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一退再退

　管鳳茹最後那句話，把思怡震的面色一白，她像是沒聽清楚似的，遲疑地反問了一句：“……媽媽，你、你說什麼？”

　林纖知這個名字，她只是聽說過，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叫林纖知的女人。可是她知道，那是江燕回最敬重的母親，曾經他們坐在C大的圍牆上面，他抽著煙告訴自己關於他母親的那些事情的時候，她還在心裡可惜過那個女人，沒有一個人會接受自己的丈夫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所以江燕回才會和江霽臻的關係那樣的惡劣——

　可是，她不是一直都是那個被傷害的可憐女人麼？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到了媽媽的嘴裡，她卻變成了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思怡連震驚又狐疑的樣子，管鳳茹多少也能明白，她和江燕回的關係，肯定也聽說過林纖知，只不過從江燕回嘴裡聽說過的林纖知，自然不會是最真實的那個林纖知。

　“出事那天，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管鳳茹現在回憶起那天的時候，都還是覺得心有餘悸，她下意識地伸手拉了拉自己臉上的口罩，這才慢慢地說：“那天是江霽臻和林纖知離婚的日子，我也不知道江霽臻和林纖知說了什麼，就是聽說林纖知又鬧自殺，還被送進了醫院。我一直都想找江霽臻報仇，但是我知道，江霽臻這些年在外面也是有過很多的女人，所以那個林纖知一直都不是住在江_家大宅，這些年她過的很不容易，我曾經試探性地問過江霽臻，他告訴我說，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去看過林纖知了，因為當年他們的婚姻就是被林家給逼的，他對林纖知根本就沒有感情。但是那時候我覺得，冤有頭債有主，我要對付的人是江霽臻，和林纖知無關，知道一個女人真心實意的愛著自己的丈夫又有什麼錯？那時候我也是可惜她，所以我和江霽臻準備登記的那天，我就特地去醫院看了林纖知。”

　思怡已經開始心神俱抖，喃喃問：“……後來，後來出了什麼事？”

　“我一進去，林纖知看到我的時候，就是一臉見鬼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哪裡見過我，但是她見到我非常的驚慌，還一直叫我出去。我覺得我應該和她道個歉，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江霽臻的錯，和她無關。於是我就對她說，我的名字，和我去的目的，我說我不是故意要拆散你的家庭的，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忽然就冷靜了下來，那一驚一乍的表情讓我現在都想不明白，那個女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外界傳言那般，神志不清？不過她說話的時候字字清晰，條理清晰，倒是一點都不像是一個瘋子。她說，我和江霽臻在一起一定會不得好死的，她說我就是一個小三，為老不尊，都這把年紀了，竟然還要紅杏出牆。我當時想，她說的也都是事實，又何必去反駁？倒是沒有想到，江霽臻後來也匆匆趕到了。結果我們三個人站在病房裡就變得很尷尬，林纖知瘋了一樣一直都在質問江霽臻，為什麼要這麼對她，我當時就成了很尷尬的一個角色，只能站在一旁不出聲，他們兩人卻是大打出手，林纖知這個女人力氣倒是很大，江霽臻可能是手下留著力氣，好幾次都被她給推倒在地上，最後應該是被他弄得心煩了，就對她說，他們已經離婚了，而且今天還告訴她，我們今天要登記……”

　“這句話把林纖知氣瘋了，那時候我就知道，林纖知應該是沒有瘋的，因為她眼神很清明，尤其是聽到江霽臻那句話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底都是那種憤怒的仇恨，恨不得把我們給撕碎了，那種眼神太可怕，我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怕。可是她很快又冷靜了下來，突然就平靜地對江霽臻說，既然我們要結婚了，她也不想住院了，她說她要回林家，這些年她裝瘋賣傻已經很累了，現在只想陪著兒子。我當時就覺得，這個林纖知很不簡單，她說一套是一套，不過江霽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煩她了，還是因為怕她，又或者是因為對她有愧疚，所以她說要出院，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結果我們三個人可笑地坐在一輛車子裡離開了醫院，當時我和林纖知坐在後面，車子開到一半的時候，林纖知突然悄悄地對我說，你想搶我的男人？我就讓你去見閻王。我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可是都沒有來得及反駁什麼，林纖知忽然又對江霽臻說，當年他和東南亞黑.道那邊做的勾當，她都一清二楚，證據她一直都拷貝著留在身上，她就是在等他，等著他回頭，可是她等了快二十幾年了，卻是等來離婚協議，如今還要和小三坐在一個車子裡，看著他們結婚。她說，其實她早就已經聯繫好了那邊的人，只要她一個電話，江霽臻就必死無疑，她問江霽臻，是不是重新選擇一下，放棄我，和她在一起，畢竟他們都有了江燕回了。可是江霽臻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他那時候大概是以為林纖知是和嚇唬他的，所以根本就有恃無恐的樣子，卻不想，這話他才說出口，林纖知就按下了電話，當時我心裡一急，就想要去搶她的手機，結果我們三個人在車子裡掙了起來，最後電話還是通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妙，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和我們鬧著玩的……她是想要和我們同歸於盡的，不過我一直都躲在車座後面，發生槍戰的時候，我才逃了出來，只受了一點傷。”

　思怡是真的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故事到了管鳳茹這邊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版本，她都已經完全茫然無措了，可是忽然又覺得好搞笑——

　鳳那回了一。原來，江燕回痛恨自己害死了她的母親，可是反過來，事實的真相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他們兩個人的角色似乎是一下子就調轉了。她在心中暗暗苦笑，原本他們的角色就是調轉的，很多年前，他們江家的人還害死了她的親生母親呢，可是她從來都不想把這件事情想的太過複雜，她只是一味地告訴自己，那都是過去好久好久的事情了，那時候江燕回或許都還沒有出生呢，她為什麼要把那些仇恨加注在他的身上，可是這件事情呢？這件事情，他一口咬定是媽媽做的，卻不想到頭來，也不過就是那個林纖知一手導演的好事……

　她從震驚茫然和不敢置信之中慢慢地回過神來，這才想起了什麼，拉著管鳳茹就說：“媽媽，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你為什麼要躲在這裡？你應該把事實的真相都告訴大哥的，你一直逃避著，反而是給了林振彪有了抓你的理由。”

　管鳳茹輕蔑地笑了笑，說：“你以為林振彪是吃素的麼？你以為法律對於他那種人來說，還有什麼意義麼？以前你爸判了他有罪，他都可以找人再上訴，讓自己無罪釋放，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好對付的，我當時是死裡逃生，可是我還記得林纖知奄奄一息地時候對我說的話，她說，江霽臻是她一個人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會是她的對手，凡是要和她搶她男人的女人，最後都會不得好死，她不怕，她有一個好父親幫著她……”

　“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後來我逃了出來，才不斷想著林纖知的話。我就知道，林振彪就那麼一個寶貝女兒，絕對不會讓她白死的，我沒有死，那麼我肯定會背上所有的罪名。而且這些年來，江霽臻就算再強硬，也不能和林纖知離婚，這一切肯定都是林振彪的功勞。只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就和林纖知離婚了，結果還鬧成了這樣。”

　思怡也許是這幾天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這會兒她反而是不慌張了，在聽到了管鳳茹說出那麼一回事之後，她慢慢地就冷靜了下來。她知道這件事情不簡單，但是她想自己首先要聯繫的人應該是葉正昊……

　對，大哥！

　她咬了咬唇，一邊忙著從包裡掏出手機，一邊對管鳳茹說：“媽媽，你一直都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那件事情也不能讓你這樣背了黑鍋，大哥那邊肯定會有辦法，我先打電話給大哥……”

　她話音剛落，管鳳茹就瞬間變了臉色，拉著思怡就往自己的身後藏，思怡剛忙著按電話，不想被管鳳茹大力地一拽，手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本能地要去彎腰撿，又是聽到管鳳茹恐慌的聲音：“思怡快走！快走！”

　思怡完全是懵了，那手機都來不及去撿，喉嚨口還卡著一句話，可是一抬起頭來，她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因為看見了一個熟悉無比的男人。

　江燕回從那黑色的賓利車子裡走下來，重重甩上車門。

　已經是黃昏時刻，他整個人隱在那夕陽之下，看上去卻更鋒利更凜冽，全身上下的線條都是硬的，沒有半點柔軟。

　他走向她，一步一步，帶著一種趕盡殺絕的殺意，看得思怡莫名心悸，直覺想逃。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他不是……不是去見南青樹了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思怡的腦袋一片慌亂，根本就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尤其是看見他就以那種決絕的姿態走過來，她就忍不住向後一步步地退，可是身後就是矮牆，她還能退到哪裡去？

　還是管鳳茹最先反應過來，擋在了思怡的面前，眉宇間儘是決絕的神態，“江燕回，有什麼事情就衝著我來吧，這件事情和思怡無關，你別為難她。”又一把拽著思怡，推著她就要讓她走，“思怡，你趕緊走，去找你大哥，快點走！”

　江燕回根本是連看都不想多看管鳳茹一眼，陡然上前一步就伸手一把拽過思怡，將她整個人拖入了自己的懷裡，他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狠狠地捏著她的下頜，仰起她的後腦強迫她和他對視，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卻莫名地讓人更覺凜冽。

　“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距離你對我發誓的時間不過是半個小時，可是你一轉身就來見你的母親，還是背著我，偷偷地過來的，你說，你絕對沒有欺騙過我，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那件事情，可是現在呢？嗯？葉思怡，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江燕回就是一個傻子？啊？你倒是告訴我啊！”

　心裡一股怒意直往上竄，逼得江燕回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又忍不住用力了三分，表情終於不受控制地變得凶狠起來。

　“葉思怡，你說，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你們早就已經計畫好的？你他媽的，當初爬上我的床也是計畫之一對不對？故意對我玩那一套欲擒故縱的把戲，讓我乖乖上了你的圈套。你這個女人，你怎麼就這麼……下賤？”

　最後那兩個字，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瞬間就刺中了思怡心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他對自己說過多少讓她無法接受的話？他做過多少讓她無法承受的事情？可是她都沒有反駁，她只是忍受著，因為她能夠諒解到他的痛苦，沒有個人在失去自己至親的時候還可以十分的冷靜。

　可是他現在，他現在竟然罵自己下賤……

　他現在竟然反問自己，當初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蓄謀的，原來在他的心中，那些曾經她拚命想要守護好的美好回憶，不過就是她的步步為營……

　思怡的心中有無數的冰渣子在亂竄著，竄的她五臟六腑都像是被那些冰渣子給凍住了，她慢慢地就笑了，只是那笑聲比起江燕回臉上的表情更是凍人，“你跟蹤我？江燕回，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過我是不是？你今天故意帶我出來，故意到了醫院把我放下就走，你怎麼不說，這一切都是你的計畫？”

　江燕回一把掐住了她白希的頸脖，惡狠狠地說：“是！我跟蹤你，可是我不跟蹤你我怎麼知道，你他媽的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你分明就知道這個女人在哪裡，你卻還在好意思在我面前發誓，葉思怡，你的心呢？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為什麼都到了這個時候，她卻還是一臉無畏的看著自己？她難道都不覺得她做的有多過分麼？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讓她在這個時候都可以這麼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是啊，我的心的確是被狗給吃了。”思怡輕輕地笑了笑，她垂下眼簾，清冷的聲音之中掩蓋不住的絕望，“既然你從頭到尾都不相信我，又何必咄咄逼人地來試探我？不覺得累麼？”

　江燕回面沉如水，他背對著夕陽而站，那張邪魅的臉埋葬在大片的陰影裡。思怡只感覺到他的手指骨節用力握緊而作響的聲音，是他怒極的表示。

　他低頭吻著她的唇角，聲音平靜得不像話：“我最後問你一次，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你們一早就計畫好的？”

　思怡仰著脖子，一雙黑沉沉的大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江燕回——

　他的眼底雖然是一片平靜，可是那掩蓋在平靜之下的，卻還有狂風暴雨，他一而再而在三地要自己對他保證，不過就是不相信，如果相信的話，何必要自己的保證？

　可是她知道，是她的前一步對他保證，下一步又馬上來見媽媽，還被他當場抓住，她無話可說。她咬著唇，心中翻江倒海一樣，卻還是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最深的一層東西——那被他隱藏起來的痛苦。可是她還是看到了。

　她忽然就覺得，這個男人其實也是可憐的。

　也許他是不相信自己，可是他一直都在做鬥爭，那樣的感覺，或許誰都體會不到，可是一定也很痛苦。

　她忍下了嘆息的慾望，最終還是選擇倒退一步，一件事情如果可以完美地解決，她也不想搞得彼此都痛苦，如果那個要退步的人必須是她的話，她都已經退了無數步了，也不在乎這最後一步。

　“江燕回，我沒有計畫好任何的事情，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瞞著你來見我媽，可是我是剛剛才知道她人在這裡的。你現在根本就是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可是我不相信，這是我的媽媽，你能理解一下我的心情麼？我也想要找出事實的真_相，而且我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其實你媽的死和我媽沒有關係，那一切都是她自己……”

　“給我把那個戴口罩的女人抓起來！”

　思怡的話還沒有說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厲喝聲，只見林振彪拄著枴杖就朝這邊走來，他身後浩浩蕩蕩地跟著幾十個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一個個都凶神惡煞地衝著管鳳茹跑過來。15Uuf。

　管鳳茹見狀，自然是嚇得面色慘白，她下意識地就想要逃，思怡驚慌失措地大喊，“不要，不要抓我媽媽，媽媽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