麼時候處理?”
太監總管給出早就想好的答案:“宜早不宜遲。”
他的意思多半有承元帝的意思。
魏蘇慎要的就是一個確切答案,這件事他不能一個人獨攬,太過優秀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
太監總管也是人精,順著他的心意說下去:“宮外面陛下都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可以收網。”
·
承元帝是個行動派,謀害皇嗣本就是死罪,再者他想動越秀國很久,毫不留情地就派禁軍包圍了使館。
京城裡的百姓安逸日子過慣了,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陣仗,一個個都圍在一起討論究竟是犯了什麼事兒。
越秀國公主竭力保持鎮定前去開門,一群士兵沖了進來,開始在各個屋中搜查。
帶兵包圍的正是陳嚴,越秀國公主定了定心神,露出一個微笑:“這是出了什麼事?”
陳嚴懶得與她打啞謎:“公主該心知肚明。”
越秀國公主頓時猜出他們埋在東宮的暗子被發現,暗罵瑩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陳嚴好歹給了顏面,留下兩個伺候的人,沒有下令把越秀國公主一併押走。誠如方杉所料,下蠱一事就算刨根究底,也只能把使臣抓走。
同一時間,瑩漁也被太監總管派人看管起來。
宮裡今天可是真正的熱鬧了。
承元帝親自過來東宮,使者和瑩漁先後被帶進來,短短半天時間,瑩漁精緻的妝容便花了。
方杉輕歎一聲:“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太監總管離得近,聽清後覺得尷尬,這句話太子說還情有可原,從太子妃口中道出總有種怪異的錯覺。
瑩漁是個極其聰明的人,雙面間諜不是誰都能勝任的,她不畏死卻也善於為自己找出路:“陛下饒命,奴婢願意全招。”
承元帝沒像一般人那樣哄著她說實話,反而敲了敲桌子,平靜道:“算上秋獵那回,不誅九族已經是格外開恩。”
瑩漁知道希望不大,親耳聽見仍舊是心裡一沉,抬頭的瞬間,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竟然悄悄偷看了太子妃一眼。
方杉依舊是笑眯眯的,唇瓣動了動。
瑩漁眼珠一轉,往前挪了幾步,跪倒在承元帝面前。
“陛下,奴婢還有一事稟報。”
承元帝皺眉,不開口,並不明確表明要不要聽她說下去。
瑩漁主動抓住機會迅速道:“安王和使臣早有勾結,意圖給陛下下蠱。”
說話的時候她的內心極其忐忑,不知道這是不是太子妃暗示的意思。
“安王?”承元帝眉梢一挑,似乎有了那麼一星半點的興趣。
瑩漁點點頭。
另一邊方杉不露痕跡地掩飾住目中的暗光,這是一個不錯的開端,再之後就是想辦法說服承元帝將計就計。
瑩漁快速交待完下蠱一事,等著聽後發落。
承元帝自然想都不想就要說拖出去斬了,方杉恰巧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口,摸了摸肚子道:“這孩子未出生就遭了不少人惦記,都說人死後怨氣大……”
說到這裡他便不說了,剩下的留給承元帝去決斷。
承元帝想了想,也不是沒有道理,最近一段時間宮內外都不安生,便改了主意道:“流放千里,終身不得回京。”
‘流放’對女子可不是什麼好詞,十個女囚,通常九個會死在流放途中,儘管如此,瑩漁已是很滿足。
瑩漁被人拖下去後,承元帝的注意力放在使者身上:“朕記得你是個能言善辯的,怎麼現在不說話了?”
使者低垂著腦袋,身體像是因為憤怒而瑟瑟發抖,最後脫口而出的只有四個字:“成王敗寇。”
承元帝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喊了聲‘福海’。
好在這裡也沒有外人,否則太監總管的身份就這麼暴露了。
“奴才在。”
承元帝冷聲道:“給朕仔細瞧瞧。”
太監總管愣了下,意識到什麼快速撥開使者額前的髮絲,二話不說直接拿桌上的茶水倒在袖袍上,使勁在對方臉上蹭了蹭,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容立時出現。
方杉輕輕‘謔’了聲,竟然抓了個冒牌貨回來,陳嚴這次可是被狠狠擺了一道。
承元帝派人重新去使館搜查,不過心裡也清楚真正的使者恐怕早就跑了。
魏蘇慎這時才開口:“那人有一股傲氣,圖謀也是極大,不大可能灰溜溜地逃走。”
依照越秀國使者的處事,不會選擇出京。
承元帝:“朕會加強對東宮的保護。”
魏蘇慎很有甩手掌櫃的風格:“父皇做主就好。”
承元帝跟太子相處久了也頭疼,囑咐兩句後起身就要離開,還沒邁步,身後就傳來一聲動情的呼喚:“陛下!”
一回頭,就看見太監總管正滿含期盼望著他:“您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了?”
承元帝掃了眼身上的物件,沒什麼少的,當即皺眉:“胡說些什麼?”
到底沒和伺候多年的老奴計較,邁步走了。
太監總管目睹著他的背影消失,餘光瞄見太子妃似笑非笑的表情,欲哭無淚——
您把奴才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