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一百三十四章 燃命燈
南顏宛如走進一片冰冷的深海中, 四周都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白, 修士們周圍的彩色大小不一, 有的甚至一進來連四肢都是黑白的。
她不得不相信這真的是一片死國,因為這裡靜得讓旁人的殺意尤為明顯。
「真圓道友, 跟我來。」墨行徵朝南顏招了招手,道, 「這裡便是我要求你之處,佛修能聆聽轉世之聲,我想讓你幫我問渡死靈。」
南顏道:「你想問什麼?」
「上一次山海禁決裡,有個人在這裡遺失了一盞燃命燈, 我想找到它,只有被點燃的死靈知道。」
「燃命燈是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眾人靜默地穿過寬闊的廣場,靠近了之後,只見正中央坐落著一座巍峨的大殿,說不清是哪個朝代的工匠所成, 三面沒有窗, 牆上雕刻著十八層地獄的殘酷景象。
一切都昭示著這是一處冥府之地, 然而南顏卻看見,正門前的牌匾上卻隻寫著「山海大殿」四個古拙的字。
南顏端凝半晌,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四個字並非它原本的樣貌,沉思之時,前面有修士驚詫道——
「這裡怎會有這麼多燈?」
南顏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過去, 只見他們所指的地方, 乃是山海大殿的正門, 那裡面一片漆黑,只在入口處立著一尊雕像,雕像前的石臺上,坐落著幾十盞或明或暗的青銅燈。
……竟是同封妖大陣時,她見到的那些道燈一模一樣。
墨行徵早有準備,道:「此為燃命燈,不同的燈代表不同的道統,我們的心火可加強此燈的燈火,此燈也可以點燃那些死靈,獲得一些你想也想不到的好處……稍後我會點出燃命燈的道統。」
修士們隱隱明白,目光閃爍不定地看著那燈,墨行徵上前一步,狠狠一口咬破手腕,鮮血立刻大量流出。
「祭血奉靈,向道指引……開!」
隨著他這一聲,第一盞青銅燈開始震動起來,墨行徵一指,道:「劍道。」
宋逐一步上前,那青銅燈的火焰凝聚成一把小小的劍,最後飄落在他手心裡。
墨行徵接著點道:「魔道。」
這一次青銅燈動了足足六盞,飛向巳洲眾人手中。
「醫道。」
在場之人有輔修醫道者,但並無專精之人,那青銅燈晃了晃後便安靜下來,與此同時,一盞太極火紋的燃命燈飄向墨行徵。
「墨師兄這盞是?」
「陰陽。」墨行徵解答道,「道統有四大主流,正邪陰陽皆在其內,持此燈時,周圍流派越均衡,我們是損耗越少。」
果然如他所言,那幾盞燈入手後,所有被照到的人,色彩流失的速度減至原來的五成。
「那麼最後……」墨行徵指著角落裡一盞蓮花紋樣的燃命燈,道,「佛道。」
南顏應聲而動,燃命上本來還算旺盛的火苗,落在她手中時卻忽然熄滅了。
「這……」
其他人微微一愣,神色各異,有個手持邪道燃命燈的修士嘲諷道:「早知便該去說動真衡帝子前來了,散養的佛門弟子,終究不得佛道認——」
那人嘲諷到一半,就因為宋逐瞪過來不得不卡了會兒殼,隨後又想著同樣是進入了山海大殿的天驕,憑什麼低人一頭,又道:「我說得難道不是實情?哪怕是愁山梵海隨便一個掃地的,少說都有一絲火苗,這女人整日裡一副清聖模樣,誰知道背地裡有沒有凡心大動做了背離佛門之事?」
南顏的手虛虛籠著燭頭,在宋逐拔劍前淡淡出聲道:「凡心動沒動過我記不清了,殺心確然是動過的,於道不誠,吾日省已久。」
那邪道修士眯起眼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就憑你?你手中藏著的是什麼?若是點燃了,就給大家看看,否則到時候進去要怎麼合作?」
南顏抬起頭道:「我的道統咬人,你真的想看?」
那邪道修士冷笑道:「我只怕你羞於見人!」
墨行徵好似看出什麼,眼中的詫異逐漸擴大:「等等——」
他滿了半拍,南顏已經將手拿開,只見她掌中的蓮燈上,本來滅去的燭火死灰復燃,躥騰出的火焰在一片青青白白的靈火中顯得異常分明。
「這是??」那邪道修士詫異間,忽然暴叫一聲,伸手去挽自己碧幽幽的燃命燈火焰,但那並無濟於事,南顏的燃命燈好似剛剛覺醒的饑餓雛鷹一樣,從燈座上飛出,毫不留情地卷走一大團邪焰後,化作如血般的業火紅蓮,灼灼燃燒間,竟好似還在窺伺其他人手中的燃命燈。
若非南顏及時撫平那血火,此刻它早已衝出去將所有人的燃命燈都吸光。
那邪道修士手中的燃命燈瞬間只剩下一縷,這讓他周身的本源靈氣加快流失,當即又急又怒:「沒有這樣的道統!你修的是什麼佛?!!」
「夠了。」墨行徵沉聲喝阻那人,「才剛剛開始,你想在這兒分勝負?」
眾人遂安靜下來,持著自己的燃命燈走向了山海大殿深處。
厲綿在後面看了一會兒,發覺厲遲眼光火熱,悄悄貼近厲遲道:「哥哥,你也覺得她由佛生魔,甚是奇異?」
「是,她原來早就與吾魔有緣。」世人單單知道佛魔相克,卻從未見過魔佛相生,厲遲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若我得到她,對吾魔道也大有好處!」
厲綿又道:「哥哥就不覺得這由佛入魔之法有點熟悉?」
厲遲道:「你是說……」
「二十年前凡洲忽然流出一些黑色玉簡,那玉簡上據說有驚天魔道功法,連父侯看了也說可怕,專門派幾位長老參習,只說可能和佛門有關,但一直不得解法,我巳洲也派了不知多少弟子前往諸州搜尋下半部,我覺得……」
厲綿暗示了他一下,見到他神色一亮,眼底閃過一抹狠色:「哥哥,我的纏情花送你,此物碰了便對那人終生有癮,世上隻此一株,專門掰那不甜的瓜,你可要好好用呀。」
藍色的花好似凝聚了世間所有的欲望,厲遲將它收在手中,道:「還是妹妹懂我。」
厲綿勾出一抹甜膩的笑:「當然,我的一切都是為了哥哥好。」
大殿往後就是一片濃暗,看不到四周的景物,連腳下應該觸及到的地板也都沒有任何影子。
「墨道友,我們要去哪兒?」
眾人只能憑藉燃命燈照見彼此的面容,雖然心裡發虛,卻也不怕。
過了片刻,墨行徵停了下來,道:「你們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南顏隱約看到一些細微的光,待他們再靠近一些,便發現那些是一根根懸著的燈燭,比他們手中的燃命燈要小一些,遠遠一看,宛如星子般安靜懸停在空中,仿佛無邊無際。
「每一根蠟燭是一個徘徊在此的魂靈,只有點燃才會將它們喚醒。」墨行徵靠近其中一隻蠟燭,把自己的燃命燈靠近,頓時一縷火焰從燈上飛出,點燃了那支殘燭。
火光閃爍起來的刹那,一個小男孩的影從燭中幽幽浮現,漆黑的沒有眼白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墨行徵。
墨行徵問道:「你可知山河海冕的所在?」
小男孩竟點了點頭,張嘴說了些什麼,然後化作一縷青煙鑽入墨行徵的燃命燈上。
宋逐問:「遇到有價值的了?」
「嗯,指了個大概的方向。」墨行徵回身對眾人道,「死靈會反哺燃命燈,燈火越亮,收穫的大道感悟越深,但其中也有我們不足以喚醒的強大死靈,它們需要的燈火之多,可能一下子把你的燃命燈吸空。」
人群中有人不甘地看了燭火最旺盛的南顏,道:「那同理,吃了別人的火焰,是不是比一一點燃蠟燭更快?」
墨行徵沒有否認,只道:「如果你有這個實力的話。」
南顏面前那朵跳動的血色火焰,宛如淨土深處清修萬年的佛者最陰暗殘虐的一面,殺業萬千,唯我獨尊,震得諸道俯首稱臣。
「那我們就暫時先散開了。」
南顏並不急著去點燃蠟燭,而是在山海大殿裡慢慢走著,她曉得背後有人跟著自己,但她並不怕,打算溜得遠些再料理他們。
可背後跟著的人腳步細碎,遲遲不下手,南顏也不動,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股異樣的聲音從背後大約十步左右的位置掠過。
終於來了嗎?
南顏佛訣捏在手上,等到背後那鎖鏈拖曳的聲音逐步靠近時,抬手便是一指點去。
佛光大盛,照見南顏打向的人——那是四個身著星辰道袍、戴著帷帽的老者,身後一條靈鎖,吊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年人。
「不用急,馬上就帶你去見你敬愛的師兄……」老者的聲音摻雜著隱怒與嘲諷,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當心!」南顏收手已經來不及,卻不想她的淨覺指之力竟直接從那幾人身上穿過,消失在遠方。
……是幻象?
南顏的目光掃過那幾人,某一個瞬間,她忽然一愣,回過神來想追時,卻發現那幾人的幻影徹底消失。
那個被捆縛的少年人!那張臉?!
南顏同嵇煬相處的時間不短,她曉得嵇煬是個神遠大於形的人,可剛剛那個少年人,雖然遍體鱗傷,她卻還是能看得出來,那張面容的確是她同嵇煬第一次見時的模樣。
南顏連忙追過去,但四周已是一片黑暗,匆忙點燃旁邊一根蠟燭,卻不想那蠟燭仿佛活了一樣自行躲開。
「?」南顏急著找人,又一連換了幾根蠟燭,都是一樣的情況,仿佛十分懼怕自己的火焰,都一一閃避。
我的火是有毒嗎?
南顏有點暴躁了,只能漫無目的地又轉了幾圈,自己燃命燈上的血火絲毫不曉得它如此凶相嚇跑多少死靈蠟燭,還在活潑地跳躍著,一會兒變成朵蓮花,一會兒變成隻王八,宛如七八歲的熊孩子,玩的不亦樂乎。
南顏歎了口氣,索性坐在地上把燈放在旁邊,佛元灌注在燃命燈中,讓火焰漲至巴掌大,對它道:「你自己去玩吧,最好給我帶回只會說話的蠟燭精來。」
火焰得了首肯,馬上撒著歡兒消失在黑暗中。
南顏周圍徹底黑了下來,只能盤坐調息,想讓五識之力發揮到最大,好追蹤那幻影去了何處。
不到一刻鐘,南顏閉著的雙眼感到一縷亮光在面前閃爍,一睜眼,竟看見自己的燃命燈火當真拐了一根即將燒至底座的燈燭。
「厲害,為娘沒白養你。」南顏看燈火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母愛,很是呼嚕了一把變成一隻小火獅子的火焰,又困惑道,「既然點燃了,為什麼沒有死靈現身?」
她話音一落,便忽然感到一雙宛如玉石般冰冷的手從後背繞出虛虛環抱著她,隨後一把沉靜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是在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