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然然輕楓——當年的事,還有下半場!
“跟我去個地方,好不好?”深情纏綿的吻之中,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像是讓人沉醉的佳釀,帶著誘哄的味道。
我的心要情。夏然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心中暗暗懊惱著自己真是不爭氣,每一次只要這個男人靠近自己,她就會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就像是現在,她呼吸是亂的,神色更是狼狽的。
“夏然,我想帶你去個地方。”陸楓城見她一直都不開口,低垂著眼簾,卻沒有再想以前那樣激烈地抗拒著自己的靠近,他心頭一軟,語氣更是柔和起來,“我知道你爺爺去世了,你心情不會很好,我也知道你不會想著去顧家送他最後一程,所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一起幫他超度吧。”
超度……
夏然有些驚愕地抬起頭來,這話從陸楓城的嘴裡說出來,還真是有點讓她意外。
她嘴角忍不住動了動,最後終於是出了聲,“去哪裡?”
陸楓城見她竟然接了話,更是開心,牽起她的手就直接打開了房門,“去了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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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楓城親自開的車,一路上他都沒有開口說話,夏然也沒有開口的意思,車廂十分安靜。
二人之間的靜默倒並不顯得生疏,反而有一種熟稔似的默契。
夏然也覺得神經鬆弛下來,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靠向椅背。一陣倦意襲上心頭,忍不住雙手摀住嘴巴,偏了偏腦袋,打了個哈欠。
陸楓城從眼角的餘光裡瞥見了她打哈欠時偏移的脖頸,合攏的指尖置於鼻尖,大半張臉都埋進了掌心,只剩下細長的眉眼,尤其是眼尾,微微上翹著,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嬌俏。
心臟部位瞬間湧起異樣的情緒,陸楓城輕咳了一聲,有些狼狽地調轉視線,直視前方,掩去了眼底的波瀾。
待到他自覺情緒平復下來,才開口說道,“累的話就先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喊你。”
不料卻沒有收到回應。
陸楓城轉頭一看,夏然居然靠在座位上睡著了。
略長的劉海被她夾在耳後,露出小巧白希的耳垂,耳垂中央有很小的一個耳洞,裡面塞著一根透明的耳棒。
昨天晚上她大概沒睡好吧?陸楓城微微一笑,昨天顧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肯定沒有休息好。
當然陸楓城並不知道的是,這一年來,夏然其實都有輕度失眠症,一直都沒有休息好,昨天晚上算是睡得最好的一晚。
但是和以前的睡眠質量比起來,顯然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再次深深地看了看夏然的睡顏,陸楓城刻意放慢了車速。
其實他今天要帶她去的地方比較特殊,路途也比較遠,他就算不用放慢速度,也可以讓她穩穩睡一覺,但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給她一點時間。
開了差不多三個多小時,終於到了目的地。
夏然還沒醒。
陸楓城輕輕地踩下剎車,也沒有喊她,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夏然。
——這個平常在自己面前從來都不肯輕易服輸的女人,現在她就在自己的眼前。
平穩而綿長的呼吸聽在他耳裡,讓他素來空曠的心裡充滿了一種滿足感。心臟裡的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充盈到微脹。
其實她很簡單,但是也很特別。
很早之前就聽說過,造物主見男人一個人孤單,就在他沉睡地時候取走了他身上的一更肋骨,然後造就了女人,所以每個男人都在尋找自己的那根肋骨,因為只有找到她,他的心口才不會那麼疼,只有找到了她,他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
陸楓城現在相信,這個沉睡中的女人,就是他上帝從他身上取走的那根肋骨。
睡醒的夏然一睜開眼睛,就撞進了陸楓城那雙烏黑的眸子。
“醒了?”陸楓城狀若無意地發問。
自己竟然在他的車上睡著了,夏然心裡有些懊惱,伸手輕輕捏了捏臉頰,她難得對著他的時候也沒有張牙舞爪的,嗓音倒是有些暗啞,“你應該叫醒我的。”
“看你睡得那麼香,沒忍心。”陸楓城語氣淡淡的,頓了頓又伸手幫她攏了攏衣服的領口,“來,既然醒了我們就下車吧,我們到了。”
夏然這才看著車窗外,不遠處竟是一個寺廟。
周圍的環境比較清幽,寺廟門口倒是停著幾輛車,看樣子都是那種低調內斂的車子,由此可見來這裡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她和陸楓城一起下了車,走進寺廟。
這個寺廟並不大,但香火倒很旺盛。有小和尚大概是認識陸楓城的,一見到他來,倒是十分恭謹地請他們入了廂房。
“真沒想到,你還會信佛家這一套?”夏然自己是個法醫,最崇尚的當然是科學了,這種迷信的東西,說實話,她也不是很熱衷。
“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聽說過嗎?”陸楓城淡淡一笑,緊了緊牽著她的手。
夏然這才驚覺,兩人從下車開始就一直都手牽著手,別說這裡是寺廟他們這樣的行為太過放肆,就算是平常……也很不合適吧?
夏然心頭一跳,下意識地甩開了陸楓城的手。
陸楓城愣了一下,剛想要說什麼,寺廟的正門口就出來一個身穿袈裟年過半百的老和尚,一見到陸楓城,滿臉都是微笑,“陸施主,好久不見。”
陸楓城這人一貫都是高傲慣了的,夏然發現他這會兒竟然也對著老和尚微微頷首鞠躬,還十分配合地雙手合十,“淨源大師。”
夏然眼角微微一挑,想了想也不能光站著,於是學著陸楓城的樣子,對著老和尚鞠了一躬。
淨源大師又對夏然打招呼,“女施主,你好。”
夏然其實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不過不可否認,人一來到這種佛門境地,倒是真的會覺得心無旁騖,就說她現在,聽著這個老和尚一口一個“施主”的叫著,她倒是有一種穿越的感覺。
小時候看金庸的武俠劇,什麼天龍寺,少林寺,那些武功高強的和尚好像也是這樣的……
“想什麼呢?我們進去了。”
陸楓城見她光是站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
夏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那個淨源大師已經走進大廳裡去了。
她咬了咬唇,還說心無旁騖呢,都神遊太虛了……
不過人倒是真的放鬆了不少。
“沒什麼,走吧。”
兩人隨著淨源大師進了大廳,夏然這才發現,整個大廳裡已經整整齊齊坐了好幾排的小和尚,一個一個都在誦經唸佛。
夏然有些不太習慣這種場面。
她以前就是在西方學習的,畢業了之後也一直都從事著科學工作,不管什麼時候都沒有應對過這種場面。
她有些詫異地轉過頭去,偷偷看了一眼陸楓城,倒是沒有想到,他還一臉虔誠的樣子,真是讓她太意外了。
這個男人……原來還真是相信這些東西麼?
淨源大師對著陸楓城和夏然微微一頷首,“陸施主,按照你的要求,我們會為亡者靈魂超度,希望他能夠安息。”然後拿出一張紙條,夏然這才發現,那上面竟寫著爺爺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這是我……爺爺的?”她一把拽住了陸楓城的手腕,當然是意外的。
陸楓城點頭,做了一個噤聲地動作,然後才對著淨源大師點點頭,“麻煩你們了大師,我先帶著她去別處走一走,這邊就勞煩你們了。”
“陸施主請便。”
陸楓城這才拉著夏然出了大廳。
“陸楓城,這是怎麼回事?”
“你看到是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陸楓城也沒含糊,直接就說:“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相信這些,說實話我也不太相信,不過我想你爺爺他會喜歡的。”
夏然更搞不懂了,“我爺爺喜歡……你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更何況我爺爺他已經去世了,其實對於我來說,死者已矣,一個人死了之後也不會存在什麼靈魂之說,你知道我的職業,我不會相信這些東西的。”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我想有時候你可以嘗試著去相信,也許你會發現,其實也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老一輩的人都喜歡搞這一套。你不能去顧家送你爺爺,那麼就在這裡送他一程,他會走得更安心。”
夏然知道他是一份好心,她也承認這些東西雖然自己不相信,但是不可否認,對於已經去世的爺爺來說,就是一份最好的心意。
只是……陸楓城何必千里迢迢的過來,就是為了幫自己做這些?
“……你、你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她支吾了一聲,那句謝謝就在嗓子眼了,卻發現自己還是說不出來。
陸楓城倒是絲毫不介意,只是朝她伸手,“帶你去個地方。”
夏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藏在了自己的身後,卻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走前面吧,這不是佛門境地嗎?男女拉拉扯扯不好。”
陸楓城被她一句話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看著她一臉彆扭的樣子,他心情大好,“沒想到堂堂的夏大法醫還會臉紅啊,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對我有點心動?”
夏然被他一句話堵得面紅耳赤,惱火極了,又發作不得,到了最後竟下意識的一跺腳,氣勢洶洶的語氣說出口來卻成了嬌嗔,“誰心動了?陸楓城,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沒正經!走不走?不走拉到!”
“走。”陸楓城直接繞過了她的身後,一把牽起了她的手,舉在眼前晃了晃,笑盈盈地說:“你知道眾神之中也有月老么?佛門境地是不允許做齷齪骯髒的事情,但是絕對不是說不允許真心相愛的男女牽手錶明心跡。”
夏然被他“真心相愛”四個字說的連耳根都發燙了,偏偏這個男人還說的如此順溜,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樣子。
她的手被他大大的手掌包裹著,她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他卻是抓的更緊了一些,她終究還是放棄了掙扎,任由他這麼拉著自己。
當然心裡給了自己一個藉口——
她的力氣一直都不如他的,不管自己怎麼掙扎,應該都是掙不開的,所以……由著他去吧。
反正她也想知道,他到底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
夏然沒想到,陸楓城帶她去的地方竟是寺廟中的一個小廂房。
打掃的很乾淨,不過裡面的擺設一樣很簡單,夏然又想起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武俠片裡面的場景,和眼前這個還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這是我以前住過的一個小廂房。”陸楓城語氣幽幽的,一貫冷冰冰的眸子此刻染上了幾分柔軟,眸光變得遙遠,“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我的本命叫陸霍楠,後來才改名叫陸楓城,你上次問我,為什麼要改名,我那時候沒說,現在你還想知道麼?”
夏然點頭,“你願意告訴我,我願意聽。”
她直覺認為,他改名應該也是和當年的事情有關係。
那麼他曾經住過這個廂房,和這個寺廟的主持大師這麼熟,肯定也和當年的事情有關了?
她的確是很好奇,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上次陸楓城對自己說的只是上半場,他應該還有下半場沒有告訴自己……1cLW9。
陸楓城拉著夏然走進廂房,最後找到了靠著右邊的一面牆,有些發黃的牆上面竟然歪歪扭扭的刻著三個字——
“看到了嗎?”陸楓城按著她的手指,指了指牆壁。
夏然白希的手指輕輕地撫過牆壁,陡然瞪大了眼睛——
那上面寫的不是別的字,是她的名字——顧夏然。
“……我的名字?”
“嗯。”陸楓城鬆開了她的手,又細心地幫她把手指上的灰塵抹去,“我從山上掉下去的時候吃了很多苦。可能是因為我掉下去的位置不對,那次顧盛秋並沒有滾到山底,不過我就不幸,直接滾到了山底。那時候我年紀也不大,多少有點害怕,而且那個季節又有很多蛇,當時我在山下被困了三天三夜,差點就真的死了,之後是淨源大師救了我。”
如果說上一次他對自己說的,足以讓自己震驚,那麼夏然不得不承認,這一次,陸楓城才說了一個開場,她就已經臉色蒼白了。
當年他也不過就是十多歲,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在山底下被困了三天三夜,差點死了……
那是一種多麼絕望的感覺?
她沒有親身經歷,但是她絕對能夠體會到那種絕望的感覺。
“……後來,後來呢?”
“後來淨源大師就把我帶到了這裡,我當時受了很嚴重的精神壓抑,雖然身體沒有受什麼傷,但是精神一直都很不好,當時我的父親他就在美國,正在開創我們陸家的事業,他聽說我出事了,馬不停蹄從美國趕回來,誰知道……飛機空難,我父親死於那一場空難之中。這個消息我是一年之後才知道的。因為當時我叔叔怕我會承受不起那樣打擊,就一直瞞著我,而我一直都等著我的父親,等了一年多他都沒來,我就一直都不肯離開這個寺廟。我叔叔看我精神恍惚就更不敢告訴我,只能讓我繼續留在這裡,我每天都躲在這個房間裡,在牆上寫了你的名字,我心中當時只有一個意念——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顧夏然這個名字。”
夏然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她以為陸楓城被無辜推下山已經是很慘了,卻不想他在山下被困了三天三夜,她以為他被困了三天三夜已經是極限了,卻不想他的父親竟然還因為這件事情死於空難……
她心中已經不緊緊是震驚了……
當年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到底是要承受多大的打擊,才會變成後來把冷血動物當成寵物一樣來圈養著玩弄的冷漠男人?
其實他本性根本就不是冷漠的,他只是受到了太大的打擊,才會變成這樣……
而她竟是所有一切罪惡的源頭……
“再後來,我在這個寺廟遇到了一個中年男人,那時候他已經五十多歲,和這裡的主持關係很好,所以每一年都會在自己壽辰的時候過來這裡。就在那一年,他碰到了我,是他把我帶出去的。”
“當時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放棄自己很簡單,難的是遇到了磨難還要學會站起來。如果你願意,我會給你一個全新的開始,或者你可以繼續在這裡慢慢地腐爛下去,到了最後,不管你心裡有多少傷痛,多少怨恨,也不過就是你一個人的事。”
“他一句話就點醒了我,我那時候就想,是啊,我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為什麼要把別人的過錯加注在自己的身上?讓自己這麼痛苦呢?於是我跟著那個男人走了,他帶我去了國外,開始訓練我,我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我父親早就已經死於空難。後來我的性子就更加的沉默,陰晴不定,他給我的一切我都接受,他讓我學的我也都學,但是精神壓力卻越來越大。那幾年,我有很嚴重的失眠症,只要晚上一睡覺,我就會想起自己掉下山的場景,那時候我以為那句話是你說的,每天晚上都在我的耳邊,然後我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會夢見無數的蛇……”
“我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白天一直都在學習,晚上卻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帶著我出來的那個男人也知道了,他給我請了醫生,卻一樣幫不了我。我晚上吃安眠藥也只能幫我入眠幾個小時而已,我身體情況越來越差,醫生建議我要直面自己心中最恐懼的一面,所以救了我的男人告訴我說,男人不應該被一些虛無縹緲地東西打敗,學會去面對吧。我想,我應該要面對了。於是,為了讓自己徹底克服恐懼,我開始養蛇,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秦秦。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心理醫生,當年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剛剛從學校畢業,適應能力卻很強,面對我這樣一個複雜難搞的病人,竟有著出奇的耐心,那時候她是全心全意的幫我。我一個星期會去一趟醫院,後來她就成了我的主診醫生。”
“她瞭解我的過去,慢慢地幫我復原,我的確是很感激她,因為如果沒有她的話,我或許也不會那麼快就從陰影之中走出來。可是就算我走出來了,我後來才發現,原來我圈養著的冷血動物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一種動物,我覺得自己身上流著的血和牠們是一樣的,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人,還不如一條蛇。後來我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我才開始回來經營自己的事業。當年幫了我的男人曾經在A市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他是政壇的領袖人物,只不過早就已經退休了。不過他一直都在暗中幫我,這些年我才能在A市順風順水。”
下半場……
原來所謂的下半場,竟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夏然此刻黑沉沉的雙眸深深地凝視著陸楓城,他神色淡薄,彷彿是在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卻不知道她這個聆聽著是有多麼的意外。
她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他當年會有如此淒慘的經歷。
這個如今看起來這般高大威武的男人,在她的心中幾乎是無堅不摧的男人,可是當年……他垂死掙扎過,當年……他差點就……
夏然不敢再想下去,任何一個人經歷過那樣的事情,精神都會崩潰的,就從心理上來說,那也永遠都是一個無法磨滅的傷痛。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樣的話才是最合適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來你……原來你發生過這麼多的事情……”夏然咬著唇,支支吾吾好半天,那三個字,還是說出了口,“……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我,你不需要承受這些……
對不起,這些年來,我以為最最委屈的那個人是我自己,原來你才是……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