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汙妖們居住在流放之星為數不多的森林內，潺潺的河流臥在林間，古怪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星球上其他地方長不出這樣參天的林木，這也是流放城裡的人類垂涎此地的原因。

　　羅斯年從天空中降落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又不是汙妖，長時間的高速飛行讓他相當不適，只能輕輕地摸了摸脖頸上的吊墜，給自己些心理安慰。其他汙妖押解著羅斯年，看他面色慘白，內心略有不屑，忍不住議論了兩句。汙妖有自己的語言，聽起來就像風聲一樣，羅斯年自然聽不懂。

　　「就是他的血孵化出了王？這個人還沒剛剛死掉的人類強吧？」

　　「族長試著孵化了那麼多次都沒有成功，這個偷蛋賊居然成功了！」

　　楚思坐在王座之上，羅斯年被押著面朝王座，跪了下來。王座上的幼王已經穿上了擁有金紋的黑袍，她除了看起來幼小以外，似乎和別的成年汙妖沒有區別。

　　汙妖族長焚夜站在一旁，看著跪在地上的羅斯年，表情冰冷，「人類，你竊取了不屬於你的東西。」

　　羅斯年聽不懂汙妖的語言，自然不知道焚夜在說什麼，但他明顯感到汙妖族長對自己的耐性不佳。他覺得自己小命不保，馬上連連求饒，懇求楚思放他一馬。

　　楚思淡淡道，「我也不是不講道理，掏錢吧。」

　　羅斯年聞言一臉發懵，不明白這位幼王在說什麼，「？？？」

　　楚思不耐地皺眉，「私闖民宅、打傷護衛、綁架我，你不覺得應該表示一下嗎？我的童年因為你們粗魯無禮的行為，留下了心理陰影，精神損失費、醫藥費等賠償，作為人類的你應該更瞭解吧？」

　　羅斯年萬萬沒想到小汙妖王如此接地氣！居然還知道這些事情！

　　羅斯年思索了半天，摸了摸口袋，結結巴巴道，「可、可是我沒錢……」他以前是有些存款，但被放逐到流放之星後，卡內的信用點都無效了。羅斯年覺得汙妖王的邏輯也很神奇，他這是花錢買命的意思？

　　楚思補充道，「其他貴重物品也可以。」

　　「……」羅斯年總覺得哪裡不對，但還是磨磨蹭蹭地開始往外掏東西。

　　他先拿出了一把匕首，然後是急救藥，猶豫再三又將隱息器放在了地上。楚思的耐心似乎被他慢悠悠的態度消耗完了，她直接下令讓旁邊的汙妖搜身。兩名汙妖恪盡職守，將羅斯年身上所有值錢物件都扒了下來，就給他剩了條內褲。

　　羅斯年脖子上的吊墜也被扯了下來，引起了他激烈的反應，「這個不行！」

　　汙妖們才不理會他大聲的抗議，倒是楚思有些興趣，問道，「那是什麼？」

　　楚思接過呈上來的吊墜，那是一枚淚滴狀的金色水晶，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羅斯年面露緊張，大聲道，「陛下，這件東西對我很重要，真的不能給您……」

　　「比你的命都重要？」楚思把玩著吊墜，漫不經心地問道。

　　羅斯年鄭重道，「它是我很重要的人給的，確實比命還重要。」

　　楚思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望著他堅定的眼神，冷漠道，「哦，那我就收下了。」

　　她說完，就把吊墜握在了手心裡。

　　羅斯年，「……」

　　——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汙妖王！

　　羅斯年覺得汙妖王不像別的妖獸，具有很高的智慧，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陛下，這個吊墜對我很重要，它是我過去的隊友給我的，我還需要用它去找人……」

　　「你用它做什麼，跟我有關係嗎？」

　　「可是陛下您拿著它也沒用，它是一個小型通訊器，可以在一定的星際範圍內通訊。您的族人都在這個星球上，不用和外星球的人聯繫啊。」

　　「我用它做什麼，跟你有關係嗎？」

　　羅斯年，「陛下你怎麼不講理呢！」

　　楚思，「你跑到我們族裡偷蛋，你講理嗎？」

　　羅斯年，「……」

　　羅斯年看著楚思稚氣未脫、滿臉童真的臉龐，覺得她是一個惡魔！

　　星際妖獸怎麼可能擁有這麼高的智慧！這麼強的嘴炮能力！

　　汙妖們毫不留情地收走羅斯年的所有物品，羅斯年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好歹命保住了。他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畢竟當時沙桑想要殺死汙妖王，楚思沒有因此遷怒，取走他的性命已經不錯。他也不知道當時阻止沙桑開槍是對是錯，失去了學姐留給他的吊墜，他的心情極為復雜。

　　羅斯年裝備被扒光，打了個寒戰，詢問道，「陛下，我可以走了麼？」

　　楚思反問道，「你要去哪兒？」

　　羅斯年解釋道，「東、東西您都拿走了，我要回城裡……」

　　楚思冷笑，「這點東西可抵不了全部的賠償，老老實實地在族裡打工，等你還清那一天自然會放你走。」

　　羅斯年有些遲疑，「我大概要工作多久呢？」

　　「按照你們人類的壽命，應該是要工作到死了。」

　　「…………」

　　汙妖族長焚夜聽到兩人的交談，拿著隱息器，在旁邊補充道，「陛下，這個人類會製作一種隱匿氣息的工具，他們就是用這個潛入族內的。」

　　汙妖對氣味極其敏感，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極快地感知到，人類基本上靠近森林就會被巡邏兵發現。羅斯年和沙桑正是靠著隱息器，才偷偷繞過了巡邏兵，他們在森林裡潛伏了很久，每天都在觀察焚夜的出現時間，終於在他離開時偷取了王卵。

　　如果不是王卵意外孵化，汙妖族沒辦法那麼快趕到。

　　羅斯年看到焚夜與楚思交談，卻聽不懂焚夜的話，他發現他只能聽懂汙妖王的話，其它汙妖的語言都像是風聲。

　　楚思思索了一下，覺得羅斯年可以利用，汙妖雖然攻擊力很強，但是說到底還是妖獸，對於技術方面一竅不通，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其他汙妖要將羅斯年押走，羅斯年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問道，「陛下，為什麼我只能聽懂您說的話？」

　　因為楚思是一個穿越者，她曾經是個人類。

　　不過這種話，她當然不可能說出口，「學好外語很重要。」

　　羅斯年竟無言以對，他難道還要學妖獸的語言嗎？

　　羅斯年被關押了起來，等待汙妖們給他安排工作，他努力往樂觀的方面想，起碼這裡比流放城好。

　　汙妖族期盼楚思的誕生不知道有多少年，神樹上早早便有了王卵，但族長焚夜不管用什麼材料都無法完成孵化，直到羅斯年將血滴在了王卵上。楚思自然不會說，其實是她懶得孵化，她就想做個懶洋洋的蛋，不想做什麼汙妖王。

　　她還是王卵的時候，便隱隱約約有了自我的意識。汙妖族長每天都對著她念咒，將各種奇怪的材料塗抹在蛋殼上，但是她一直都不肯破殼。剛開始，她總覺得自己還是人類，不肯接受變成奇怪物種的事實。後來，她漸漸忘卻人類的記憶，只記得曾經是個人，卻仍然懶得破殼。

　　——開玩笑！孵化成功就要出來工作！每天都要處理汙妖族的事情！

　　——她就想安安靜靜地做個懶蛋。

　　如果不是羅斯年等人跑過來偷蛋，她擔憂自己被帶到奇怪的地方，楚思是絕對不會破殼的。

　　汙妖族這回可以說是因禍得福，預言中的王終於誕生，汙妖們便有望解除詛咒。

　　神格古籍記載，汙妖之祖因為勾引神子，屠戮百姓，受到了神的懲罰，從此汙妖畏懼光明，永遠不能出現在太陽之下。神將汙妖驅逐到偏僻之地，當預言中的汙妖王誕生，汙妖族方可重新踏上大地。

　　族內舉行了盛大的典禮，慶祝汙妖王的誕生！

　　所有汙妖匯聚在供奉著神格古籍的大廳內，大廳的牆壁上是精緻神秘的圖騰花紋。因為汙妖懼怕陽光，所以大廳是封閉的，只是在角落裡點著燈火。

　　楚思身著盛裝，她披著金紋的黑袍，身上帶著金屬和寶石製成的佩飾，在汙妖族長焚夜的帶領下出現在所有族人面前，緩緩地向神格古籍走去。

　　神格古籍位於大廳的正中間，是一本看上去歷史悠久的厚重古書，擺放在高臺之上，它是汙妖族的聖物。汙妖族長將在古籍前為楚思加冕，宣佈汙妖王的誕生，他將輔佐新王破除詛咒。

　　汙妖們都探頭張望，打量著新王的樣子，不得不說楚思讓他們有些失望。汙妖的長相與人類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腳部可以化為雲影，在天空中飛行。汙妖從蛋裡出生後，便會直接變為成年人類的形態，不會有幼童的階段。

　　但楚思的外表卻是個稚嫩的小女孩，不像能擔當重任的樣子。她有一頭漆黑的長髮，眼眸卻像紫水晶般明亮，不似普通汙妖是黑髮黑眸。

　　「新王為什麼看上去如此弱小……」

　　「她才隻到族長腰部那麼高啊！」

　　汙妖們議論紛紛，開始懷疑新王的能力。雖然神格古籍曾有預言，但汙妖王的孵化是一個人類造成的意外，誰能保證這中間沒出差錯呢？

　　楚思面對著族人打量的視線，面色冷靜，毫不怯場。她站在高處，看上去相當輕鬆，仿佛典禮並不是為她舉辦。

　　族長焚夜將她引到神格古籍前，望著台下的所有族人，肅穆地宣佈，「今天，我將在此為預言中的新王加冕！」

　　「我反對！」台下傳來不和諧的男聲，打斷了焚夜的話。

　　汙妖們紛紛環顧四周，尋找是誰如此大膽，竟然敢在莊嚴的加冕儀式上違抗族長。

　　一名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的脖子上掛著一串骨頭製作的項鏈，臉上塗著一抹金紅色的顏料，表情玩世不恭，他大大咧咧道，「族長，王卵被卑賤的人類之血孵化，這樣的新王沒人會認同的！」

　　焚夜忍不住皺眉，「緋烈，又是你！」

　　名為緋烈的男子笑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直視著臺上的楚思，「古籍的預言就必須要信麼？我絕對不會臣服於像她這樣弱小的新王！」

　　楚思看著他挑釁的目光，倒是不惱，反而慢條斯理道，「如此甚好，我也並不想要像你這樣低劣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