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然而三人言成虎

　這是方杉和魏蘇慎入院以來， 第一次見到帝國學院的院長。

　無論何時， 院長都處於閉關中， 哪怕覺醒測試這種大事， 他都沒有出席。

　方杉閉眼又睜開，確認瞳孔裡的倒影不是幻象——一身青袍的少年騎著搖頭擺尾的小毛驢，瞧著也就十三四歲，腰間別著長笛。

　一個念頭瞬間就從腦海中蹦了出來——天要亡帝國學院。

　“多慮了。”魏蘇慎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出言提醒。

　當初在修真界，多少人看到他們都覺得天要亡修真界，事實證明，一個人可以改變世界的進程，但想要毀滅， 哪有這麼容易。

　“院長。”木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和往常的吊兒郎當不同。

　少年微微頷首，對於今晚的主角趙天辰只是掃了一眼，更多的視線放在魏蘇慎身上。

　“不錯。”良久，緩緩給出一個評價。

　少年繼續看方杉：“一塊璞玉。”

　說罷微微有些疑惑：“奇怪，我沒有從你身上感覺到第一任院長的念力。”

　這種資質按理是能引起第一任院長遺留下的意志進行溝通， 或多或少能得到一些傳承， 他在方杉身上卻絲毫看不到這種軌跡。

　魏蘇慎一臉坦然， 方杉更是坦蕩。

　木原作為他的導師，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尷尬。

　少年輕輕挑了挑眉， 在小毛驢身上敲了兩下， 還在等答案。

　木原瞥了眼魏蘇慎， 見其完全沒心沒肺地站在原地，根本沒有回答的打算，不得已只得開口結束這份尷尬。

　“咳咳……恩，他和水晶球之間有些誤會。”

　少年：“誤會？”

　木原不說話了，方杉撇了撇嘴：“不就說了它一句禿頭，也太記仇了。”

　“……”

　被活生生的無視，是個人都會覺得不舒坦，趙天辰拳頭攥緊又放開，最後無意識摩擦著衣角。

　對於帝國學院的院長，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實力如何，據說上一次院長出手，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情。

　因為不瞭解，所以忌憚。

　即便是他，到現在為止也沒說什麼頂撞之言，完全沒有方才面對木原等人時的放肆。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他的心聲，少年總算偏過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趙天辰身上，歎道：“學院的檢測方法已經足夠全面，但還是有漏洞。”

　開口卻不是斥責趙天辰的所作所為，而是對他的天賦進行評價：“你的真正資質，應該在A以上，卻還不到S的境界。”

　木原怔了下，如果他沒記錯，趙天辰當初的覺醒測試判斷只是A極下品質。

　趙天辰佩服道：“瞞不過您。”

　少年：“年紀輕輕，心智沉穩，事到如今也不慌張，看來你還有第三只夢魔。這只夢魔擅長的大致是隱匿逃跑之類。”

　三言兩語被分析的透徹，趙天辰目中終於露出一絲慌張。

　說到這裡，少年偏過頭看向魏蘇慎：“倒是你，讓我有些看不透。”

　魏蘇慎：“我沒什麼秘密。”

　少年笑了笑：“你還有沒有其他夢魔？”

　魏蘇慎尚未作答，方杉已然冷笑：“他敢！”

　腦袋擰下來都是輕的。

　少年搖了搖頭，從毛驢身上下來，拍了拍毛驢的屁股：“去。”

　就見小毛驢撒開蹄子瘋狂地沖過去。

　趙天辰懵了一下，弄死一隻毛驢對他來說就像捏死一隻蒼蠅一樣簡單，但這是院長的毛驢，就不由讓人多想了幾分。

　方杉看到少年望了自己一眼，立時朝趙天辰背後拍了一掌。

　趙天辰因為全神貫注對付毛驢，一時沒有分出心神，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鈍痛傳來，他咬牙道：“你竟然偷襲！”

　小毛驢一臉懵逼，好不容易等到打架的機會，怎麼轉眼就成了過往雲煙？

　面對它怨念的視線，方杉皺著眉：“冤有頭債有主，是你的主人讓我這麼做的。”

　小毛驢猛地轉身撞過去，殺氣騰騰。

　少年抬起一隻手掌，抵住毛驢的前額，讓它寸步難行，爾後抬頭看向方杉：“我何時讓你偷襲？”

　方杉納悶：“不是您沖我使了這麼個眼神？”

　說著有樣學樣做了一遍。

　他和宿主平日裡的交流，這個眼神就代表一個分散注意力，一個背後下黑手。

　少年目中的溫和消失了一瞬：“你怎麼不想想，我身為堂堂帝國學院的院長，被傳出去偷襲學生豈不惹人恥笑？”

　方杉試探道：“您的意思是……”

　邊說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殺人滅口？”

　少年不說話了。

　方杉：“您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這種思想偏激的都沒有走上邪魔的道路，一個在學院被讚頌的學生卻是個奸細，很不可思議？”

　其實這點就連趙天辰也很好奇，他喜歡方杉，人長得好看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離經叛道的勁兒，很讓人著迷。

　方杉充滿深情：“因為我嚮往正義！”

　這句話說得……很讓人反胃。

　然而他又裝得那麼真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就在這時，趙天辰的身體突然慢慢變得虛幻，方杉手指觸碰到的，仿佛不是活物。

　趙天辰很滿意他眼底的詫異，咧嘴一笑：“你很聰明，不枉費我的喜歡，不過想要抓到我，沒那麼容易。”

　伴隨著笑容，在他的身上突然數道紅光竄天而起，趙天辰化作一陣煙霧消失。

　方杉還是頭回見識這種手段，側過臉去看院長，少年只是眼神冰冷地望著趙天辰消失的方向，沒有動作。

　木原有意要追，少年擺了擺手：“攔不住的。”

　木原雙眉緊鎖：“已知的夢魔品種裡，並沒有記錄這種類型。”

　少年：“人為統計，難免有疏漏。”稍頃掃了眼方杉：“同理可證。”

　木原抬眸望向遠處的雲霧：“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少年收起面上的冷漠，微偏著頭看魏蘇慎：“猜猜他會逃到哪裡？”

　魏蘇慎緩緩道：“學院。”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少年淡淡道：“你能想到的他也能。”

　魏蘇慎：“所以帝國學院會成為唯一的去處。”

　少年拍了拍手：“不錯。就是想讓我們知道又無能為力。”

　學院有上萬名學生，實力不如趙天辰的比比皆是，說白了就是拿他們人質。

　少年：“先回去吧。”

　說完，騎上小毛驢，先一步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範圍。

　樹葉簌簌作響，遠處有野狼的嚎叫。

　方杉突然道：“院長為什麼……”

　木原：“你想問他為什麼是少年郎的模樣？”

　方杉點頭，返老還童的說法自古有之，只不過這位院長看上去不屬於這個類別，至少對方還原的還不夠徹底。

　木原：“似乎是某次修煉除了岔子，雖然避免了走火入魔，但模樣卻是回不到之前。”

　方杉眼中的亮芒幾乎媲美星光：“這種岔子值得大力推廣。”

　一個巨大的商機就放在面前，這些人居然空守寶山而不自知。

　木原頭疼：“這種事情哪裡是人為能控制的，稍不留神命都會沒有。”

　方杉露出惋惜的表情。

　今晚的‘狩獵’到此告一段落。

　回去的路上，頭頂的烏雲漸漸變厚，內部像是蘊藏著滾滾風雨。

　方杉仰著頭喃喃：“暴風雨將至。”

　木原失笑：“無論什麼時候，學院就是你們的保護傘。”

　從他的口吻能聽出這些人肩膀上扛著的責任，方杉心中好不容易才生出一絲感慨，就聽木原道：“關於提升S級夢魔品質方法，我已經有了初步想法。”

　方杉一時忘記眨眼，過了好半晌，才勉強吐露出一句話完整的話：“你……加油。”

　·

　四面都是磅礴巍峨的高山，帝國學院被包圍著，卻並不像是滄海一粟。相反，它散發著古老的威嚴。就像是龐然大物，可以與這片天地相抗衡。

　見到木原後，守衛放行。

　方杉進去前多問了一句：“有沒有看到一個騎驢少年？”

　守衛用冷邦邦的語調回答：“不知道。”

　方杉搖頭歎著氣和魏蘇慎一道走進去，感歎這人不知道憐花惜玉。

　守衛在後面聽得臉皮直抽搐。

　洗漱完已經是五更天，方杉隨便找了個地方一窩：“還能休息兩個小時。”

　鬧騰了大半個晚上，魏蘇慎也有些疲憊，躺在床上剛剛蓋上被子的一刹那，就聽外面傳來一聲尖叫。

　以手扶額，翻了個身，沒有起來的意思。

　尖叫聲距離他們有斷距離，就算現在動身肯定也已經有不少人趕在他們之前到達。

　方杉似乎抱著同樣的想法，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還真是難得。”魏蘇慎偏過腦袋，對著空白一片的牆壁開口言語。

　通常都是系統帶給別人這種感覺。

　方杉：“希望和趙天辰無關。”

　這個節骨眼上，站在趙天辰的角度，合該是越隱蔽越好。學院因為有忌憚，也不會冒然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就怕他根本不惜命，”方杉打了個呵欠：“用自己的生命最後發光發熱，迫使學院不得不公佈他的身份，引得人心惶惶。”

　魏蘇慎並未就他的看法發表意見，不過內心直覺方杉那種不祥的預感即將成真。

　時間過去幾分鐘，宿舍門被敲得咚咚作響。

　魏蘇慎不得已下床，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張焦急的面容。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門外的學生急匆匆道：“木原老師讓我叫你們過去。”

　魏蘇慎回頭看了方杉一眼，後者無奈抱著個枕頭出門。

　在前面帶路的學生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除非是在荒山野地需要夢魔守夜，一般夜晚夢魔都是棲息在主人的精神空間。而身後這兩個，關係明顯沒有這麼簡單。

　就算主人再禽獸，也很少會對夢魔做什麼。畢竟本質上夢魔是依託人類的念力而生，真要發生了關係，豈不是等同於我上了我的精神力？

　學生越想越頭疼，直到到了目的地，依舊沒理通亂七八糟的關係。

　魏蘇慎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看做饑不擇食的衣冠禽獸，盯著地上的一灘血跡：“出什麼事了？”

　大部分圍觀的學生已經被導師叫回去，只剩下幾個高年級的學長。

　木原站在離血跡最近的地方：“有個晨跑的學生受到暗襲。”

　“晨跑？”方杉從魏蘇慎背後冒出頭，抬起頭去看連啟明星都瞧不見的深邃夜空：“早起的蟲兒被鳥吃。”

　木原看了他一眼，沒來得及說話，便見方杉蹲在地上，指腹摩擦了一下血液：“兩個人的血液，還有一個屬於誰？”

　在場的人皆是投去疑惑的目光，最終還是木原開口問：“你怎麼知道受傷的是兩個人？”

　方杉：“聞出來的。”

　“……”睜著眼說瞎話麼？

　方杉起身找了片葉子拭幹手指尖的殷紅色血液，順便對魏蘇慎道：“記得永遠別讓我在你身上聞到其他人的香水味。”

　魏蘇慎右眼皮輕輕跳了一下，下定決心回去後，一定要讓系統戒掉看家庭倫理劇的愛好。

　木原輕咳一聲：“其實受傷的是兩名學生。”

　在方杉疑惑的目光中黑著臉開口：“一男一女。”

　方杉不解，一男一女晨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魏蘇慎仿佛想到什麼，阻止他繼續探究，盯著木原的雙目：“是那個人做的？”

　木原點了點頭：“目前看來，沒別的可能。”

　他的面色逐漸凝重，低聲道：“如果類似的事件繼續發生，學院只能公佈趙天辰的身份。”

　屆時想必會鬧得人心惶惶。

　魏蘇慎隱藏住眼中的波動：“恐怕這才是他的目的。”

　比陰謀更難對付的是陽謀，知道對方的套路還要順著走下去。

　木原：“不排除趙天辰有報復你們的可能，最近多注意些。”

　說話間面上猶豫之色一閃而過：“我原本是想讓你回莫家避避風頭。但趙天辰叛變後，各大家族肯定會嚴查家族成員，避免出現類似的狀況。現在回去，麻煩不會比在學院少。”

　像莫修這種沉寂十幾年一朝崛起，很容易招來懷疑。

　方杉和魏蘇慎對視一眼，戳了戳魏蘇慎的臉蛋後，問莫修：“您就不懷疑我們也是奸細？”

　聞言木原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他們眉頭微皺：“沒有哪個組織會想要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