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是非功過轉頭空

　低頭等待姜邱的怒火過去， 李不凡小心翼翼等著接下來的指示。

　眼看實驗成功近在眼前， 卻被不相干的人阻撓，哪怕是聖人都會動怒。實驗室的人以為這場風暴直至晚上才能平息， 姜邱卻在一個閉眼的瞬間恢復平和。

　“去查一下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李不凡幾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半小時後，李不凡得到結果，開車送姜邱到植物園。

　不久前才出現過三階變異植物， 植物園即便已經清理乾淨依舊沒有人敢靠近。

　姜邱剛下車，就聽到一聲巨響從裡面傳出，一走進去， 不出意外地看見方杉正在和反聯盟組織的人對打。

　只見他氣勢如虹， 硬生生抱住一棵大樹連根拔起，原本藏身在樹上的敵人腳步不穩。剛準備跳下來，方杉便將樹木傾斜用力搖晃，用行動上演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力拔山河兮。

　不遠處還站著一位黑衣沉默的男子，他抱臂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在這種天翻地覆的打鬥面前， 竟是神遊其外， 不知在思索什麼。

　魏蘇慎知道有人正在靠近，用餘光掃了一眼後，不再關注。

　比起抱著大樹瘋狂舞動的方杉，姜邱自然是更樂於和魏蘇慎打交道，邁步到他身邊道：“現在全城戒備，你們若是再這麼鬧下去，臨谷市就要徹底亂了。”

　魏蘇慎微微頷首：“我知道。”

　姜邱：“為什麼不阻止？”

　魏蘇慎面無表情：“我怕他打我。”

　“……”

　找不到任何營養價值的話題就此終結， 方杉解決了對手後，慢悠悠走了過來。

　“姜先生，好巧。”

　“不巧，”姜邱看著他道：“我是特意來找你。”

　方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就委屈姜先生請我們吃頓飯，餐桌上詳談。”

　姜邱未顯露不虞，先一步轉過身，聲音隨後才響起：“上車。”

　坐豪車是種享受，仿佛座椅的弧度都是最舒服的設計。方杉肩膀上還落著幾片打鬥時掉落的樹葉，隨著他坐下的動作，掉落在一邊。

　雖說是在吃飯時聊，車子剛一駛出，姜邱的聲音便淡淡響起：“恕我直言，臨谷市容不下過度一意孤行之人。”

　方杉坐著的時候模樣總是格外乖巧，哪怕是對方質疑他的品性，都是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說的越多，他越是露出哲學家般的淡然微笑。

　姜邱只覺得一口咬到了過度黏膩的牛軋糖上，牙疼頭也痛。

　良久，換了種方式溝通：“為什麼總跟反聯盟組織的人過不去？”

　他能想到的答案很多，血海深沉，資源被奪……然而方杉很快咧著小白牙道：“他罵我醜。”

　姜邱按著眉心的手一重，眉骨多了一道紅痕：“……就因為這個？”

　方杉無辜凝視：“不然呢？”

　車子突然一個急轉彎，方杉身子重重一晃，無視腰間的安全帶，拍著胸口道：“穩著點開，我這弱不禁風的，萬一甩出窗外如何是好？”

　正在開車的李不凡保持緘默，他想不通主人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和這樣沒羞恥心的人交流。

　姜邱用行動證明他不但做到了，還做得相當到位，配合方杉提示道：“悠著點開，他的骨骼很脆弱，受不了抖動。”

　“……”

　魏蘇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能迅速抓住和系統相處的訣竅，也是一種本事。

　果然方杉頃刻間展露美好的微笑。

　姜邱恢復了紳士有禮的態度，利用精神力上的天賦導入話語中，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循循善誘道：“反聯盟組織吃了一個大虧，泄私憤的遊戲該告一段落。”

　方杉幾乎無視了他異能的影響，就事論事道：“人犯我一尺，我翻人地皮。”

　姜邱聽得眉心一跳。

　方杉偏過頭，格外認真道：“我以為在這個世界上，至少你會理解我。”

　反派的特質不該是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

　姜邱目中才散開不久的陰鬱再一次聚攏：“你恐怕是有什麼誤會。”

　方杉的遺憾不似作假，輕輕歎了口氣，像是被他的態度傷到，車子開得飛快，風聲幾乎淹沒了喃喃自語——

　“太令我失望了。”

　姜邱覺得腦海中的一根弦斷了，嘴角抿成刻薄的直線。李不凡從後視鏡偷瞄了一眼，看清姜邱的神情後睫毛微微顫抖。

　方杉的憂愁一晃眼就被風吹散，轉而一臉關切地詢問魏蘇慎想要吃什麼。

　魏蘇慎：“一碗粥。”

　方杉放低聲音：“有人請客，多吃些，吃不完打包。”

　姜邱的聲音飄過來：“我聽得見。”

　以示尊重，方杉開始低頭用手機交流。

　車內陷入無人說話的局面，姜邱一臉平靜地思考暗地裡除掉兩個異能者的可能性，這時候他無比後悔沒有在初遇時動手。方杉四處宣揚他是白博士的人，已經進入了不少人的視線範圍，現在暗殺，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被注意到。

　依照那些勢力的陰謀論，不知會腦補出什麼奇怪的結論。

　姜邱略微感覺到頭疼，哪怕再多出三個月，病毒就會被研發完畢。有了足夠的底牌作為支撐，他不需要再低調行事。

　方杉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目光捉摸不定，沖著他微微展露一個笑容。

　姜邱一怔，那樣的表情，仿佛在說——

　看，我就是故意的。

　又過了一個紅綠燈，車子停在一家人不多的餐廳外，李不凡讓他們先進去，獨自尋找停車位。

　魏蘇慎真的如方杉所說，點了不少菜，大多是點心類，開始時就讓服務員打包好，自己只要了一碗粥。

　姜邱收起恐怖如斯的眼神，暗自衡量這兩兄弟是人類的可能性，畢竟就連一般的遊戲BUG都沒有如他們這般可惡。

　方杉一個人面前就擺了三四道菜，在魏家待久了，他的行為終究受了些影響，至少規矩很多，等吃完了才開口：“姜先生不過是個普通市民，為何熱衷於管旁人作天作地？”

　姜邱優雅地擦拭嘴角：“維護穩定是市民的責任之一。”

　方杉不去拆穿他的謊言，手托著下巴像是觀賞這藝術品似的盯著他瞧。

　怎麼說呢……無論姜邱是不是白博士，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對方更是向來不怕別人把懷疑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用有恃無恐的態度宣告：有本事就來幹死我！

　此刻姜邱言辭犀利：“你要什麼？”

　弦外之音是如果所求不多，他可以負擔一部分，至於這兩人，拿了東西就麻利地滾出臨谷市。

　方杉：“我要你。”

　要你的病毒，或者要你死。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

　姜邱已經和李不凡離開，方杉額外點了一壺消食的茶：“看來我們已經成功拖慢了對方的進度。”

　“是你。”魏蘇慎淡淡糾正主語名稱。

　方杉語帶深意：“是時候把木屋暗室裡囚禁的人撈出來了。”

　系統對做體力活向來沒興趣，救人的事情交給魏蘇慎，月黑風高的時間段，方杉獨自爬上酒店天臺，觀望城市的夜景。

　夜色徐徐，時間一晃眼就來到午夜，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從晚風中走來。方杉砸下去一朵小白花，還沒向下幾釐米，就被風托舉著飄向更遙遠的天空。

　這一幕幾乎是在無聲無息間發生，卻被即將走到酒店門口的魏蘇慎捕捉到。他抬起頭，視線和方杉隔著垂直的距離交匯。

　在他後面的男人左顧右盼，用焦急的聲音打斷不經意間的旖旎：“快一點，潘很快就會發現我消失了。”

　到達天臺後，見方杉獨自坐在月色下，閒適的姿態刺激著長期被囚禁男人的心靈。掩下這份莫名其妙的嫉妒，男人急忙開口：“要怎麼出城？”

　方杉寧願和姜邱打交道，面前的人一看就是不太聰明。歎了口氣，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男人想到前些日子姜邱的所作所為，以壯士扼腕的決心走過去，閉上眼睛踮起腳就要吻過去。

　都不待系統有所動作，魏蘇慎一腳把人踹的在地上打了個滾。

　男人被踢的是肚子，捂住的卻是側臉，怒道：“為何打人？”

　果然不太聰明，方杉再度於內心歎氣，出聲道：“是讓你回答問題。”

　男人的面色瞬間變得尷尬，很快打起精神咬了咬牙道：“要想知道姜邱的真實身份，就先送我離開。”

　他的表情略有幾分陰鷙，提醒對方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

　方杉揚眉：“不怕我殺了你？”

　男人扯了下嘴角：“大費周章救我出來，現在動手豈不是虧大了。”

　貪心不足者系統見多了，他幾乎能推斷出就算是送出城，這人恐怕還會想著辦法坑他們一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對魏蘇慎做了一個手勢，後者按照他的意思用精神力暫時壓制著男人。

　論精神力，男人本身也是A級，但常年被囚禁的生活讓他的體質變得極為虛弱，瞬間便被龐大的精神力掌控。

　魏蘇慎並未再做其他事情，單純讓男人口不能言。

　城市本質上是一張密密麻麻的情報網，不出半小時，站在天臺可以清楚望見幾輛車停在酒店門口，從上面走下來的人幾乎是包圍了酒店。

　半分鐘後，李不凡出現在面前，第一次在和方杉的對視中率先出聲：“你是真的不怕死。”

　又過去一段時間，姜邱才施施然走上天臺。

　男人雖然被噤聲，身子很誠實的先一步顫抖。

　娃娃臉上慣有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姜邱眼神深邃：“我以為會在城外攔截到幾隻倉皇的小老鼠。”

　方杉朝前走了一步：“我是該叫你姜先生，還是白博士？”

　刹那間銳利的視線筆直地射向正在顫抖的男人，姜邱：“真是個蠢貨。”

　男人說不出話卻想呸一口，蠢貨被人套路了還不自知！

　得到了確定的答案，方杉眯了眯眼，壓下心中的滿意。

　“乖孩子，”姜邱用一種老氣橫秋的聲音道：“拿人東西是種不好的習慣。”

　方杉沖魏蘇慎使了個眼色，後者輕輕一推，男人就到了姜邱身邊。

　“還給你。”方杉如是說。

　姜邱本要接著說的陰暗之語，因為這個動作，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

　“我就是想見你一面，”方杉張開雙臂，用一種浪漫的口吻道：“其實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一眼就相中了你……”

　姜邱遮罩他那些酸入人心的話語，看向魏蘇慎：“你能忍？”

　魏蘇慎：“被他相中的人有很多。”

　還有一句話沒說，只是後來人都沒了。

　方杉恢復了正經的面孔，淡淡一笑：“同歸於盡的辦法有的是。”

　姜邱最終沒選在這個晚上動手，但他走後，守在酒店門口的人就再也沒離開過。

　短暫恢復自由身的男人重新被帶上車，這一次出奇的沒有咒駡不休，只說了一句話：“我沒透露你的身份。”

　姜邱想著最後的那個笑容，頓時明白，又被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