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高大男子手握紙鳶, 衣袂隨風輕揚,其容顏俊美至極, 足令百花失色。
容奚聞言, 揚唇微笑, 坦然作答:「確實有意。」
見他如此大方承認,胡玉林面上微訝。然思及容奚平日行事作風頗為瀟灑朗闊, 便覺本該如此。
他又問:「那秦郡王對你……」
秦恪將紙鳶遞予童子,得童子欣悅感激, 恰聞胡玉林問話,遂道:「胡少東,天色不早,我與大郎先行歸家。」
段長錦抬首瞧一眼碧空, 金輪正高懸, 何來「天色不早」一說?
胡玉林則眸光微閃。
歸家?在秦郡王眼中,容宅可以為家?
他瞅一眼容奚,見他面露歉意, 卻未反駁秦恪之言,心中頓無奈搖首。
容大郎與秦郡王互通心意,他身為摯友,雖無權干涉, 但到底心生憂慮。
貴族常賞玩孌童,大郎這般溫雅靈秀, 能入秦郡王之眼,理所應當。
然秦郡王位高權重, 若只是一時興起,大郎屆時將如何收場?
思及此,他不知哪裡來的膽色,上前一步,問:「某敢問郡王,有無娶妻之念?」
此話過於無禮,胡玉林卻腦袋一熱,脫口而出。
大魏民風較為開放,民間男子結契者不在少數,亦有男子成親後,與其餘男子廝混一起。
胡玉林自是希望容奚與秦恪屬前者,二人互相喜愛,不會為傳宗接代而娶妻。
但秦恪乃明頤公主與長信侯獨子,若與男子結契,恐遭長輩責難。
大郎若因此受傷,該如何是好?
姜、段二人皆震驚於胡玉林所問,忙看向秦恪。
秦恪神情冷峻,眸光幽沉,他凝視胡玉林半晌,方鄭重道:「若無摯愛,何需娶妻?」
他轉首與容奚對視,神色忽變柔和,「大郎,你以為如何?」
容奚展顏燦笑,對胡玉林鞠躬拜謝。
「玄石兄情誼,奚銘記於心。」
秦恪即便刻意收斂氣勢,然敢於詰問他的,世上也不多見。胡玉林因憂心容奚,壯膽相問,確實令容奚心生感動。
「大郎言重。」胡玉林狹目彎起,掩埋一閃而逝的落寞,笑道,「你不怪我多事便可。」
他又躬身向秦恪賠禮,「方才某多有得罪,望郡王見諒。」
胡玉林惜顧容奚,秦恪自不會生出惡感,甚至生出幾分欣賞之意。
「胡少東乃大郎摯友,不必如此見外。」
他與容奚並肩而立,一人高大俊美,一人秀致頎長,極為登對。
胡玉林靜觀幾息,終是卸下心中隱秘之思,灑脫一笑。
「郡王胸懷寬廣,玉林佩服!」
幾人閒聊數句,容奚與秦恪騎馬離去。
數日後,張志來容宅相稟。
「郎君,新肥已依您吩咐,妥善灑在田裡,苞米也已經栽種入土。」
容奚稱讚他一句。
「過幾日,待農具齊全,我需你助我栽種白疊子。」
臨溪鎮小,有何新鮮事物,很快就會傳遍。
容奚從行商手中購得白疊子,且用白疊子填充布料,作為冬日禦寒衣物,令人嘖嘖稱奇。
張志曾從劉和處見過棉衣,確實極為保暖。
如今聽聞容奚欲栽種白疊子,別提多高興。
「郎君,聽聞白疊子從西域傳來,這裡也能種植?」
容奚笑答:「能不能成,得栽種後方知。」
他此前已請工坊鐵匠,助他打造農具,用來為棉花育苗栽種。
棉花育苗較繁瑣,需適宜溫度。溫度過低,難以發育;溫度過高,容易燒苗。
他無塑料薄膜可用,所幸可借助玻璃暖房一用。
數日後,農具已成,容奚喚來張志,親自向他示範如何使用農具。
容宅眾人亦聚集圍觀。
「郎君,這與打煤機好生相似!」劉子實感嘆一聲。
容奚微笑頷首,確實與打煤機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所得棉籽不多,剔除其中損壞者,餘下也並非皆可成功發苗。
後世棉籽俱經保護處理,如今大魏並無此條件,只能聽天由命。
張家眾人與容宅眾人齊心協力,終於將籽床置放整齊。
所謂籽床,便是農具所造圓柱形土塊,其頂有一凹陷處,用於放置棉籽。
眾人又將棉籽放入,只待其生出秧苗。
劉和依容奚吩咐,每日晨起,打開玻璃屋小門,為棉籽通風散熱,至日沉,又關閉小門,蓋上草蓆,維持其夜間溫度。
如此半月後,劉和興奮而至。
「郎君!出苗了!出苗了!」
容宅眾人皆聚攏玻璃屋,往內看去,見一些籽床上,確實顯現嫩綠之色。
容奚一眼掃過,心中稍定。
出苗率尚不算低,十之六七,在他預料範疇內。
待棉苗長大些許,便可移植田間。
他囑咐劉和繼續小心呵護,又喚來張志,將一新農具交予他。
此為掘土之用。籽床移栽田間,需平整放入土坑裡。
張志一聽便知,立刻攜家人往田間掘坑。
有鄉鄰不明其行事,忍不住詢問。
張志笑答:「我只是聽從容郎君吩咐行事。」
鄉鄰只好不再問。容郎君行事,素來無人猜透,數月前種植土豆,眾人不解觀望,后土豆掀起一番熱議,眾人便對容奚生出盲目信任之感。
既是容郎君吩咐,定有大用!
忽有人驚問:「張志,你家地裡秧苗怎生得如此健壯?」
那人所指,是不久前種下的秧苗。
張志早已發覺此事,笑道:「播種後,容郎君令我撒了新肥,應該是新肥起了效用。」
他家地裡的秧苗,確實較其他人家的高出幾許,看起來就健康茁壯。
眾人一聽,俱圍攏而來,紛紛詢問:「什麼新肥?」
張志耐心作答:「郎君自己想出的法子,叫磷肥。」
有人急切問:「新肥還有沒有?」
莊稼漢皆非蠢人,他等面朝黃土數十年,早已熟知田間事務,見張志家秧苗生得好,自然也想要新肥。
張志茫然道:「我不知。」
「你且回去問問容郎君罷!」鄉鄰大聲道,「秧苗生得好,今年收成才會好哩!」
眾人紛紛附和。
張志只好應下。
翌日,他硬著頭皮來尋容奚,說明來意。
容奚聞言,心情甚慰。他正愁如何推廣磷肥,如今自家茁壯秧苗令鄉鄰起意,正是他所望。
「你且告知鄉鄰,磷肥尚有剩餘,然造價不低,需以錢帛交易,且磷肥一旦施於土中,可保五年效用不失。」
一般而言,第一年,莊稼僅能吸收一半養分,若施肥方法妥善,磷質不會輕易流失,可留存約莫五年時間。
張志大感震驚喜悅。
如此一來,五年採買一次磷肥,即便定價不低,也算值得。
他興沖沖回去告知鄉鄰,一些鄉鄰聽聞定價,皆搖首哀嘆,一些大膽的,欲購得適量磷肥,以保秧苗健壯成長。
磷肥一事,先起於臨溪小鎮,後傳至濛山縣城,有人特意親自前來,對比張家秧苗與其餘秧苗,皆心動不已。
若能得五年豐收,耗些錢帛又算什麼?
磷肥在濛山掀起波瀾,漸漸傳至濛山縣外。
縣令沈誼素來看重農耕之事,得聞後,竟親率縣衙眾吏,深入田地考察。
對比秧苗後,他神色極興奮,心中生出些許打算。
他特意至監所,尋容奚。
「容郎君,磷肥效用甚佳,若大魏農田皆可用之,豈不快哉?」
容奚淺飲一口茶水,潤喉後,笑道:「沈明府所言極是,然奚一人之力有限,所造磷肥稀缺,其價百姓無力承擔,極難推廣。」
「若你願意,我可特設工坊,召集工匠燒製,至少濛山轄內農田,皆可得磷肥。」
容奚知他為何如此重視此事。
三年任期將至,若今年濛山糧食產量遠超往年,他身為一縣長官,自然功勞甚大,如此陞遷有望。
容奚本就打算推廣磷肥,既沈誼願出財出力,他何樂而不為?
遂應。
繁雜公務中,時光飛逝。
玻璃屋內,棉苗已成。容奚囑咐張志,擔苗去往田間,栽種下去,施以磷肥。
如今,縣衙召集人手制肥,磷肥產量增多,定價低上幾成,百姓多用之。
天氣漸熱,容奚換上單薄衣衫,繫上腰帶,頗顯其腰肢勁瘦。
大半年光景,每日晨起鍛鍊,後經秦恪耐心教授制敵之法,容奚身姿越發修長,不論穿何種衣物,皆令人賞心悅目。
劉子實每每見之,心中極自豪。
容連亦私下同梁司文讚嘆:「阿兄風姿越發不凡。」
但於秦恪而言,容奚愈發清瘦,讓他有些心疼。
「郎君!」金吉利奔至容奚面前,興奮問道,「我可不可以去捕魚?」
「為何要捕魚?」容奚溫和問道。
數月過去,金吉利頭髮已長長些許,用一發帶束於腦後,一張臉悉數露出,極為俊美。
他雖性情跳脫,然某些瞬間,卻頗具優雅風範,極為矛盾。
金吉利流利回道:「我無事可做,就是想捕魚。」
他在容宅不受欺負,容奚素來縱著他,故膽子相當大。
「你無漁具漁船,如何捕魚?」容奚故意問道。
金吉利神情一蔫,思慮幾息後,鄭重道:「我可以自己造!」
見他極為認真,不似妄言,容奚不禁生出幾分興趣,「你會造漁船漁具?」
金吉利遲疑點頭。
思及他極擅游水,容奚相信幾分。
「你若需原料,可告知子實,讓他幫你買回來。」容奚笑道。
他並非吝嗇,只是想看看,金吉利到底有幾分本事。
金吉利欣喜離開。
「我已遣人查過,在西域商隊之前,金吉利是被其他商隊在海岸救起。」秦恪眸色淡淡,「他許是越海而來。」
越海?容奚忽揚唇淺笑,正欲啟口,就見門外瘦弱身影徘徊。
「三弟,尋我有事?」
容墨慢吞吞走進,將手中之紙遞予容奚。
自上次倉惶奔出書房後,容墨再也沒主動來尋容奚。容奚聽劉子實說,容墨經常牽馬車出宅試驗。
容宅之人皆哭笑不得,贊其有恆心。
手中紙上所言,應為容墨答案罷。
容奚低首瞧去,須臾,神色頓變,驚喜至極。
紙上之論看似淺顯,卻已在思維上,勝過無數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也不知道放棉花籽的土疙瘩到底叫什麼,方言叫得很奇怪,我也沒查到學名,就自己造了個,要是有錯,請指正!
ps:棉花育苗也沒那麼簡單,我就不那麼詳細寫了,基本上寫得都挺誇張,見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