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驚喜一重又一重
夜風分明從未停止過, 聲音卻好似在空氣中滯留, 極度的沉默中, 魏蘇慎目光如箭, 冷冽地射向雲鴻, 不, 應該說是雲寒:“你是何人,為何要冒充我?”
方杉沉默, 雲寒沉默, 離王同樣也沉默
良久, 雲寒第一個開口:“此言何意?”
魏蘇慎並未回答, 反而望向離王:“說他是天下第一神醫, 有何證據?”
離王為永樂鄉之事困擾,需要精通藥理之人,這才主動讓人將消息散佈出去,為的就是吸引雲寒。
即便易容化名,雲寒剛入府時,就被離王注意到,容貌尚可遮掩, 氣質卻像習慣一般,完全刻在了骨子裡。加之常常與草藥為伍,當時離王便肯定了他的身份。
方杉看不下去,悄悄拽了拽魏蘇慎的袖子, 傳音入耳:“別掙扎了, 神醫是真是假或許有待商榷, 但他們明顯見過魔教教主的臉。”
魏蘇慎不知聽進去了幾分,周身仿佛浸泡在墨汁一樣濃郁的陰影裡,方杉提醒他的時候,後者幾乎處於泡酥了的狀態。
時間隨著清風流逝,魏蘇慎已經回過神,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我要這白衣有何用?”
離王一頭霧水,雲寒盯著魏蘇慎的臉,確切說是腦子,想要仔細研究看看。
打破這詭異氣氛的是方杉:“我們這樣一直不理它會不會不太好?”
眾人齊齊疑惑……它指的是誰?
這個疑問很快有了解答,棺材裡還在砰砰的響聲不停,跟貓撓牆似的,噪音越來越大。離王和雲寒不禁面露羞窘,險些就要把正事給忘了。
魏蘇慎是魔教教主,功夫自然差不到哪去,離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和方杉一人守著一角,自己則上前一步,準備開棺。
方杉的表現還算靠譜,至少沒有像之前一樣退避三舍,拔劍守在棺尾,以便應對突發情況。
離王開棺的方式很暴力,一劍劈開,有一瞬間,方杉都懷疑裡面的東西會不會被一劈為二。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這玩意兒的生命力相當強悍,直接是從中跳出來。
它的容貌徹底被眾人看清,之前方杉描述的已經算是相當含蓄,實則眼睛是青仁,牙齒極尖,臉跟塗了一層粉似的,慘白到滲人。
離王嗤笑一聲:“還真是活死人。”
雲寒叮囑:“小心點,別傷著它。”
這可是絕好的研究材料。
望著張牙舞爪朝自己撲來的活死人,離王一個閃身躲開,同時把場地讓給雲寒,伸手做‘請’的姿勢:“你來。”
雲寒沒動,他是神醫,也擅毒,然而他的大部分毒只針對活人。
從活死人跳出的刹那,閃閃就開始不安分,魏蘇慎索性由著它去,蠱蟲鑽入軀幹裡,活死人頓時遲緩不少。
魏蘇慎假模假樣掐了個指訣:“定。”
活死人定住。
離王和雲寒被他這一手震驚,偏偏魏蘇慎故意側過臉,看著雲寒,口吻輕蔑:“神醫?”
雲寒仔細回憶一番,想不出是在哪裡得罪過此人。
方杉:“別理他,這就是嫉妒。”
雲寒好奇心寡淡,此時卻忍不住納悶:“嫉妒什麼?”
方杉視線在雲寒身上來回移動,最終緩緩吐出兩個字:“所有。”
活死人的‘活’字其實用的很不貼切,本質上都是死人,蠱蟲對於這種生魂很感興趣,若不是顧及魏蘇慎,早就從內一點點吞噬。
雲寒靠近一些,確定活死人不會亂動後,用匕首取下對方的一塊血肉。血是黑紅色,雲寒在上面撒了些白色粉末,肉就像冰塊一樣,開始一點點融化,從內冒出密密麻麻的蛆蟲。
離王別過臉,不是害怕,而是覺得反胃。
對醫者來說,這點程度算不得什麼,雲寒本以為魏蘇慎會和自己一樣,結果扭頭就看見魏蘇慎無比嫌棄的表情。
最淡定的竟然是方杉,非但沒有露出嫌惡,還饒有興趣地觀察。
雲寒:“你不怕?”
方杉:“蛇蟲鼠蟻,皆可用來釀酒。”
魏蘇慎一把人將拽到自己身邊,低聲警告清醒一點。
方杉只覺得這些人思想覺悟太低,遺憾地歎了口氣。
離王:“你們將這尊棺木移出,有沒有碰見幕後主使之人?”
方杉搖頭,突然問:“永樂鄉關於長生秘聞,最早可以追溯到什麼時候?”
離王皺眉,回憶後道:“高祖十五年。”
方杉仰著臉想了想:“中間大概有三四輩人。”複又問道:“這附近可有亂葬崗或是墳堆?”
離王搖頭,很快也意識到不對,沒有修墳,這些人死後又葬去了哪裡?
雲寒還在研究活死人:“很大可能是被煉屍。從骨頭上看,死了有不少年頭。”
離王:“能不能推測出具體時間?”
雲寒點頭:“需要額外花費時間。”
他的見識廣博,推測出活死人喪失攻擊力是和蠱蟲有關,對魏蘇慎道:“讓它把腦殼食掉一半,我帶這具軀體回去研究。”
魏蘇慎命蠱蟲照做,只是收回來時,讓它自己爬回罐中,拒絕用手觸碰。
察覺到自己被美男子嫌棄,蠱蟲心力交瘁,順勢爬到方杉手上蹭了兩下,又在離王掌心翻了個身,才重新回到罐子裡。
離王死死盯著手掌,透過月光可以看見薄薄的粘液……這是被一隻蟲子輕薄了?
誰料下一刻,雲寒掏出帕子幫他拭幹粘液,離王頗有些受寵若驚,雲寒卻是看著帕上的不明液體,用一種看稀世珍寶的眼神:“蠱蟲的分泌物,很有研究價值。”
離王的臉色瞬間就黑了。
被蠱蟲吃了一半腦子的活死人,行動能力十分遲緩,攻擊人的本能還在,只是造不成多大傷害。
帶回去一個活死人,肯定會引起轟動,離王不想讓這種髒東西衝垮無憂村的和平,讓雲寒儘量不要弄出太大響動。
雲寒守著他的活死人被安排到村子最角落的房間做研究,離王在河邊來回洗了五六遍手,看到不遠處無動於衷的魏蘇慎:“不愧是魔教教主,居然飼蠱。”
魏蘇慎聽到‘魔教教主’四個字就是眼皮一跳,方杉站在客觀的角度去評判,發覺蠱蟲的確更適合魔教的配置。
離王洗淨手後站起身,神情冰冷地凝視魏蘇慎:“堂堂魔教教主,為何要來王府?”
雲寒的到來是在他的算計之內,然而這人的來意,卻是怎麼也想不出。
魏蘇慎回答的坦然:“本意為民除害。”
離王心生疑竇,方杉在旁解釋:“王爺不時召集各行各業之人,難免引人遐想。”
聞言離王竟是氣笑了:“你是想說魔教教主擔心無辜百姓的安危,才特意費工夫混入隊伍?”
從這個邏輯出發,方杉也覺得挺好笑的,但他不能笑,魏蘇慎對身份的錯誤認知,歸根到底自己也出了一份力。
三人相顧無言,許久,方杉沉沉籲了口氣:“造孽啊。”
他的目光在離王和魏蘇慎之間遊移不定,忽然道:“良辰美景,不如飲酒作樂?”
待雙方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方杉提議:“各自立下毒誓,互相提問一個問題,倘若作答必須要說真話,選擇沉默就要喝完一壺酒。”
離王笑容略帶嘲諷:“假使其中一方一直喝酒,另一方豈不是虧大了?”
方杉搖頭:“依你們二位的身份,不會如此無聊,何況這是個隨時可以開始,又隨時可以結束的遊戲。”
哪怕不用思考,也知道提議充滿漏洞,但離王的特色在於喜歡新鮮有趣的事物。他能為了玩個過家家如此大張旗鼓,幾乎不太可能拒絕能帶來趣味的賭局。
“好。”離王果然一口應下。
魏蘇慎卻未輕言答應,望著方杉:“你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當然是中……”方杉頓了一下:“維護和平的中間人。”
魏蘇慎冷笑一聲,怕是奸詐的中間商還差不多,既能探聽秘密,還能騙得離王美酒。
離王從樹下挖出幾壇佳釀,方杉一聞就是知道是上品,雙眼明亮的能跟天上的星星媲美。
離王和魏蘇慎先後立了毒誓,古人哪怕不信牛鬼蛇神,基本的敬畏還是有的。立誓後離王挺直腰,坐姿規矩不少。
魏蘇慎並不在意吃不吃虧,示意讓對方先問。
離王問得是同樣的問題,他究竟為何會出現在王府。
魏蘇慎抬起一隻手掌:“對天發誓,是一心為民,否則就讓魔教分崩離析。”
話說的沒一絲猶豫,離王抿了抿唇,神情可謂精彩紛呈,忍不住問出了之前雲寒藏在心底裡的疑惑:“你的腦子……出了故障?”
魏蘇慎自動遮罩此疑問,淡淡道:“該我了。”
離王目光一緊,倒不是害怕對方提出驚人問題,只是擔心如果回答不了,有些掉面子。
魏蘇慎把玩著酒杯,眸光忽明忽暗,一看就是在算計什麼。
離王皺了皺眉,有幾分咄咄逼人:“別浪費時間,究竟要問什麼?”
魏蘇慎沒有將他的狀態看在眼裡,先是想到夢薰魅,繼而是血煞門門主,與之有關的人走馬觀花在腦海中晃了一圈,最後沉聲問道:“你愛男人還是女人?”
離王愣了一下,當即拍桌怒道:“你可知侮辱皇親國戚該當何罪?本王自然是……”
魏蘇慎涼涼道:“記住發過誓的。”
原本平和的夜空,老天爺配合著打了一記悶雷。
離王在雷光中看到方杉的側顏,後者卻用口型突然提起血煞門門主,他只覺腦海中亂哄哄的,一時竟無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