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北斗七星高 第五十八章
密林被雨環繞,周圍黑魆魆,偶聽到野獸壓低聲音的吼叫。硬實土地濕水後變得泥沼一樣,踩在水窪中,腳步時輕時重。落葉、黃花鋪地,蒼苔滿山,尚有散不去的大霧籠在風中、雨中。晚風斜雨馳騁的林中,頭頂雷聲電光霹靂半邊天,地面上傳來一陣急促迅疾的馬蹄聲——
「教主這邊!」
「教主跟我們來!」
十來個魔教人士讓出了一匹馬,給程少俠和女瑤用。女瑤身體不適,理所當然地要求程勿抱她上馬,照顧她。程少俠在眾目睽睽下雙目發紅,面頰滾燙,有些不好意思。但程勿悄悄看那十來個魔教人士的表情,發現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淡定,只有他最窘——
大家都覺得正常:教主的愛寵嘛,抱一抱教主怎麼了!
程勿:「……」
程少俠忽然想起來自己當初被秦霜河抓到,秦霜河便說整個魔門都在好奇他,都想見一見教主的愛寵什麼樣。恐怕程少俠在魔門中大名鼎鼎,比他在正道中的聲望高多了。
程勿一陣亂想間,他內力過強,已經聽到了密林深處女子的呼痛聲——
「媽的艸,疼死老娘了啊啊啊啊——!」
「我要死了啊啊啊——!」
「討債的混蛋你倒是出來啊,有本事和老娘當面打啊,躲在老娘肚子裡踹老娘算什麼好漢嘶……嘶……啊……行行行你贏了,大夫救命啊!」
初聽之時,女子的慘叫聲中氣十足,罵罵咧咧,駡街般的氣勢不枉多讓;但距離越近,聽到的聲音越清晰,女子痛得只剩下含糊的嗚嗚咽咽生、聲了。
幾個魔教人士手足無措地圍著秦霜河發愁:「怎麼辦怎麼辦,大夫怎麼還不來?老大看著快不行了啊……」
突一陣激動聲破開:「讓開,救星來了!我們教主來了!」
馬蹄聲忽的被勒,馬短促一聲嗚鳴後,十來個急匆匆的人闖了過來。他們身後緊跟著腳步很猶豫的女瑤,與女瑤的跟班程勿。幾人戴著草帽,只女瑤與程勿周身濕漉漉,闖入他們視線中。
秦霜河挺著大肚子,之前攻打名器大會時白落櫻也沒敢讓她上山,只讓秦霜河留在山下作佈置。名器大會結束後,聖女的人和夜神一起走了,始終沒聯繫,秦霜河查探一番追下山的朝劍門弟子水平後,也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即溜之大吉。千算萬算沒算到,她也不曾如何累著自己,孩子卻是要提前到了。
秦霜河一下子慌亂:「救命……救命嗚嗚嗚……」
荒郊野外條件不足,下屬們用衣物拼湊,罩了一頂兩人大小的布篷,搭在上方樹葉叢木間,將秦霜河放置其中。之後,十來個大男人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女瑤漠著臉出現。
她下了馬,瞥一眼滴答滴答往外大滴大滴落雨的布篷,也就勉強能為秦霜河擋個雨。她到布篷下,看到躺在灌木叢後、地上同樣鋪著布衣的大肚子女人。秦霜河的手指蜷縮,緊扣著身下的布,她疼得臉色慘白,手下劃出了一道道血痕。這會兒,只剩下「嗚嗚」的勁兒。
女瑤鎮定問:「她這樣多久了?」
聽到熟悉的女聲,秦霜河努力睜開眼,當即看到她敬愛的教主大人在側。教主跪坐到了她邊上,教主身後,跟隨著很迷茫很著急的程勿少俠。
秦霜河:「……」
程勿茫然回望:「……」
秦霜河大汗:艸,怎麼程勿也來了?被少年烏黑的眼睛望著,她還真有些尷尬。
秦霜河轉頭握住女瑤的手,虛弱而殷勤:「教主,救我……我的孩兒,就交給教主了。」
她疼得厲害,肚子痙攣般一抽一抽,每抽一次,她的痛意多一分。一開始還能忍著不叫,這會兒她已經忍不住了。她叫的淒厲,臉上全是汗漬。雷電交映的夜晚,懷中的胎兒怎麼也不肯落地,秦霜河卻已經開始力竭徵兆。她惶恐地用力握住教主的手求助,她與自己的下屬們一般信任教主的能力。
女瑤沉默一下,回握她:「放心,有我在,一定保你們母子平安。」
女瑤跟左右使個眼色,下屬們迷惘地趕上前照顧秦霜河,見女瑤走了出去。走出布篷,女瑤與十來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女瑤很淡定地問:「你們有誰有過看孕婦生產的經驗?或者聽人說過孕婦產子?」
眾人:「……」
被女瑤嚴厲肅冷的眼神盯著,十來個大男人中,有三四個男人非常不確定的、猶猶豫豫地站了出來。他們七嘴八舌:「我夫人生產時我就在外頭,聽過她喊叫」「我沒見過,但我娘老跟我嘮叨她生我時有多辛苦」「我殺過一個專幫人生子的產婆,她嘀嘀咕咕得我煩」「巴拉巴拉」。
女瑤欣慰:還好,起碼有三四個多多少少知道一點。
女瑤再問:「看畜生生產,幫畜生生產,有過麼?」
一個矮個男人站了出來,撓頭:「我看過牧人給羊接生。」
女瑤再繼續問下去,剩下的男人們,則是一點經驗都沒有了。甚至大家還很奇怪:教主大人不是女的麼?為什麼教主看起來比他們還一無所知的樣子?
基於對教主的崇拜,他們沒敢多問,女瑤已經挽起了袖子安排人手:「行了,你們五個跟我進去,大家一起提意見,看怎麼幫你們秦大人把這個孩子生下。」
眾人點頭連忙跟上教主步伐,卻是女瑤一側頭,看著跟在她後面的程勿。女瑤短暫踟躕了一下,對程勿搖搖頭:「小勿,你還小,生孩子不是你能看的。你留在外頭幫忙。」
雖心裡意見不同,但程勿在關鍵時候從不和女瑤爭執。他皺著眉,輕點了下頭止住步伐。
女瑤和五個男人一同重新窩進了布篷中。幾個男人正好環繞,替秦霜河擋住外面濺飛進來的雨絲。他們神情尷尬很不自在,眼睛甚至不敢看秦霜河。人生第一面直面看非自己女人的老大身子,還看對方生孩子,哪怕在魔教,都是第一次。
女瑤扯過一塊布,擋住秦霜河下方。她袖子已完全挽起,蹲在秦霜河腿邊低頭察看。兩邊男人抬頭看天,聽女瑤忽然問:「接生需要保證些什麼?做些什麼準備?」
眾人一愣,趕緊群策:「不用準備啥吧,不是噗通就生下了麼?」
「不對,我們大人是早產啊!得、得保證乾淨吧?」
「對對對,我夫人生孩子的時候,產婆準備了好多熱水。」
「還有剪子!還有紗布……」
女瑤吼道:「程勿!」
外頭的少俠已經快速「嗯」了一聲:「好。」
轉頭,程勿就跟其他和自己待一起的男人說:「熱水……你們的隨身水袋有哪些還有水?」
他搜集了三個水袋,往一起放。他在幾人不解的眼神下快速打開水袋,手貼著牛皮袋感受了下,把水袋重新換回去——「用內力把水加熱。」
程勿再思索:乾淨……剪子……唔。
剪子不成問題,江湖人士手上多的是匕首,程勿自己就有一把。程勿蹲下,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然這把匕首此時血跡斑駁,抽出時銀光鋥亮,發出凜然血腥寒意。程勿想了下,問:「酒!」
酒來了,被程勿用內力加溫,往匕首上一噴。他用袖子罩著,好不讓酒水、匕首被雨水所污染。解決了匕首問題,再接過加熱後的水袋,程勿又開始解決紗布問題。這個問題最容易解決——江湖人士,包紮時從不用紗布,身上隨便扯下一塊粗布便可代替。
裡頭女瑤喊:「還有小孩生下來後的繈褓!」
程勿:「嗯!」
幾個大男人被程勿安排著做這個做那個,他們回過頭來才微微不滿:咦,你是誰啊?你不過是我們教主的愛寵,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居然教爺爺們做這個做那個,你哪來的膽子?
他們一停頓下,被程勿少俠清冷沉靜的眼眸望著:「還不做事?你們誰有想法可以提。」
眾人連忙搖頭:不不不我們沒想法。
他們非常無奈地按照程勿的吩咐做事,事實就是這般無奈。他們不知道怎麼應付女人接生,程勿也不知,但現實中,正是程勿在不停地提出命令、發佈命令,他們連開口說話都很猶豫,怕自己說錯了,害了秦霜河。他們沒有膽子承擔做錯事的後果,只好把發佈命令的權利交給程勿,讓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承擔這種責任。
熱水袋被送了進去,匕首、粗布、繈褓都有了。女瑤跪在地上,趴在秦霜河雙腿間,其他男人當然不敢看。他們跪在秦霜河身邊,照群策的力量安慰秦霜河,要秦大人努力:「大人別洩氣,快了、快了……」
秦霜河慘痛:「疼死我了啊啊啊教主——!」
女瑤吼道:「給我挺住!」
她從女人雙腿間抬起頭,幾個男人看到女瑤教主兩手鮮血,濕嗒嗒地向下滴。那大片大片的血……幾個男人頭一陣暈,一個人當場噗通暈了過去。
女瑤罵:「沒用的廢物!」
她也是周身濕漉,額頭大汗。讓人把那個廢物抬出去,女瑤坐直時眼前暈黑,她不得不要求:「來一個人幫我固定她的腿,再來隻手,我身體不適力氣不夠,手伸不進去。」
男人們惶恐:什、什麼?還要抓著秦大人的腿?還要手伸進去?伸、伸、伸到哪裡?!
女瑤怒吼:「快點!我的命令,別想我說第二遍。」
女瑤教主常年的威壓讓眾人連忙奔去,一個個都去搶固定秦霜河腿的活,一個不情不願的男人被排擠去「手伸進去」。女瑤揚下巴示意他過來,這個男人哆哆嗦嗦地來幫忙。他彎下腰往血流成河的下方一看,當真一陣作嘔。
男人煞白著臉,被女瑤吩咐:「過來,往裡摸……上面按著!」
男人的手迅速被血包圍,秦霜河的痛叫聲、女瑤不耐煩的喝聲。血水落在他身上,他滿頭大汗。秦霜河一陣慘叫後暈了過去,孩子的頭都還沒出來。男人望著自己鮮血滴答的手,胃中陣陣翻滾。
女瑤:「怎麼沒動靜了……」
這個下屬呆呆地望著女瑤沉著的面孔,女瑤的唇一張一合,然聲音已理他遠去。女人生孩子時下面居然是這樣的,和平時花一般的嬌嫩完全不同。這麼小的地方,肚子卻那麼大……下屬的頭暈眩無比,黑暗勁頭湧來,他扛不住女人生孩子這麼可怕的現場,他捂著嘴一聲乾嘔,跑了出去。還沒徹底跑出布篷,他已經哐當倒地,暈倒。
女瑤:「……」
她氣得已經不想罵了,這幫廢物們呀!
女瑤乾脆不指望他們了,她只皺著眉自己想辦法。一會兒,風微清涼,女瑤力竭地撐著額緩神。秦霜河在其他幾人幫助下重新醒了過來,她疼得張嘴、聲音沙啞,已喊不出話。女瑤也是頭暈,她停下緩神後,少俠溫熱的身體從後貼上,接過她手的動作,向女人下面伸去。
女瑤大驚:「程勿!」
程勿眼睛專注看著自己迅速被鮮血溢濕的手:「我看抬出了兩個暈倒的人,覺得你們人手不夠,我來幫忙。」
他的手出來,他望著自己修長十指上的血跡。
女瑤盯著他看:暈吧。我等著。過來一個暈一個,男人都這般廢物,你也不會例外。
果真,程少俠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臉色蒼白了下。他卻沒有暈過去,而是轉頭發表自己的驚異意見:「是這樣往外掏?這種感覺……太強硬。人做什麼都是順勢而為,是不是這樣不對啊?」
女瑤:……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是你說的有道理!
她回神,沖氣息微弱的秦霜河道:「加把勁,堅持住,用力!為了你的孩兒,不要再暈過去了。你們幾個按著她肚子,幫她往下推……用力!都用力!」
秦霜河微弱道:「教主……」
女瑤:「不想死的話閉嘴!有我在你不會有事,把力氣放到生孩子上!」
秦霜河一怔,眼前暈黑時,女瑤不容置疑的話帶給她希望。她咬緊牙關,最後拼一把。她要相信教主,她一定要把孩子順利生出,她已經顧不上別的了……
林中一夜大雨,魔教人士們裡外忙碌。女人生孩子太過血腥、可怖,人大都堅持不下來,幾個男人只好輪換著進去。倒是女瑤和程勿一直蹲跪在秦霜河的腿邊,眼睛一眨不眨地送出一盆盆血水,再端進熱水。有時候上方人力氣不夠,程勿還過去幫忙推肚子。兩人就這麼摸索著,竟一個也沒暈過去。
均是心神強大之人。
這一晚,望著少俠單薄卻堅毅的背影,魔教男人們敗退:教主的愛寵都這般不一樣,不愧是他們教主看重的人。
程勿不斷:「秦姑娘用力!再用力!秦姑娘別怕,你抓我的手。」
程勿:「秦姑娘想些有希望的事,孩子一定會出來的……」
女瑤:「程勿搭手!」
女瑤:「小勿快快快!」
他二人配合竟這樣好,從天黑到天亮,從小雨到雨停。風疏雨消,雲霧聚攏。女瑤忽然驚喜道:「我摸到頭了小勿!」
程勿聲音繃緊:「嗯……我、我也……秦姑娘,孩兒頭已經出來了,姑娘別放棄!」
二人不斷地鼓勁,又始終堅定地守在最重要的部位。他們的手全是血,一團血水黏糊中,女瑤和程勿齊手抱出了一個縮著身子的小孩兒。
天亮了,孩兒一聲嘹亮的啼哭聲發出,清脆無比。秦霜河強撐著等到這聲哭泣,人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
手忙腳亂地剪了臍帶,程勿和女瑤輕輕發抖,將哭泣的小孩兒摟在懷中。皆是瞪大眼,皆是從未見過這麼小、這麼脆弱的小東西。小東西剛從人的肚子裡出來,渾身皺巴巴的,哭起來也不顯得多好看,可就是讓人心動。
天晴朗,一道彩虹掛在天邊。
程勿與女瑤抱著這個孩兒,他忽然笑:「是個小子呢。」
女瑤也摟著這個孩子,細汗和雨水讓她全身濕潤,如此潮濕不該抱著這個新出生的小孩不放。小孩子這麼脆弱,她怕自己力氣大一點就弄壞了。然小孩軟軟的手腳在繈褓中貼著她,在她懷中大哭。女瑤聽到程勿的話,不覺微笑:「對啊,和你一樣呢。都是毛沒長齊的小孩子。」
程勿瞪她一眼,對上女瑤噙著笑的眼睛。她眼皮上撩,溫暖的光華在漆黑眼中流動,程勿忽然覺得心中一陣快活、甜蜜。像是她用目光憐愛他一般。懷中一動,程勿再次低頭:「呀,小腰,他踢我了。」
兩人摟著小孩子,讓其他魔教人士看得一陣焦急羨慕。他們也想湊過去看,但那兩人出力最多,抱著小孩不撒手,教主威望猶在,他們不敢跟教主搶小孩。正是這般時刻,腳步聲過來了。
眾魔教人士一凜:誰?正道人麼?
女瑤和程勿渾然未覺,在彩虹下抱著小孩逗趣。來人慢慢進入他們視線中,眾魔門人士不認得這幾個人,他們已經手按在腰間準備抽刀作戰了,卻見那遠遠奔來的小老頭到近前腳步仍不停,大呼小叫:「徒兒,徒兒——」
程勿一訝,抬起了頭,看到了熟悉的幾個人——小玉樓派的一個糊塗師父,三個徒兒。
小老頭張牙舞爪地就要往前撲,被身後一隻手提了回去。女子無奈吼道:「師父!說了不要亂認徒弟!」大徒兒、唯一的女弟子陶華先追著師父過來,一路跟人道歉,到跟前看到程勿和女瑤,還有兩人懷裡抱著的新生小孩兒。陶華一愣,看著他們張口結舌。
二徒弟喻辰也趕來了,看到天光熹微、少年男女懷摟新出生的嬰兒,俱是一身狼狽、兩手鮮血。他也愣了下,跟著自己的師姊一起不知道說什麼。
三弟子、胖乎乎的張寶費勁地追上師父和師姊師兄,他同樣看到了程勿和女瑤。張寶瞠目結舌下,脫口而出:「程勿,小腰……教主,你們……你們這麼快就生小孩了?生小孩這麼快麼?」
女瑤和程勿共同抱著懷裡的這個小孩兒,聞言一呆,然後雙雙臉紅:「……」
……
一夜小雨後,秦霜河平安產子,皆是女瑤傾力相助之果。然有人過得卻不如意。先是被露水澆了一晚,第二天進了城鎮找人,沒找到;晚上夜神抱著酒罈子在雨裡倒了一晚,夜神張茂的慘況難以用語言形容。
白落櫻走了,留下來三個天鼎閣的屍體給他,除此之外沒有隻言片語。
張茂拽著兩個嘍囉,任毅和陸嘉,憤怒無比:「我做了什麼!她憑什麼這麼對我!」
兩個嘍羅發抖:「夜、夜、夜神……我們不知道。」
張茂指著他們鼻子大罵:「自從你們兩個出現,她就只和你們好,不理我!她現在還走了,是不是你們背著我蠱惑的她?」
嘍囉們跪地:不不不,這事絕對和我們無關。
他們任勞任怨地陪著張茂,張茂平時滴酒不沾,然這時候居然抱著酒罈子紓解心中鬱悶。他將平時的堅持拋擲腦後,他抱著酒在雨裡瘋了一晚。他質問任毅和陸嘉——
「她為什麼離開我!說不出就殺了你們兩個!」
任毅和陸嘉見著發酒瘋的張茂,微微鼓起了勇氣:「夜神大人,聖女大人離開,恐怕是因為害怕你的緣故。」
捧著酒罈淋雨的張茂淩厲無比的眉頭挑起,他命令:「繼續說!」
張茂發酒瘋,只有這時候最安全。兩個嘍羅一邊被張茂拽著淋雨,一邊哆哆嗦嗦地說自己的想法:「您平時殺人不眨眼啊,臉總沉著啊,滿身煞氣……聽說我們聖女大人是從小嬌寵慣的,她怕你也正常。」
張茂怒問:「那她走前殺那三個殺手何故?!」
兩人:「……許是聖女怕那三人在您昏迷時對您不利,所以把人殺了。」
張茂的臉色微微緩和,他張口想說什麼,兩個嘍囉眼巴巴看著。卻見張茂高大身形一晃,他抱著酒罈子倒地,哐當砸在地上,暈了過去。
任毅和陸嘉唏噓:「……」
夜神的酒量,還是這麼弱啊。
他們費勁地把張茂從雨地裡搬到屋裡,擦把汗:哎,誰知道聖女為什麼走了啊……說害怕,他們兩個還沒怕呢,白落櫻怎麼可能會怕成那樣?恐怕還有別的原因,但他二人決定裝不知道。
兩人湊活著睡了半宿,陪夜神折騰一天一夜,兩人心身疲憊下,早上睡過了頭。他們醒來時匆匆爬起來轉身查看夜神,卻見屋子裡空蕩蕩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夜神走了。
根本沒理會他二人,將他二人直接拋下。對夜神來說,兩個小嘍囉,終究是過客,不如白落櫻的一根頭髮絲重要。
日頭溫了,寒氣森森的男人撐著宿醉後疼得劇烈的額頭,面無表情地走在城鎮人來人往中。白落櫻不是覺得他可怕麼,不是覺得他兇惡麼?呵。他這就讓她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可怕、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