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今晚，想在這裡睡。」

　　蘇泓身體頓時一僵，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下來，流動困難。

　　朗卓然掌心的熱度好像隔著衣服傳到他腰間的皮膚，蘇泓身子微不可查地輕顫一下，聲音也發抖：「在這裡……睡？」

　　「嗯，」朗卓然似是沒察覺他的異常，輕聲一笑，手掌還好死不死地動了一下，好像在他腰間輕撫，「明天我就要走了，三天不能見面，你難道不想我嗎？」

　　朗卓然刻意壓低聲音：「我會想死你的。」

　　他說著話，溫熱鼻息噴灑在蘇泓頸間，激地蘇泓皮膚一陣顫慄，敏感地迅速變紅了。

　　朗卓然輕輕蹭著那塊皮膚，氣氛曖昧至極。

　　蘇泓身體僵硬地坐在他腿上，大腦一片空白。

　　在這裡睡是什麼意思，又意味著什麼，他自然明白。

　　他甚至能感受到後面這具軀體的熱度。

　　身為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朗卓然有需求才是正常。

　　可是……

　　蘇泓閉上眼睛，突然覺得呼吸困難，胸口一陣陣發疼。

　　曾經不願面對的場景一幕幕爭相浮上心頭，蘇泓額頭沁出冷汗。

　　他真的還沒做好準備。

　　他不是不愛朗卓然，也不是不願和他更進一步，但是他……還沒準備好。

　　可這種事，要怎麼跟朗卓然開口？

　　難道再一次拒絕他嗎？

　　一個排斥親密行為的戀人，真的會被接受嗎？

　　就算朗卓然真的喜歡他，又能堅持多久？

　　蘇泓想著，胸口疼痛更甚，針扎一般，還是帶火的滾燙針尖。

　　朗卓然放在他腰間的手突然離開，改去握住他的手。

　　勾勾他的手指，朗卓然調笑道：「怎麼這麼緊張？一起睡而已，又不做什麼。」

　　「還是說……你很期待我做些什麼？」

　　蘇泓聞言怔住。

　　「怎麼？真的在期待啊？」朗卓然低笑，親親他的耳朵，「如果你想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

　　「不！」蘇泓猛然回過神來，從他身上站起來，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今天還是先算了……」

　　朗卓然被迫扮演了一把脫離低級趣味的紳士，心裡嘆著氣，感慨任重而道遠。

　　但他可不是什麼真正的紳士，低級趣味他也很喜歡。

　　而且，他必須讓蘇泓也知道他喜歡。

　　給蘇泓舀了一小碗湯，朗卓然似笑非笑道：「聽說第一次之後身體會不太舒服，我肯定要一整天陪著你。今天咱們就先算了，不然明天早上我肯定就走不成了。」

　　他說這話，就像討論明天吃什麼一般自然，蘇泓臉紅成一片，低著頭小口喝湯，沒敢吭聲。

　　當晚，朗卓然環抱著蘇泓微微僵硬的身體，單純地蓋著棉被聊天，覺得自己真是柳下惠再世。

　　可即便這樣，他依然能感受到蘇泓的緊張，可見今天對他刺激還是太大了。

　　才只是說說而已，什麼都還沒做，就成了這樣，如果他之後真的做點什麼，蘇泓不還得躲得遠遠的。

　　越想，朗卓然心裡越發沉。

　　這麼多年，蘇泓第一次和人同睡一榻，而且這個人還是朗卓然。他一直到後半夜才終於睡過去，而朗卓然更是，一直到蘇泓睡過去都還沒睡著。

　　蘇泓睡覺很乖，也很安靜。

　　朗卓然心裡又酸又軟，湊過去親親他的鼻尖，把人抱緊了些。

　　蘇泓會這樣，跟他脫不開干係。　　

　　伸手放在蘇泓胸口摸了摸，這裡，曾經刺有朗卓然三個字。

　　那時蘇泓剛來東宮，屢次三番忤逆他，不吃不喝，鬧著要跑要自殺，他一氣之下，讓人刻在蘇泓胸口上的。

　　從那以後，蘇泓性子就變了，他沒再跑過，沒再抗拒東宮所有人，似是就此接受了留在東宮的命運。

　　就連朗卓然，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朗卓然順利即位，當晚回到東宮卻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才知道，蘇泓從來沒有接受過，也從來沒有妥協過。

　　深吸一口氣，朗卓然閉了閉眼睛，在心裡罵了兩句。

　　你可真不是個人。

　　如今蘇泓還能接受他，都是燒了兩輩子的高香了。這還是因為蘇泓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

　　朗卓然不敢想。

　　朗卓然在這種心驚膽顫中，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第二天，他是被蘇泓搖醒的。

　　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朗卓然看到蘇泓還躺在他身邊，手腕被他用力攥著。

　　朗卓然一愣，忙把手鬆開，蘇泓手腕上已經有了一圈紅印子。

　　蘇泓活動著自己的手腕，抬眼看朗卓然，「你使這麼大勁幹嗎……」

　　朗卓然想起昨晚的夢——蘇泓知道了他隱瞞記憶的事，要跟他分手，還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朗卓然愧疚地摸摸蘇泓的手腕，湊過去吹了吹髮紅的地方，「對不起寶貝，疼嗎？」

　　蘇泓搖搖頭，「還好，就是有點發麻。」

　　朗卓然一邊揉著他的手腕，一邊連聲道歉。

　　「好了好了，沒事。」蘇泓攔住他，擔心道，「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剛才又是用力攥他手腕，又是使勁往他懷裡鑽的，特別不安生。

　　聞言動作一頓，朗卓然長嘆口氣，重新躺回去，「……是。」

　　蘇泓摸摸他的臉，「夢見什麼了？」

　　「夢見……你要離開我。」朗卓然看著他，因為睡眠質量太差，雙眼有些紅腫，看起來可憐又狼狽。

　　蘇泓失笑，不禁主動抱住他，安慰道：「沒事，只是夢而已。」

　　拍著朗卓然的背，蘇泓輕聲道：「我不會離開你的。」

　　朗卓然用力摟緊他，沒說話。

　　時間還早，蘇泓醒了就很難再睡著。朗卓然索性也不再睡，抱著他陪他說話。

　　但昨晚睡得太遲，朗卓然說著說著沒了聲音，蘇泓偏頭一看，已經閉上眼睡著了。

　　現在才不到七點，蘇泓也就沒叫醒他，逕自起來去準備早餐。

　　把粥熬進鍋裡，蘇泓突然有點可惜，今天不能去送朗卓然。

　　畢竟他們接下來三天都不能見面。

　　.

　　三天不長，幾乎是一晃眼就能過去。但對於熱戀中的情侶而言，三天簡直堪比一個世紀。

　　蘇泓趕往S市當天，朗卓然早早地就去車站接人了。

　　見面後一個沒忍住，就在人流量巨大的車站門口，抱住了蘇泓。

　　蘇泓也很想他，硬生生頂著被眾多路人花樣圍觀的壓力，沒把他推開。

　　好在朗卓然理智尚存，只抱了一下就放開他。

　　回到車上，朗卓然藉著給他系安全帶的功夫，把人按在椅背上親了個夠本，才終於罷休。

　　揉揉被自己折騰得發紅的嘴唇，朗卓然盯著蘇泓的眼睛，「想我沒有？」

　　「嗯，」蘇泓點點頭，「想了。」

　　打再多的電話，發再多的信息，視再多的頻，也比不上看見真人萬分之一的滿足感。

　　朗卓然輕聲一笑，坐回去發動車子，「走，咱回家。」

　　朗家老宅夠大，朗卓逸的婚禮就在老宅舉辦。

　　婚宴晚上才開始，賓客們都還沒到，現場還在準備階段。

　　蘇泓和朗卓然回去時，就看到很多人進進出出，忙裡忙外。

　　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一個美貌的婦人，氣質姣好，正在指揮著什麼。

　　「媽！」朗卓然拉著蘇泓走過去，叫了一聲，好笑道，「您又不懂怎麼安排婚禮現場，幹嘛還非要親自指揮。」

　　穆青看他回來了，本來心情很好，聽到這話不高興地橫了他一眼，「我不懂是不懂，可我有最基礎的審美啊，我覺得那裡不好看，給改改又怎麼啦！」

　　她說著，懶得再理朗卓然，轉頭去看蘇泓，頓時又掛上了滿面的笑容，「蘇蘇來了！」

　　蘇泓一怔，下意識看朗卓然一眼。

　　沒想到他媽媽對自己竟然是這種稱呼……

　　「咳……」朗卓然乾咳一聲，小聲在他耳邊道，「我媽就喜歡這麼叫人，她自己覺得可親切了，沒事你不用在意。」

　　朗卓然很早就跟家裡攤了牌，穆青也早就知道自己兒子喜歡上了男人。她對此倒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反正只要兒子不偷不搶不犯法，高興喜歡誰就喜歡誰。

　　而且對於蘇泓，她自己也是很喜歡的。

　　穆青上前拉住蘇泓的手，熱情道：「小然這幾天回家，天天擱我耳朵邊念叨，左一個蘇蘇右一個蘇蘇的，今天我可算又見著蘇蘇真人了。我知道你們倆感情好，我看這事就早點定下來！什麼時候聯繫你爸媽跟我們見見？雖然你倆不能結婚，但以後就是親家了，兩家父母見見面也是好的……」

　　朗卓然沒想到老媽剛一張嘴就把自己給賣了，正不好意思，聽到她說要跟蘇泓父母見面，心裡登時一緊，忙看蘇泓一眼，還好他沒什麼異樣。

　　「誒媽媽媽！」朗卓然攔住穆青，把她往別的地方推，「我哥這剛結婚，你跟小米姐父母見面還沒見夠嗎？還來折騰蘇泓！現在說這事還太早呢啊，你趕緊去幫我哥佈置婚禮現場，你看沒有你他們擺的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那花，太難看了！……」

　　成功把穆青女士支走，朗卓然回來看蘇泓，道：「我媽她不知道，你別往心裡去啊，不見面也沒關係。」

　　「沒事，」蘇泓搖搖頭笑道，「我會聯繫他們，看能不能找機會見個面。」

　　朗卓然一怔，「你……」

　　蘇泓：「他們是我的養父母，不是我的仇人。我不常回家，是因為我終究不屬於那裡，不想去給他們添麻煩。」

　　聽得心裡發堵，朗卓然抱住蘇泓：「你怎麼會給別人添麻煩呢……」

　　朗卓然可以想像，蘇泓小時候一定很乖，那麼乖的小朋友，好好疼他都還來不及，誰會覺得他是麻煩。

　　「咳！」

　　突然聽到一聲極重的咳嗽，朗卓然和蘇泓一齊偏頭，就見朗宏衛正站在他們不遠處，面色不愉地看著他們。

　　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中年男人，和另一位年輕女孩。

　　朗宏衛和中年男人此時面色都有些難看，反倒是這位女孩，非常淡定，甚至饒有興致地看著朗卓然和蘇泓。

　　對於這個女孩，朗卓然並不陌生，甚至於蘇泓，也不陌生。

　　正是當日甘墨舉辦的那個酒會上，拉著朗卓然做擋箭牌的韓棠。

　　而另外那位中年男人的身份也不難猜，正是韓棠的爸爸。

　　韓家和朗家是世交，韓老爺子跟朗卓然爺爺就是好友，韓棠他爸跟朗宏衛的關係也非常不錯。

　　朗宏衛聽朗卓然說過，他有一個男□□人，但朗宏衛雖然生氣，覺得朗卓然胡來，卻也從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在他的觀念裡，只要不影響家庭，男人在外面隨便玩玩也無傷大雅，不管是玩女人還是玩男人。

　　這次他也只當朗卓然是一時新鮮鬧著玩，到時候膩了自然就會分開。

　　卻沒想到他竟然把人帶來了家裡！

　　還是在朗卓逸結婚，會宴請眾多賓客這種時候！

　　家裡出了這種醜聞，還被老朋友撞到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朗宏衛氣得肺葉子疼，恨不能現在就把朗卓然罵個狗血淋頭，然後趕出去。

　　然而現在還有外人在，他只能強忍怒意，冷冷地看蘇泓一眼，對朗卓然道：「棠棠來了，我與你韓叔父還有事要談，你帶棠棠去參觀一下。」

　　朗卓然把他變幻不定的臉色都看在眼裡。

　　此時聽到他說這話，心裡無聲嗤笑，拉著蘇泓的手對朗宏衛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不便和其他未婚女性單獨相處太久。」

　　「關於這一點……」朗卓然一頓，不指名不道姓地刺了朗宏衛一下，「您或許還應該向我學習。」

　　說完，他也沒看朗宏衛的臉色，逕自對韓棠父親道了個歉，又叫來管家領著韓棠去參觀，拉著蘇泓轉身走了。

　　兩人去到朗卓然的房間，蘇泓有些擔心，「你爸爸……」

　　「沒事，」朗卓然把蘇泓帶來的行李安置好，不在意道，「他一向看我不順眼，當初我決定畫畫的時候他就百般阻攔，說我不幹正事，一時腦袋發熱肯定不會長久，可現在我也畫了十年了。」

　　「這次也一樣，」朗卓然抱抱蘇泓，「他說我們長久不了，我就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