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蘇泓請了三天假。

　　假期第二天的晚上，他微信收到一條消息，朗卓然發來的。

　　LZR：地址已經選好，明天我去接你。[小太陽笑臉]

　　收到這條消息時，蘇泓剛從浴室出來。他不喜歡用吹風機，只隨意用浴巾擦了擦，黑亮的頭髮依舊濕漉漉的，末梢帶著水汽，不時滑落一滴水，順著瘦削筆直的下頜曲線劃過脖頸，鎖骨，沒入家居服的衣領。

　　拿著手機，蘇泓看了一會兒，發著呆走到沙發上窩進去，靠在沙發的角落裡。

　　他在思考自己該回覆些什麼。

　　如果是別人，也許會問一句「什麼店？」或者「地址在哪？」再或者「什麼菜系？」，這樣話題便可以自然而然接續下去。

　　然而蘇泓卻不知此時的自己，是否該說這樣的話。

　　換句話說，他和朗卓然，能不能展開這樣自然的交流。

　　再換句話……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蘇泓怔怔盯著手機屏幕，等它黑了又下意識點亮。時間悄然無聲地劃過，轉眼已經二十分鐘過去。

　　這麼長的時間間隔，回覆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蘇泓垂下眼睛，心裡想著。

　　既然這樣，那就不管它了。

　　心緒剛剛走過這個節點，好像馬上就可以得到放鬆。驀地，手機在蘇泓手中輕震一下，屏幕自然亮起，朗卓然的消息又來了，這次是一條語音。

　　動作先於意識，蘇泓指尖幾乎是立刻就點開了那個白色的語音條。小紅點消失，熟悉的聲音傾瀉出來——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明天記得要吃早飯。」

　　不知為什麼，蘇泓感覺這聲音比平時聽起來，好像更低沉一些。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答應朗卓然一起吃這個飯，是不是非常錯誤的決定。

　　明明不久前，朗卓然還躺在他的黑名單裡。

　　時間倒回到昨天——

　　「換我請你吃飯吧。」朗卓然十分自然地把同一件事換了一個說法，「等你身體好些。」

　　蘇泓還沒說什麼，朗卓然好像自顧自決定了一般，話鋒一轉：「對了，有件事。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機？」

　　蘇泓雖然還沒跟上他的邏輯，但意識總算還知道自己不能處處被他帶著走，帶點警惕地問：「你要做什麼？」

　　「我的沒電了，」朗卓然揚揚自己的手機，笑道，「我要跟司機聯繫一下，讓他來接我。」

　　狐疑地看他兩眼，蘇泓在他那張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等著。」說完，他返身回房間去拿自己的手機。

　　「謝謝。」朗卓然微笑接過。轉身向前走了兩步，低頭操作。

　　他知道，蘇泓手機並沒有設置任何密碼。快速進入微信，找到自己的好友申請點擊通過，然後回到手機通訊錄，輸入自己的號碼，把自己從黑名單裡拖出來。做完這一切，朗卓然呼出一口氣。嘴角掛上一個微笑，迤迤然撥通一個電話。

　　最近公司一個比較大的項目出了些問題，哪怕是週末，朗卓逸依然在公司加班加點。

　　手機響起時，總助剛拿了一杯咖啡進來，放到他手邊。只有在這短暫的間隙才會放鬆一絲，休息一下，朗卓逸向後靠在椅背上，一手拿咖啡，一手看著手機上的陌生號碼。

　　這是他的私人電話，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多，信息洩露的可能性也極低。點了接通，朗卓逸沒主動說話，聽見電話裡傳來一個聲音，「喂？李叔？」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就是他那個最近一門心思天天都想往醫院跑恨不得繼續住在醫院的弟弟。

　　他挑了挑眉，「小然？」

　　朗卓然好像沒聽見一樣，又繼續道：「啊對，我打算回去了，麻煩您過來接我一下。」

　　「……」朗卓逸面沉如水，低聲問，「你現在在哪？」

　　「——啊，好，辛苦李叔了。」接著，電話掛斷。

　　聽著電話裡的靜寂，朗卓逸臉色更黑。

　　轉手撥通家裡司機李叔的電話，一分鐘後，朗卓逸臉黑成了炭。

　　「啊？小然？沒有啊，我昨晚把他送到工作室就回了老宅。」

　　「今天也沒有出去過啊……」

　　「他沒說讓我今天去接……」

　　朗卓然掛斷電話，向前一步按下電梯，然後轉身把手機交給蘇泓。看兩眼他的臉色，嘆道：「臉色還是不大好，白得跟這牆有得一拼，都不見什麼紅。」

　　「那吃飯的事情就說定了，地址我來選。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蘇泓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說定了，看著朗卓然單手插在西褲兜裡，邁著長腿走進電梯，恨不得把這短短兩步路當成T台秀場。

　　轉身回視蘇泓，朗卓然抬手對他擺了擺，做了個口型「好好休息，好好吃飯。」

　　電梯門倏然合上，數字開始向下。蘇泓最後一點印象，還是朗卓然含笑的眼睛。

　　垂眼一掃，蘇泓看見那隻小馬扎還在他家門外，盯它兩秒，蘇泓嘆氣，彎腰把它拿了進來，摺疊起來放到了鞋櫃裡。

　　至於他說扔了的那些朗卓然從門縫裡塞進來的紙條，正整整齊齊地摞成一沓，擺放在鞋櫃櫃面上。

　　吹著口哨走出這棟樓，朗卓然心情好像天上拚命釋放熱量的太陽公公一樣明朗。走到小區門口，保安一看到他，立刻從保安亭裡走出來，「我說你這個年輕人！！你怎麼進去那麼久！你那車停在那礙人家事了，連個挪車卡也不知道留，聯繫都聯繫不上！你這樣的年輕人不行的……」

　　保安大叔對他展開了一系列年輕人行走社會該注意哪些細節的思想教育，唾沫橫飛，深刻地覺得現在這屆年輕人不太行。

　　等大叔終於說完了，朗卓然一哂，「我這就走了。」

　　走兩步，他突然想到什麼，回身去問保安：「大叔，你們這小區，還有沒有空房子？沒賣出去的或者要賣二手的？」

　　保安大叔一愣，沒想到他還要在這買房了：「這我就不太清楚，你得去問物業或者中介。不過小夥子，在我們這買房，那你算是看對了！我們這戶型好環境好地界好！周圍交通好，生活也方便，又有地鐵又有超市，還有醫院和學校！現在賣的貴一點，將來鐵定還能升值！」

　　朗卓然笑笑，點頭：「是不錯，好地方。」

　　取了自己的車，朗卓然剛繫上安全帶，他那沒電的手機就猝然響了起來。

　　來電人——「大哥」。

　　絲毫沒有心理壓力，朗卓然接起來按了揚聲器，邊發動車子邊道：「喂，大哥，下午好啊！」

　　那頭朗卓然的聲音伴隨著引擎囂張的轟鳴聲一起響起，聽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朗卓逸：「你搞得哪一出？給李叔的電話為什麼打到我手機上？」

　　轟了一腳油門，車子急速衝了出去，朗卓然微笑：「我這不是，沒背過李叔的電話號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