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手刻之禮
賀懷翎在婚禮前一日回了總兵府,府中處處張燈結綵,一應東西都已置辦妥當,每一個忙碌著的下人臉上都帶著喜氣洋洋的笑意。
賀懷翎徑直往祝雲璟住的院子去,還沒進屋門便聽到元寶的叫喚聲,他笑了一笑,腳步輕快地走了進去。
許士顯也在,正與祝雲璟對弈品茗,元寶趴在祝雲璟的腿上,好奇地瞪著棋盤,嘴裏不時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響。
賀懷翎沒想到祝雲璟還真幫他把許士顯給招待周到了,且看倆人相處這般平和淡然,倒是稀奇。
賀懷翎低咳了一聲,正下棋的倆人目光同時轉過來,賀懷翎走上前去,笑問道:“你們怎麼在下棋?”
“打發時間而已。”祝雲璟擺弄著棋子,聲音淡淡回答他。
許士顯站起了身:“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就不擾著你們了。”
賀懷翎道:“一會兒一塊用晚膳,我叫人備酒,我們一起喝兩杯。”
“好。”
許士顯離開後賀懷翎隨手抓起搭在榻邊的毯子,蓋到祝雲璟身上:“天還沒熱呢,你怎麼穿得這麼單薄,別著涼了。”
被忽視了的元寶仰起腦袋,努力想要從毯子下鑽出來,揮著手嘴裏咿咿呀呀發出不滿的抗議聲,祝雲璟狠狠瞪了賀懷翎一眼,趕緊把人撈出來:“你想悶死他?”
賀懷翎笑著把元寶接過來,抱著人上下飛了飛,元寶立馬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聽著傻兒子的咯咯笑聲,祝雲璟無言以對,典型的被人賣了還能幫人數錢的傻東西。
陪著元寶玩了一陣,賀懷翎叫嬤嬤將人抱走,挨著祝雲璟坐下,攬住了他的腰:“我又惹你不高興了嗎?幾天沒見都不給個笑臉啊?”
祝雲璟懶得動,靠著賀懷翎只抬了抬眼皮子:“你怎麼不乾脆明日才回來?”
原來是嫌棄他回來晚了,賀懷翎忍著笑解釋道:“出了點事情耽擱了。”
“什麼事?”
“前日收到消息,東北邊的玉真國對他旁邊的另兩個部落小國出兵了,動作很快,那兩個小國毫無招架之力,已經上奏了朝廷請求我大衍施以援手。”
祝雲璟聞言擰起了眉:“會對煢關這邊有影響嗎?”
“暫時沒有,玉真國離煢關這邊很遠,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加強了軍中警備,這兩日都在處理這些事情,所以回來晚了點。”
“朝廷會作何反應?”
“還不好說,且看看吧。”賀懷翎搖了搖頭,轉而說起了別的,“你和……你們處得挺好啊?”
聽出賀懷翎語氣中的那一點酸意,祝雲璟嗤道:“你自己把人留下來的,我在這悶得無聊,叫他來陪我下棋怎麼了?”
“……沒怎麼,你高興就好。”賀懷翎側頭,在祝雲璟的耳垂上輕輕親了一下,“真的很悶嗎?”
“有一點,”祝雲璟誠實道,“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是挺無聊的。”
“那你想去外頭嗎?”
一個“想”字到嘴邊,祝雲璟又猶豫了:“罷了,等過兩年再說吧。”
“好……你與他都聊了些什麼?”
“他說他家中有族人從商,得知我有意去閩粵做海上生意,說願意幫我先去探探路,我們達成了口頭約定,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我去了一無所知無所適從。”
賀懷翎酸溜溜道:“你這麼信他?”
祝雲璟睨他一眼:“他是你的知己、摯友,你不信他?”
聽著他刻意地咬重那幾個字,賀懷翎失笑:“我自是信的。”
“那就行了,你信他,我信你便是。”
賀懷翎心頭一熱,抱緊了祝雲璟:“雀兒……”
當日晚膳時,賀懷翎還把薑演也叫了過來,薑演頭一次見到了明日即將過門的侯夫人,雙眼瞪得比銅鑼還大,“你你你”了半天都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祝雲璟對他無甚好感,壓根懶得理他,賀懷翎將人按坐下,提醒他:“你心裏清楚就行,可千萬別在人前露了餡。”
這是賀懷翎與祝雲璟商量之後做出的決定,賀懷翎的這些手下,只有薑演是從京裏跟過來的,賀懷翎也信得過他,不如讓他知曉實情。
薑演終於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不管皇太子是怎麼變成將軍夫人的,既然已經是了,那便是自己人,他一拍胸脯,保證道:“將軍您放心,我雖是粗人一個,分寸還是有的,不該說的絕對不與任何人說!”
許士顯問他們:“不是說還有京中過來的幾萬人嗎?難保他們當中沒有人見過殿下。”
“出門我會儘量戴帷帽,小心一點就是了,萬一真被人認出來,那便只能自認倒楣。”祝雲璟不在意道。
賀懷翎捏了捏他的手,笑道:“被認出來我們就一起再逃一次就是了。”
薑演是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賀懷翎,免不得嘖嘖稱奇,祝雲璟卻不領情:“算了吧,怎好誤了你的前程,我也不想再丟了小命,自會小心。”
賀懷翎笑著搖頭,口是心非。
許士顯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更釋然了幾分,他舉杯笑道:“既如此,我便先祝殿下與侯爺恩愛兩相知,白首不分離。”
許士顯說完便仰頭將酒倒進了嘴裏,祝雲璟笑著撞了撞賀懷翎的胳膊,眼神中帶上了一絲揶揄,賀懷翎莫名其妙,沒有想太多,也把酒喝了。
薑演紅著臉憋出一句:“那我祝你們早生貴子!”
祝雲璟:“……”
賀懷翎差點沒把剛喝下去的酒又給嗆出來。
這總兵府上上下下都是他從京中帶來的心腹家丁,多出了個孩子的事情硬是沒有走漏半點風聲,猶豫之後賀懷翎到底沒說出來,未婚生子這事,也委實有點不光彩,便算了吧。
到後頭四個人都喝多了,明日還要舉行婚禮,賀懷翎不得不喊停,叫人送了薑演回去,又安頓了許士顯,這才抱起已經醉眼迷蒙的祝雲璟,回了屋去。
賀懷翎將人放上榻,叫人去備了醒酒湯來,祝雲璟軟綿綿地靠著他,打了個酒嗝,眯著眼睛呢喃道:“你叫人去給我弄一截木頭來。”
“你要那個做什麼?”
“你別管,你叫人去弄就是了。”
賀懷翎只當他是喝醉了耍性子,順了他的意,當真叫人去找了一塊木頭來,祝雲璟拿到手裏顛了顛:“不行,太細了。”
“那換一塊吧。”
“這個也不行,太短了。”
最後賀懷翎讓人弄了一桌子木頭來給他,祝雲璟從中摸出最滿意的一塊,又問賀懷翎要匕首,賀懷翎不放心道:“你到底要幹嘛?別傷著手了。”
祝雲璟迷瞪著眼睛,不耐煩道:“你給我就是了,管那麼多幹嘛?”
賀懷翎無可奈何,將匕首遞過去,仔細盯著他的動作,隨時準備搶回來。祝雲璟不再搭理了他,握著匕首,在那塊木頭上雕雕刻刻,十分地專注。
賀懷翎哭笑不得:“雀兒,你在刻什麼?”
“不幹 你的事。”
祝雲璟頭也不抬,明明醉得神志不清,卻又全神貫注著手中的活兒,賀懷翎遞過去的醒酒湯也不肯喝,不時眯一下眼睛,臉上全是酡紅的醉意。
賀懷翎盯了他一陣,見他誓有不刻完不甘休的架勢,便隨他去了,拿了本書一心二用地翻了起來,時不時看祝雲璟一眼。
半個時辰後,祝雲璟頹然地扔了手裏的東西:“不刻了。”
賀懷翎撿起來看了看,歪七扭八地看不出刻的是什麼,就聽祝雲璟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別人能刻鳳求凰,我刻的鳳凰還不如雞,難怪你覺得我蠢……”
賀懷翎不明所以,又見祝雲璟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委屈巴巴地望著自己,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祝雲璟發紅的眼角:“雀兒,我真沒覺得你蠢,你想多了。”
祝雲璟的眼珠子動了動,垂下了眸:“……那這個送你了。”
“送我?”
賀懷翎有一點意外,祝雲璟卻以為他是不想要,又從他手裏把那連半成品都算不上的木雕搶了回來,從窗口扔了出去:“不要了,真醜。”
賀懷翎:“……”
哄著祝雲璟洗漱之後賀懷翎將人抱上床,好不容易才把人哄睡著,他在祝雲璟的額頭上親了親,起身吹熄了燭火,出了門去。
在牆根下找到祝雲璟扔出來的東西,賀懷翎無奈一笑,將之收了起來,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去。
管事領著下人將明日要穿的喜服送過來,賀懷翎正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中的木頭,管事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東西,目光微微頓了頓,正要退下去,賀懷翎喊住了他:“夫人他為何突然對木雕起了興趣,之前你們有見他玩過這個嗎?”
“……沒。”
見管事言語有些閃爍,賀懷翎沉下聲:“照實說。”
管事只得硬著頭皮把前幾日祝雲璟叫他去問的事情說了一遍:“當年之事,是老將軍讓瞞著您,我也是不得已,還請侯爺勿怪。”
賀懷翎怔了怔,目光落回手中的木頭上,片刻過後,無聲輕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