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戰蟲母
鑲嵌在樹頂的半個蟲身發出令人膽寒的咀嚼聲, 血肉從枝葉間滴下, 偶爾落在蟲果上,便被其迅速蠕動著吞了進去。
血腥又詭麗。
蟲母吃得正專心,南顏看見穆戰霆抓准機會,閃電般從樹洞裡鑽了進去, 很是緊張了一會兒,確定蟲母樹沒有發覺後,方稍稍鬆了口氣。
這片地洞空間極為廣大,往上一看, 竟看之前地面上銀樹的根莖千絲萬縷地垂落下來。
南顏摸了把臉, 那蟲母樹的樹脂當真如最好的護膚品一樣, 滲入皮膚極快,她這種跟著真衡師兄苦修數月風吹日曬的臉,轉眼間便光滑得像絲綢一樣, 不禁好奇道:「這地方空間這麼大, 那樹脂牆是怎麼在離蟲母樹這麼遠的地方砌起來的?」
雲念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千年蟲母樹, 就算是古籍有所哉,內中描述也也不盡詳細。」
南顏繼續環視洞內, 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過了一會兒, 洞頂上的縫隙裡飄來一縷縷銀光, 正是一波銀蝅蟲,將洞頂虛掩的骨骸撥開, 隨即一堆堆帶著血腥的妖獸屍體被扔下洞穴, 蟲母長須一卷, 將獵物攝入口中繼續咀嚼起來。
就在此時,地上那堆妖獸屍體裡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片刻後,那東西悄悄裹著一片沾滿血肉的妖獸皮從屍堆裡抬起頭來。
那是一個活人,不曉得修煉了什麼特別的法門,神識掃過去時,竟覺得他是一具屍體一般。
身旁的雲念突然坐起身,目露恨色地瞪著那人,旁邊南顏連忙按住他。
「怎麼?」
「他……他是胡瑞!」雲念握緊五指,道,「就是他,貪圖銀樹林,還將我兩位同門推出去阻擋蟲群!」
可饒是他有一千一萬個想清理門戶的衝動,此時卻不敢露出一點氣息,畢竟穆戰霆還在那靈氣井裡。
那胡瑞被蟲母樹嚇得好久不敢動,直到確定蟲母樹沒有發現他,才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蟲母樹根部籠罩著的火屬性靈氣井,目中爆發出貪婪之色。
但他沒有馬上動,而是環顧四周,這一看,便發現了南顏他們進來時挖出的一個半人高的小洞。
「天助我也!」胡瑞狂喜,馬上從屍堆下面緩緩向樹根方向爬去。
「你去堵門。」南顏交代了一聲,分出神念盯著蟲母樹的動向,彎腰從一側的亂石堆繞過去,就在胡瑞剛剛好碰到那樹根時,她佛珠一甩纏住他的脖子,拼命往回一扯。
「你!」
胡瑞駭然,但很快發現對方沒有用靈力,而且是個女子,驚嚇過後便惱火不已。
「動用靈力就是死。」南顏傳音道。
胡瑞活到現在當然知道修士動用靈力,很快便會引起蟲母樹的注意,但靈氣井近在咫尺,又豈能放棄。
「道友……小菩薩,」胡瑞雖然怒意難掩,但仍然試圖和解,「這火屬性靈氣井,我們對半分,怎麼樣?」
南顏看著他道:「我怎知你不會騙我?」
胡瑞忙道:「我是申洲雲家的人,和卯洲一向交好,咱們在萬寶閣裡還見過面呢,對……我們家帝子,你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南顏佯裝沉思,道:「確實如此,我姑且信你一回,不過我胃口大,五五分不可能。」
胡瑞:「那就四六分!」
南顏:「三七。」
胡瑞:「四六不能再低了!」
南顏:「不行,我來之前我師兄給我算了一卦,說是三七分吉利。」
胡瑞崩潰了一陣,轉念一想覺得不對,再細一聽靈氣井裡傳出一聲奇怪的咆哮,這才反應過來:「你拖我時間!你……你早就有同夥下了靈氣井!」
說時遲那時快,南顏拿出苦修時體驗船夫拉纖的力氣,金剛怒目一腳踩在胡瑞腦袋上,佛珠一勒,登時他便無法動彈。
「安靜點對大家都好。」南顏道。
胡瑞本來只是發怒,無意間瞥見角落裡正在往洞口處移動的雲念時,登時便發了狠,從嗓子眼裡發出聲音:「原來你和他是一夥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真圓姐姐小心,他身上有仙品靈寶殘片!」
雲念出聲時為時已晚,南顏看見他竟不顧驚動蟲母樹,心下一歎,全身靈力爆起,一尊觀音虛影在身外驀然綻開,同時,胡瑞已經拋出那所謂的仙品靈寶殘片。
「洛神卷!」胡瑞大喝一聲,一卷破碎的畫軸扔出,登時化作一道墨色火焰熊熊燃燒,頃刻間化作一個面容模糊的窈窕女子,那女子帶著決然之意,拋出一條綢帶,旋轉開來。
綢帶所碰之處,盡皆枯朽,南顏雖面前防住後撤,但那餘波也狠狠抽打在蟲母樹的金色樹身上。
「吼!!!」血雨如瀑,銀蝅蟲母巨大的蟲身從上而下,千對肢足頃刻間便穿過茂密的枝葉,如史前怪物般探了下來。
正戲終於來了。
南顏眼角瞥見靈氣井不斷湧出赤紅色的光影,而且穆戰霆的氣息越來越近,一咬牙儘量遠離吸引走暴怒的蟲母樹注意。
「山濤海隅鎮諸邪!」雲念在一側催動山濤硯,登時硯中墨水化霧,在南顏周身凝成一圈堅實的防禦。「當心!」
「你守著別動,別讓那賊子跑了。」
雲念點頭,他也知道妖邪鬼物最恨的就是佛修,眼下這蟲母也只會去抓南顏,一轉身便發現胡瑞竟趁機躥上了樹,伸手去摘那看似晶瑩剔透的蟲果。
「胡瑞!你敢!」
胡瑞本就憎恨雲念,一把扯下一枚蟲果塞進懷裡,道:「你拒絕午洲的邀請,還管得了我們發財?你除了資質比我好,哪點及得上我?諸位族老怎就選了你當帝子!」
他一扯下蟲果,整個黃金巨樹便震動起來,下方盤踞在井口的樹根驀然收緊,將井口死死封住。
「你!」
胡瑞看了一眼井口,折身朝洞口衝去,嘲弄道:「下面不是有你的朋友嗎?殺我只會耽誤時間……」
雲念咬牙朝樹根處衝去,雙指一併運出秘式想打穿那蟲母樹的遮掩。
胡瑞暗笑一聲,看洞口近在眼前,暗笑一聲打算出去以後便以此為籌碼,說動其他部洲的帝子合作挖掘這靈氣井,他正美滋滋地想著時,背後一道銳利至極的佛氣轟然拍來,打得他整個人直接撞穿白玉璧跌了出去。
「我不耽誤!」南顏在後面補了一句,剛剛她沒留手,估摸著那人半邊骨頭都被打斷了,然而背後的蟲母也如期而至。
「吼!」
蟲母瘋狂撲來的瞬間,南顏的須彌戒裡血蜂嗡嗡飛出,妖族之間的交流使得那蟲母一滯。
南顏看蟲母兇惡的神情,並不覺得蟲母會因為血蜂的勸說而放棄,果然血蜂分了一部分回來在她面前組合成一行字。
——蟲母要求獻祭和你同行之人,可單獨寬赦你。
「嘖。」
……
山海之間是一個奇異的空間,雖分四域,但只要人看著十業山行進,最終到達的只有同一個地方,那就是鬼門關。
一片的無邊無際的頹圮城牆高出了月色下的海面,靜靜守著九劫海與十業山最後一道千年不毀的界線。
墨行徵沿著城牆衝出海面時,並無暇欣賞海面上甯謐的月光,而是焦躁地揚手一劍拋出,釘在前面城牆邊一人的腳邊。
「站住!!!」
十業山上吹下的幽風浮離著一股燒焦紙錢的味道,面前的人好似只差一步,就要踏入那片難明的永夜中。
墨行徵雙眼泛出血絲,顫聲道:「你已經被道天上師聯手鎮壓,肉身受道氣剿滅,生氣流散,再往前一步,十業山萬鬼必會群起而奪捨!」
對方淡然道:「無妨,左右都不是第一次了,這十業山你我都不是第一次走了,人走得,鬼難道就走不得?」
墨行徵雙目赤紅,道:「你真的要徹底背叛道生天?你可知,那前面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鬼魔之道……是逆道!」
「逆道?」聽起來真是熟悉的字眼,凝凍在暗夜裡的雙眼帶著某種荒唐的笑,嵇煬輕聲道,「我們自幼便被師者教導,要做修界五律的執劍之人,一言一行,當為當世所表率。」
墨行徵艱澀道:「是,我相信師尊,師尊他是修界第一人,是教我們養我們的人……他怎麼可能害你?」
嵇煬的聲音裡帶上兩分輕嘲:「你不知道嗎?奪捨、逆道、入魔……我都犯了,而第一個,就是奪捨。」
迷惑多年的真相,揭開了血淋淋的一角,墨行徵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啞聲道:「你奪捨?你怎麼可能奪捨?我以為只是想改頭換面躲過道生天的追捕、我以為你的遺體已經從山海禁決裡移靈走了,我……我一直壓到現在沒有結嬰,就是想在十業山看一眼,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墨行徵太瞭解他了,絕頂的資質,拜了絕頂的人為師,受的是絕頂的訓導……他在位時,不知重懲判殺過多少奪捨濫殺的罪人。
可笑的是,他自己卻成了這樣的罪人。
嵇煬的手虛虛籠住微微扭曲的右眼,道:「你還記得我這張面容是誰嗎?一個只會躲在萬寶閣道尊像前哭的、連築基都難的小師弟。那天,道天上師來正法殿抓我時,他只是想和我說一聲,讓我小心有人要構陷我叛宗。」
墨行徵面露苦痛之色,嘶啞道:「那天……他們說你被刺殺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嵇煬不說話,墨行徵焦急地上前兩步,道:「不是什麼事都瞞住本應該知道的人,就能保全那人的性命的,我不怕死,我只怕什麼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去死!這裡是山海之間,師尊的天地正法大道不會算到這裡來,你告訴我!」
對峙半晌,嵇煬眼前仿佛閃過了誰的影子,半晌,他徐徐道出當年之事。
「那天,我正要把所有的真相刻在正法天道碑上昭示天下,道天上師來傳訊,說師者鎮壓溟河天瀑惡鬼傷了元神,恐怕命不久矣,想最後見我一面,讓我去刻他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