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尋找父親與弟弟
在南北雙方對峙的局勢下,渥丹大公爵與傭兵之城這一側倒是形成了一種曖昧的第三方聯合。熱血乖張的傭兵們使得水神殿並不敢輕易向他們宣佈領主權,一向主張避世、在半田園領地中自給自足的渥丹大公爵也讓水神殿相當頭痛——這個公爵能夠安然推脫掉光輝十六世的委任,偏安一隅自力更生卻從來無人敢來打擾,這份神秘已經足夠為水神殿敲響一聲嘹亮的警鐘。
但顯然,水神殿不可能真的允許自己的領地之內存在著這麼一大塊毒瘤。他們面上客氣著,實際卻還是分出兵力派遣了不少「防暴隊」進駐在傭兵之城以及周圍的附屬小鎮。
剛進入傭兵之城,行走了不過兩三條街,已經卸掉了偽裝的、換回了出行常用的斗篷裝束的弗雷拉一行就遇上了兩隊防暴隊。每一支防暴隊都由十個人組成,穿著統一的、印有水神殿標識輕甲,倒是像模像樣的。街上來往的傭兵們要麼對他們視若無睹,要麼與同伴交頭接耳,表情是明顯的嘲諷。更有剛剛從酒館中結伴走出的、微醺的傭兵,乘著酒興對防暴隊大聲呼哨喝著倒彩。
防暴隊員們臉上有著明顯的不忿,但更多的卻是無奈的忍耐。不管醉酒的傭兵們如何挑釁,他們都只是裝模作樣地在街上來回巡視,頗有些忍氣吞聲的意思。
——這也太窩囊了。弗雷拉就差沒有撲哧一聲笑出來。
兩人直衝目標,來到了傭兵工會。夏邇向前台出示了反骨傭兵團的徽章,在後示板上浮現出反骨傭兵團單S的等級後,前台的態度明顯熱絡了起來。
傭兵的歷史怎麼都有上千年了,金S等級的傭兵團怎麼說也有數十個,銀S等級的傭兵團就更多了。普通S等級的傭兵團在歷史長河中絕對算不上鳳毛麟角,但也足夠成為一般人崇拜敬佩的對象。
根據傭兵工會給S級傭兵團的特殊待遇,夏邇支付了特級消息服務通常所需的一半金幣,順利地訂下了一項服務——打聽傭兵之城所有登記在案的劍士教學點半年以來的學員登記名單。
因為傭兵人口流動性極強,這裡的武館、訓練場、魔法學徒培訓所等教學點都採用了一種更像是突擊教學的培訓方式。不同於外界的一年為期,傭兵之城的教學點們通常採用三個月或是更短的週期為單位,進行費用的收取、學員的登記以及教學的規劃。
按照武叔提供的信息,丁克小弟是在一月之前失去蹤跡的。半年的信息搜尋範圍對他們來說應該是足夠的。
果然,在短短一個半天之後,弗雷拉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夸克劍士預備團。傭兵之城規模第二大的劍士訓練團。」弗雷拉輕聲念著,一邊在壺豚的小鼻子上親了一口——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把龐大的資料分成了三大塊,丁克小弟的名字正是出現在壺豚負責的那一塊中。
「那我們就去這個夸克劍士預備團看看吧,上面說是在城中央的吊橋下邊——」弗雷拉抬頭,看見了夏邇有些古怪的表情,遂問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夏邇率先站了起來,「走吧。」
到了目的地後,弗雷拉終於明白夏邇的古怪表情是怎麼回事了。只見他朝前台出示了一個什麼,前台那穿著暴露的接引小姐便一臉熱情蕩漾地將他們直接帶去了——弗雷拉抬頭望了望上方的門牌——「閒人不備厚禮勿進的團長室」。
裡頭被建成了神殿的形狀。入眼的是一截截造價不菲的晶石階梯,最高處有個奢華的辦公台,一個肥圓肥圓的身影正在那兒全神貫注地拿金幣玩著堆疊遊戲。
那人先是不耐煩地抬起頭,在看見來人後,頓時一拍桌面,全身盛放著狗腿氣場一顛一顛地跳了下來。
「老,老闆!」那團長巴拉巴拉長著大嘴,先是砸出一頓真誠溢美之詞,接著伸出帶著蹼的、長得有些異樣的手指熱情地抓住了夏邇的手。
唔,一隻……穿著小丑服的……蛙。
弗雷拉很克制地保持了一張肅穆端莊的臉。
「這是呱呱。」夏邇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幾步,對弗雷拉介紹道,「菲奧的拜把兄弟。」
好形象的名字。好……貼切的身份。弗雷拉再次體悟了同質相吸的真理。
「你好。」弗雷拉對著呱呱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
「這是老闆娘。」夏邇繼續道。
「……」
「老闆娘!」呱呱一臉熱忱,眼中卻閃著不懷好意的八卦之光,「噢你們看起來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想你們的相遇一定是個美麗極了的故事——」
弗雷拉與夏邇的臉都有些黑。弗雷拉是想到了在雷霆山脈上,她被強制卸下了一個手臂、又被打上真理的路引的事兒;夏邇則想到了……總之他們心中的首次相遇還當真都不怎麼美好。
於是夏邇不容拒絕地換了話題:「我們來打聽一個人的消息。」
弗雷拉很快接上:「是我的弟弟。他在大約一個月之前失蹤了,曾經是夸克的學員。」
呱呱相當上道。他先是詢問了丁克的名字,然後無比迅速地跳上其中一節台階,匡當一下掀開了台階板子,從裡頭吭哧吭哧地抱出了一大摞羊皮卷。
「丁克?多特。」呱呱極長的、骨節吐出的手指準確地指上了一行資料,「他是我們這兒的長期學員,持有夸克的會員卡。」他打了個響指,召喚在旁邊靜立了很久的接引小姐:「讓狼頭教練過來,現在,立刻,馬上。」
弗雷拉發現,浮空城名下的產業,無論是潘多拉學院、火與金、或是眼前的夸克劍士團,都有一個共同的亮點——極為優秀的管理。不過幾句話的時間,那名叫做狼頭的教練就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門口,看他的裝束和額頭沁出的汗水,他應當是正在教學中。他大氣地朝眾人行了個劍士禮,並沒有對兩個陌生面孔表達太多的好奇,只是疑問地看向呱呱。
「你名下有個叫做丁克?多特的學員。」呱呱開門見山,「你知道他的去向麼?」
狼頭幾乎沒有思索就開口回答:「這事我原本就要跟您匯報的。丁克那孩子相當不錯看,到我手上不過兩年,來到夸克學習也總共不超過四年,他就已經掌握了所有基本功。他力道不太夠,但靈活度很好,腦子又聰明,我原先打算對他突擊個半年,就找您給他爭取九星學員的名額的,誰知道他那次回家之後就再也沒見蹤影,如今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夸克直接隸屬於浮空城的賞金獵人隊。他們會物色一些好苗子,進行多方面的考核。九星學員已經算是賞金獵人隊的重點候補,不出意外,成為九星學員的人在兩三年之內會被陸續甄選到浮空城。」夏邇解釋道。
弗雷拉不由得在心中升出一股驕傲。但這份閒情很快被巨大的焦慮所淹沒:「狼頭先生,丁克回家之前有同您說些什麼嗎?」
「沒有,」狼頭如實回答,「那小子活潑,但懂事得很。他每週回家都成了慣例,我們從來不多過問。」
到了這裡,線索算是斷了。弗雷拉也只好謝過呱呱與狼頭,離開了傭兵之城。
時間並不很多。她需要盡快繞去渥丹公爵領地正對著的米花鎮,打聽父親老多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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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傭兵之城到米花鎮有一條方便來往的滑道。在米花鎮建立之初,這條滑道純粹是貨用,方便剛剛開始建設家園的米花鎮百姓們與傭兵之城的商業往來罷了。後來滑道被用得多了,漸漸拓展為了集牲畜搬運、重貨寄存以及人員往來為一體的綜合性滑道,這也算是傭兵之城的一大特色。
兩人都不存在什麼行李,因此輕輕鬆鬆地抓著纜繩上垂下的滑桿,靠著魔法推進力的作用向米花鎮快速滑去。
「這倒是個挺有意思的發明。」不僅是第一次見識滑道的弗雷拉,就連夏邇對滑道也相當感興趣。
滑道速度極快,加上今天風大,弗雷拉被迫讓壺豚拿出了許久不見天日的防風鏡給她戴上。
所幸在滑道上的時間並不很長。很快,他們便抵達了米花鎮。
「那個奴隸販子在這一帶做了有上百年之久,牢牢地掌控著龍頭的低位,似乎並不是人類。」弗雷拉回憶著,「他的真名沒什麼人知道,大家都喊他黑瘸子。他的市場就在滑道不遠處,正對著大公爵的領地,是塊特別能來錢的好地段。」
黑瘸子的奴隸市場很顯眼。金燦燦的大招牌被做成了鐐銬鎖著金幣的形狀,門口有好些穿著暴露的侍女托著飲料小點心,慇勤地招呼著客人。
在問過路人確認了地點無誤之後,弗雷拉一行走進了這片區最大的奴隸交易市場。很快,就有一個渾身冒著香粉味兒的白皙少女踮著腳尖扭著臀迎了上來。
「我們找黑瘸子。」弗雷拉不多廢話,直接道出前來的目的。
那少女先是一愣,很快又重新換上了那副慇勤的表情:「不知道兩位老闆想要買什麼樣的奴隸?娜麗會給兩位提供最全的資料——」
「我們找黑瘸子。」弗雷拉伸手打斷了她的話,又將來意重複了一遍。
「兩位可有預約?您也知道,我們大老闆就那個脾氣——」
「引我們去見他。」不顧對方一臉楚楚可憐的難色,夏邇開口了,同時將一個沉甸甸的口袋拋了過去。
「!」娜麗微微打開袋口,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片耀眼的金色!
這下,她臉上的諂媚與討好簡直滿得能溢出來:「兩位尊貴的客人,不是娜麗阻攔你們,只是大老闆現在確實不在。最近外面亂著呢,前一月左右進的新貨又基本是人類,沒什麼熱銷的異族,在這裡賣得一點兒也不好,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奴隸疾病不斷。大老闆急著將他們脫手,親自帶著那批貨去了東面的城鎮——誒——」
弗雷拉與夏邇已經一前一後地消失在了奴隸市場。
沒有,沒有,哪兒都沒有。
時間飛快地過去。此時已經是第三天的前半夜。
不要說進食了,整整一天下來,弗雷拉滴水未沾,一路朝東面奔波找尋著。她甚至不管不顧地使用了靈魂辨識能力,在耗光精神力之後再服下副作用強大的藥物強行補充。
弗雷拉已經追上了黑瘸子。因為擔心暴露身份而給處於危機之中的父親和弟弟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弗雷拉裝作大買家,好說歹說讓黑瘸子直接帶著她進入了奴隸牢,尋找「願意花大價錢買下」的「有一定閱歷經驗的、做過管事工作的僕人」。
甚至在尋遍奴隸牢之後,兩人還直接對黑瘸子下了手。在黑瘸子服下弗雷拉的藥劑、陷入沉眠之後,夏邇操縱了他的夢境。但令人震驚的是,黑瘸子只能迷迷糊糊記得從渥丹大公爵家接過老多特的事兒,至於將這個老傭人關在了那個柵欄裡頭,有沒有賣出去,他全無印象。
「他的記憶被操縱過,有一股很厲害的力量刻意將這些場景模糊化了。」夏邇按了按眉心,「若非我一力誘導,他連領回你父親的記憶都挖掘不出來。」
不斷極限地消耗著精神力,又以十分極端的方式補充,弗雷拉此時的身體狀況幾乎到了極限。她的耳朵在轟鳴著,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壺豚在她耳邊焦急的啾啾聲都有些模糊開來。
當她再一次抖著手拿出副作用極大的精神力恢復劑時,只覺手腕一痛,那藥劑被匡噹一聲重重地打到了地上。
弗雷拉抬頭。夏邇抱著雙臂站在她面前,眼裡有著慍怒。
「夠了。」
半晌,弗雷拉妥協地放棄抵抗,任由自己的半脫力的身體向夏邇倒去。
夏邇半抱著弗雷拉,來到一家小酒館暫歇。他直接定了一間最昂貴的套房,並利落地點了兩份簡餐,讓一臉好奇的酒館老闆一會兒送上去。
很快,食物被送了上來。
夏邇這兩天的消耗也不小,但比起弗雷拉的不知好歹地折騰自己,他好歹還顧念著自己一城之主的指責,有所分寸。
弗雷拉知道夏邇生氣了。可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均是差極,壺豚拍一拍尾巴都能讓她歪扭一下,她實在沒有心思去自我檢討表示和解——雖然她的心裡正是愧疚滿滿,對親人,對浮空城,對夏邇。
自己的力量,還是很不足夠。弗雷拉自省著。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心態有所偏頗,急躁得過頭了,但事情的走向讓她無法恪守著理智與平靜。
浮空城自從建成日起,便一直處於風口浪尖。它處於一個難以抵達的地域,被神化成了一個奇跡的存在,任何關於浮空城的小秘辛都足以讓人們津津樂道許多天。相比之下,沒有皇室謀權算計,沒有奪寶者虎視眈眈的草場,才是弗雷拉心中更適合老父與小弟居住的地方。
將薇莎米亞留在火與金分部,而不是利用自己的交情將她調回總部的理由也是這般。
全因為自己敏感的身份,弗雷拉忍耐著與姐妹的聚少離多,忍耐著與家鄉親人的數年相隔,只是抓緊一切時間變強,變得更強,全力奔向能夠光明正大相聚的那天。不想,卻還是……
「你還有一個三天時間。」等到弗雷拉差不多進食完畢,夏邇才冷聲開口,「在你給出一個不再胡鬧的保證之後。」
弗雷拉驚訝地抬頭,甚至一時間忘了嚥下口中的湯。
……這是夏邇的溫柔啊。
「言而無信的人最糟糕了,」弗雷拉不經意勾起嘴角,小口小口地吞食著熱湯,「這是父親說的。」
夏邇皺眉。
「不過既然是城主大人的指令——」弗雷拉將刀叉交叉放在眼前的盤子上,表示她空洞的胃口已經得到了滿足,「不如從命。」
「……」夏邇冷冷地看著弗雷拉一臉討好而狡黠的笑,還有她身邊手舞足蹈的廢材契約獸,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鼻音,起身將杯盤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