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你不願說的話

　　雅各布在跑去教室的路上偶遇了丹尼爾，幾乎是撞到了他。因為有個把醉酒的學生正把一隻超市手推車往河裡扔，搞得他分了心，然後「砰」地一聲，他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手裡的書本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真的不好意思！」他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撿起一些看起來像小論文的紙。這才注意到他撞到的是誰。

　　丹尼爾臉上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了他的酒窩。「行為是自由的，但總通向一個必然的結果。」

　　「你非得把『沒關係』這三個字也用哲學闡釋一下麼？」在丹尼爾喋喋不休的時候，雅各布把紙遞了過去。

　　「不對，準確地說，這是尼采語錄。不過沒錯，這當然沒關係。撞到你讓我想起了宿命論，也許這意味著我們命中注定要成為室友呢。」

　　丹尼爾篤定又自信的笑容讓雅各布忍不住搖搖頭，笑出聲來。「你真是個有趣的傢伙。但關於室友的事，還是等我給你答覆吧。有三個人想租，而且」——我還沒弄清你們哪個是X先生——「而且這個很難做決定，你知道嗎？你們都是如此的……有趣。」

　　丹尼爾聳聳肩。「沒問題，我可以理解。瞧，我得去上課了，但也許什麼時候我還會再撞見你呢？」

　　* * *

　　雅各布去上課了，他坐在那裡，一個字也沒聽——而他的筆記？他的筆記和電影一點關係也沒有，全是關於某個神秘人……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斯科特的短信：我們應該盡快開始做訪談的第二部 分。

　　他準備回復，但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把手機放回了他的口袋。想到斯科特可能正看著他查看了手機，卻沒有回消息，內疚感讓他的喉嚨一陣陣發緊，幾乎要改變主意。但他深吸了一口氣，他只是不想馬上回消息而已。他想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那些能讓他微笑，讓他開心的事。

　　比如給X先生寫信。

　　下課之後，他把給X先生寫的便條揣在兜裡，走向了學習中心。

　　他剛跨進門就看見了吉姆。

　　在學習中心鋪著地毯的一側，大家一般會和朋友聚在那裡喝喝咖啡聊聊天什麼的，他就坐在一張墊著藍色靠墊的椅子上。

　　不過吉姆是獨自一人，周圍環繞著空椅子。他手裡拿著兩個紙咖啡杯，笨拙地看了一眼手錶，面露愁容，然後喃喃地說了些什麼。

　　雅各布不知不覺地走到他身邊。「嗨，」他說著，指了指他旁邊的椅子。「我可以坐嗎？」

　　雅各布盯著他看了一秒，就好像沒認出來似的，然後——「嗯，當然。請坐。」

　　雅各布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這人剛才看到自己這麼驚訝，好像真的很費勁地才想起自己是誰。他為什麼要過來搭話？他只跟他見過一次，參觀了一下房子。說真的，他和他甚至不能算得上認識。「吉姆，對吧？」他說著，習慣性地抖了抖手腕，把表盤翻過來。「我剛看見你。」而且你看起來有點孤單，所以我就擅自決定跑來坐你旁邊，讓我倆都陷入一場無比尷尬的談話中。

　　但是在氣氛變得過於尷尬之前，吉姆把手裡的咖啡遞過來一杯，靠回他的椅子上。「我在等我的一個朋友，但他一定是在別的什麼地方耽擱了。行吧，就當他沒口福。」

　　雅各布盯著手裡的咖啡杯。

　　「你喝咖啡的吧？」

　　「嗯，當然了。但是——」

　　「我又不能把兩-兩杯都喝了。」

　　「你的朋友呢？」

　　「等他露面的時候，我會再給他買的。」吉姆輕啜了一口他的咖啡。「另外，我還欠你個人情呢。」

　　「哪有？」

　　「你借過T恤給我。」

　　「噢，好吧。沒什麼啦。」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啦。還有，我一直沒收到你的回信——我猜那個房間已經被租出去了？」

　　雅各布也啜了一口咖啡，舌頭被燙了一下。「哇哦，還是好燙。」他抬起頭，看到吉姆正盯著他。 那一刻他們的目光鎖定了對方，一種讓他想長舒一口氣的感覺向他襲來。但是緊接著，吉姆把他的視線移到了他的咖啡上，那種感覺也消失了。

　　「啊，」雅各布開口，讓自己清醒清醒，「不，那個房間還沒租出去，但是有幾個人想租，我還沒想好哪一個跟我最合得來，你能理解吧？但我保證我一定會給你答覆的。」

　　「好吧，呃……祝你挑到最合你的人。」吉姆看向雅各布的肩膀方向，應該是看到了他的朋友，因為他微笑著點點頭。「那個，我知道很突然，不過我得走了。」

　　「沒事。」

　　走了幾步，吉姆又回過頭。「但是，雅各布，我希望能很快收到你的消息。」

　　* * *

　　X先生，

　　我好久沒祈禱了，可能從來沒有過，但今天吃午飯的時候我祈禱了一下，祈求上帝給我一個暗示。誰是我的X先生？

　　然後，你敢信嗎？我今天下午撞到了哲學先生（字面意思的「撞」！）。他用尼采語錄原諒了我，然後說了一些有關命運的東西。我覺得，總之，從那之後的一個小時我都覺得我抓到你了，X先生。我還準備寫張便簽去釘在佈告欄上……

　　但是當我剛才走進學習中心的時候，我看到害羞先生在自助餐廳。他跟我稍微熟稔一點兒了（我從他的語氣裡聽得出來），也可能是因為他給了我一杯咖啡？或許兩者皆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看到他盯著我，讓我感覺我們之間似乎有某種關聯……不知道為什麼，就好像他能讀懂我……

　　不管怎麼說，我知道我不能把之前寫的便簽貼在佈告欄上了，因為我突然不再確定哲學先生是你了。祈禱之後，我唯一沒見到的人是猛男先生，這讓我在想，也許這才是上帝給我的暗示。也許這表示那兩個人都不是X先生。

　　然後我又想，假如這一切都是一個惡作劇呢？假如你並不是那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只是假裝藏身其中呢？

　　每次一想到這個，我就想把頭浸到冰水裡冷靜一下。這一切太讓人困惑了。

　　現在就告訴我吧。

　　* * *

　　J，

　　你喜不喜歡我在這張紙上畫的畫兒？

　　–你的X先生

　　* * *

　　我的X先生，

　　啊！所以你是那三個中的一個，你沒有在糊弄我。不過我的小貓時鐘可比你畫的可愛多了。

　　* * *

　　J，

　　我是那三個人當中的一個。不過你有沒有被「糊弄」到，就不確定了，還是等著瞧吧。你想好要選哪個人做室友了嗎？

　　我的繪畫水平和你一樣爛。嗨，這不是很好嘛。我們又多了一點共同點。

　　見鬼。我剛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我上課要遲到了。都怪你和你的便條太容易讓人上癮了。

　　* * *

　　X先生，

　　他們三個都說要下個月初才能搬進來。我至少還有一個星期去把你的事完全弄清楚——我已經決定了，在我選定之前一定要弄清！

　　等著瞧，哈？這是在暗示我再約見你們所有人一次嗎？

　　希望你今天過得愉快！回見。

　　* * *

　　J，

　　我今天確實過得不錯。不過我現在大概只剩一周好日子過了。

　　至於暗示……別瞎猜。你明明是拿你的小心思過度解讀了那句「等著瞧」。但……我贊成哦。對，讓我們看看你能不能在下一輪表現得更好一點。

　　我能不能建議你和你的室友候選人做點不同的事呢？就比如，出去吃個披薩之類。菲拉代爾菲奧餐廳的披薩很好吃……

　　順便說一句，這話得讓我先說，誰能想到呢？你和我似乎已經變成朋友了。

　　* * *

　　X先生，

　　不，我們不是。

　　* * *

　　J，

　　你也是個小頑固嗎，雅各布？

　　沒有錯，我們是朋友。我喜歡給你寫信，同樣地，我也能感受到你喜歡給我寫信。

　　* * *

　　X先生，

　　是什麼讓你這樣覺得？

　　* * *

　　J，

　　你總會回信。

　　* * *

　　X先生，

　　這倒是。

　　* * *

　　J，

　　你難道沒有一直回信嗎？或者這樣說，你難道不是像我感受到的那樣，很喜歡給我寫信這件事嗎？

　　* * *

　　X先生，

　　你是哲學先生。一定是。讓我用你的方式說明：如果A)我給你回信而且我喜歡給你寫信，然後B)□喜歡給你寫信這件事意味著我們是朋友，然後可以得出C)我哲學太爛了，因為我想說的是：對，我承認你說對了。我們是朋友了。

　　* * *

　　J，

　　哈哈哈。那永遠做好朋友？

　　* * *

　　X先生，

　　別得寸進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