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風波惡
南顏有那麼一瞬間是想一起罵的,但殷琊走之前,又偷偷給她傳了個音。
「胖丫頭嘿,沙蟲討厭石地,往西側石頭山跑,還有條活路。」
……謝謝你為數不多的良心啊!
地上到處是沙蟲吞人,不多時,靠近的已有兩個魔修被沙蟲一口咬住拖進了地底,而南顏仗著球形身材到處逃竄。
「阿顏,催動銀鮫珠。」此時嵇煬已經拎著身上還帶著禁制的穆戰霆過來了。
南顏早對自己戴的那珍珠有所猜測,嵇煬一說銀鮫雲雲,她立刻便想到了,瞬間把三分之一的靈力灌注到銀鮫珠中。
銀鮫珠頓時一顫,三人的氣息瞬間消失在所有修士神識中。
「他們也有銀鮫紗!」
「不、那是?!」
一片混亂裡,南顏只覺後背上被啪地拍了一張禦風符,隨即足下卷起長風,瞬息送到了百丈開外。
「同門的怎麼辦?」
「已傳音告知,下山處石山上是避禍方向,若只顧逃命,應可無恙。」
但……若心懷貪婪,想上山再探,就生死各安天命了。
有禦風符加身,速度近乎築基初期,但饒是如此,靈力消耗也是巨大,尤其是南顏這邊,縱有遠超常人的靈力,但銀鮫珠護得三人通過沙蟲棲息區域,仍是力有不逮,僅僅四五十息間,靈力便幾乎告罄。
不過所幸他們跑得快,不多時,便看到前面有一排排宛若迷宮的巨大的石林,上方飄蕩著暗紅色的詭霧。
嵇煬毫不猶豫踏入石林中,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兩人放下暫時休整,給南顏了瓶自煉的丹藥讓她恢復靈力,接著掌翻術式,畫下道道玄奧符文融入穆戰霆身上禁制中。
片刻後,剛剛那鄧跋老者給穆戰霆隨手布下的禁制便散了開去。
「你也太神出鬼沒了,築基後期的禁制你也能解?」
南顏已經不想在噴穆戰霆的成語水準了,調息片刻後,讓靈力恢復泰半,仰頭問嵇煬:「少蒼,剛剛那些沙蟲是?」
「殷琊自從指向絕跡崖開始,應就在謀劃讓我等為他擋沙蟲。他動作雖細微,但還是有所紕漏,聯想起沙蟲無目,我那時便猜想他是要以銀鮫紗自保獨攬寶山。不過他雖懷惡念,但到底是給我們留了條生路,他既連我都傳音指了安全退路了,你們也應當收到了吧。」
南顏和穆戰霆都點了點頭,嵇煬又道:「此地乃絕跡崖前最後一道險關,面前這石林層巒疊嶂,據說是化神期大能在此地鬥法,使用土系神通留下的痕跡,石林內迷宮重重,而且……其中應是有陰祝。」
提到陰祝,三人皆神色肅穆,適才那小雲車威勢驚天,一劍足可斬百萬築基,仍無法殺除陰祝,何況他們三個尚未築基者。
想到這兒,南顏背後有點發涼,道:「可少蒼……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娘給我的珍珠是銀鮫珠,可以遮蓋氣息的?」
嵇煬卻是輕聲反問道:「生氣了嗎?我瞞你的不止這一件事。」
南顏:「……不敢不敢。」
她之前七佛造業書的事還沒解釋清楚,自然也沒什麼理由要求對方什麼事都一一交代……也就是不太喜歡這種不坦誠的感覺而已。
嵇煬卻又道:「若我活到可坦誠一切之時,我自會告知你。這片石林中同樣有寶物無數,不過殷琊目既然明確,我想他想要的東西應在石林之後的崖峰。不妨再多想一想,當時他為圖謀戰霆身上某樣東西刻意相交,能讓他暫時放棄此物、又費盡周折追尋的,其分量不言而喻。」
南顏和穆戰霆聽得一愣一愣的:「所以呢?」
嵇煬道:「我日前趁他喝醉時,在他身上下了追蹤符。」
「你果然還是動手腳了啊!」
嵇煬重申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南顏不禁痛心道:「歪門邪道。」
穆戰霆:「旁門左道。」
嵇煬和南顏雙雙看向穆戰霆。
……竟然用對了一次,看來師門的斷絕還是讓他長大了。
三人又調息了小半刻,重整旗鼓,由於石林頂上都是詭霧,雖有銀鮫珠,卻不敢在詭霧中托大,隻順著追蹤符留下的氣息追去。
石林極大,兩側的石山好似有特別的隔音之效,四下一片死寂,偶爾有陰風刮過,讓人不禁有些戰慄。
「有陰祝。」
南顏聽到神識傳音的瞬間,就催動銀鮫珠再次掩蓋三人的氣息,這一次,那路過的陰祝沒有停留,從他們上方三十尺處悠悠飄過,消失在遠處的拐角處。
陰祝走後足有一刻鐘,三人才敢動。
石林內寶物不少,有合心意的,南顏也會暫時停下來,喚一支冰錐鑿取石壁上的靈礦。
「難怪說此地乃是寶山,乾坤囊都快撐不下了。」
南顏挖得手酸,從石林上挖鑿下的靈礦,足可供她不斷練習成為相當於築基期的煉器師。
不一會兒,南顏在挖取一塊碧玉岩時,體內七佛造業書心法微微一動,忽感遠處有魔氣靠近,十分強大,連忙拽上嵇煬和穆戰霆躲進一側的石縫裡,用砂石一掩洞口,放出銀鮫珠隱蔽氣息。
約過了百息後,只聽得石林另一邊,傳來一聲沉怒。
「正道修士竟也學會耍起了花招,你若是敢騙老夫,老夫必讓你嘗嘗抽魂煉魄之苦!」
正是那鄧跋老者的聲音,南顏心中一凜,這老者實力遠超想像,竟能在如此多的沙蟲包圍之下脫身而出,還進入了石林。
但另一個聲音卻讓他們三人為之一愣。
「晚輩……不敢欺騙前輩,那叛、那穆戰霆原先是我仰月宗內門之恥,此次穢谷試煉又硬貼著宗門渡空舟而來,宗門厚待於他,曾為他鑄有本命牌,我是內門大師兄,可催動同宗命牌為前輩指引。」符浪的聲音既恐懼又諂媚。
命牌是一個宗門中重要的修士必有之物,尤其是外出的弟子,都會隨身攜帶一塊命牌,與宗門中的命牌相對應,弟子若在外面隕落,宗門中的命牌也會破裂,以便門人知道弟子的生死。
而命牌不止是可昭示生死,同門之間也可有所感應。
縱有銀鮫珠,只要符浪的命牌在這附近感應到了同門,等南顏靈力耗盡,必會發現他們。
南顏直接在神識裡怒道:「剛剛既該趁機下黑手摁死這狗東西!」
此時魔修們離他們還算遠,穆戰霆立即起身,卻被南顏死死抓住,面色猙獰:「你別告訴我你想一個人引開他們?!」
嵇煬也搖了搖頭道:「戰霆,慎思之。」
穆戰霆徐徐呼出一口氣,一臉無所畏懼,負手道:「我繼續在這兒,咱們仨都要完,出去的話還有一點機會。除非你們想和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同歸於盡。」
南顏暴躁了:「誰要跟你同歸於盡,你要死出了穢谷再死!話本裡的故事我看夠了,別在我眼前再演一回!」
……她是怕了,怕再失去什麼人。
嵇煬按住南顏,略一想,道:「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阿顏你以銀鮫珠將戰霆全身靈力洗練,他雖不能躲過陰祝,但應可躲過築基期神識探查,洗練完畢後,戰霆沿原路出石林,然後一路向東,自稱仰月宗弟子,只要和任意正道修士匯合,應就安全了。」
穆戰霆對南顏教育道:「你看還是嵇煬腦子好使,你個豬腦花。」
南顏哼哧一聲,一邊給穆戰霆洗練靈力,一邊道:「我可是天命之子,你等凡夫俗子走了千萬別回來,山上的寶物和狐狸精我們就都笑納了。」
洗練完畢後,穆戰霆最後狠揉了一把南顏的腦殼,對嵇煬道:「就這一個妹妹,她交給你了。」
「謹諾之。」嵇煬應道。
穆戰霆走得很快,等到他消失是神識探查範圍後,南顏抓緊了嵇煬的衣角。
「少蒼,我有點害怕,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來?我起初也只是恨昏了頭,想看看那些魔修有沒有帶走我娘的遺體……」
外面魔修的聲音越靠越近,似乎因為穆戰霆的感應越來越遠,魔修們開始暴躁不堪地抽打起了符浪。
一聲聲慘叫傳來,嵇煬把南顏抱在懷裡一下下安撫著她的頭髮,神識中低聲細語:「你知不知道子洲上每至中夜時,天上便會出現一條魂河?」
「那是什麼?」
「是為因諸多不幸慘死於求長生之路上的修者,他們死時執念不滅,不願轉世修重渡凡塵,就會被魂河接引入天上,只要天道不滅,他們相信,徘徊在魂河中,終有一日可得見這世間有一個人,將虛空破碎。」
「……」
嵇煬繼續道:「我並非不畏死,只是如果為了周全性命,讓求道之路舉步維艱,倒不如孤注一擲。」
「可我是真的害怕,就覺得,忽然所有人都離開了。」
「至少我不會讓你死在我之前,若到最後你仍走不完這條路,也無需畏懼,我會在泉下等你十年。」
他的語氣宛如早已勘透世事,分明十分平淡,卻讓人不免悲涼。
南顏似有所感,想抬頭厘清他好似籠罩在某種迷霧中的神情時,外面的喧嘩聲瞬間大了起來。
突然,絕跡崖山頂的巔峰的雲層上浮出幾個暗紅血字,那血字分明不在眼前,卻猛然烙印在每個人神識中。
——我是殺生造業佛,悟得禪機獻魔羅!
又是七佛造業書,不是殷琊騙他們的嗎?怎會當真應驗在此地?!
外門的魔修頓時沸騰起來。
「我魔道昭昭之日即將來臨!道統之爭,終究是魔高一丈!」
鄧跋老者聲音激動得顫抖起來,旁邊蝶綰雖同樣激動,但仍謹慎道:「鄧老頭,我看你也不想縱放那三個小兒手裡的至寶,不如我們分頭攔截如何?你去峰頂求魔經,我去帶這拿命牌的小子截殺他們。」
鄧跋冷靜下來後,冷笑道:「蝶綰你是個什麼性子老夫清楚得很,有了那至寶在手,天下五成秘境可如入無人之地,你得手後怕是會立即脫離神棺宗,逃往其他洲做散修,憑此寶在手,假以時日便可成就元嬰。」
「嘖,你怎這般想我,我對魔經可也眼饞得很呢。」
「這樣,我和這拿命牌的小子追擊那三個懷金小兒,你帶其餘弟子向峰頂進發,一旦有所得,須得當場刻印玉符秘藏。」
蝶綰似有不甘,但仍是不敢違抗鄧跋,冷哼一聲,帶著人離去了。
「崖頂是……」
嵇煬同樣得見那句魔氣滔天的讖句,單單一眼望去,便覺心神劇震,無需任何證實,他便可斷言此句若為新道統之始,必是人間逆道無誤。
修界五逆,道生天最不容逆道。
「少蒼。」
南顏聲出茫然,嵇煬低頭一看,竟見她目光呆滯,眼瞳中竟泛出金芒。
「我好像看見我娘的影子了,她就在那邊……就在崖頂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