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蒼蒼水霧起 第九十六章
南下中原,一路過藥宗、羅象門、真陽派、朝劍門。今日不比往年,四大門派已經凋零,前去門派習武的人越來越少。藥宗招收新弟子時,特意準備了藥,破開迷霧鬼林三日,讓徘徊林外不得入的弟子可以進藥宗接受考察。
韓二石是一個自己研究醫毒的江湖人士,無門無派,一路練武全靠的是自己。他之前並不把藥宗當回事,但他最近一年在煉藥時,卡在一個關口,遍尋無門。韓二石花了不少錢,浪費了許多珍貴藥材,還想辦法跟同樣學醫的江湖神醫們交流。但是無一人能解決他的疑問。有人便給他指一條明路:「去藥宗吧。藥宗彙集天下醫毒人士,門中典藏極多。你去藥宗求助吧。」
可惜藥宗的規矩,是從不給非本門派的人指點的。
無奈之下,韓二石只好跟著拜師的人們一起辛苦地穿越迷霧鬼林,攀爬藥宗山,捏著鼻子去藥宗拜師。只要藥宗真的能指點他的疑問,入這個門,他捏捏鼻子也就認了。然而比較尷尬的是,去藥宗拜師門的,九成都是小孩子。父母含著淚在迷霧鬼林外送自家的小孩子進去,囑咐一定要小心;父母們扭頭一看,看到韓二石,紛紛拜託韓二石照顧自家的孩子。
父母們張望:「這位大俠,你的孩子呢?你莫非有關係,可以送孩子進去迷霧鬼林?」
韓二石面無表情:「我是自己要拜師。」
父母們:「……」
沒見過年齡這麼大的還要拜師的徒弟。
韓二石氣悶無比,一群蘿蔔頭中,他隨意看去,忽然間,看到林外行來一個黑衣青年。這青年面秀神清,一身黑色武袍,勁瘦貼身。許是趕多了路,他的長髮淩散地拂著面,髮絲間的紅色髮帶飛揚。眼睛清寒,一身幽暗……上一眼看時他還在數里外,再一眨眼,發現人人已經走到了跟前。
藥宗出來收徒的弟子們吼著讓人別亂跑:「還有人麼,沒人的話我們就進迷霧鬼林了!別吵,聽我的……」
韓二石看那個青年年紀甚輕,相貌出眾,他等了半天,見青年已到近前,沉靜站著,左右並無小蘿蔔頭冒出來。韓二石心喜自己有了同伴,連忙從人群中擠過去:「這位小兄弟,你是一個人麼?」
黑衣青年望他一眼:「嗯。」
韓二石更激動了:「我叫韓二石,兄弟怎麼稱呼?」
「程勿。」
「程勿」這個名字在中原沒什麼了不起,韓二石沒多想,只高興地和這個人閒話:「可算等到一個同伴了。到處都是小孩子,我一個大人立在裡面多尷尬。都是拜師嘛,藥宗幹嘛不把大人和小孩分開來。」
程勿靜靜的,沒開口。
前面維持秩序的藥宗弟子看到一群蘿蔔頭中突兀的兩個大人居然在聊天,大吼道:「快點排隊,跟我進林!都這麼大了,還不如小孩子懂事麼?」
韓二石連忙賠笑,同時把程勿拉扯到自己身邊,排到了隊伍最後。看程勿冷冷清清,似不情不願,韓二石勸道:「我趕了好久路才找到這迷霧鬼林,這路也太不好找了。不過總算到了……小兄弟你別嫌他們說話難聽,藥宗的名氣還是很大的。咱們拜師的,要是輸在這個時候,連山門都進不了,那就太可惜了。」
程勿聽他滔滔不絕半天,在對方停下後,終於開了口:「我不是來拜師的。」
「啊?」韓二石張大嘴。
程勿眼瞳幽涼,聲音沒什麼起伏道:「你今年恐怕也沒機會拜師了。」
韓二石:「……」
他剛想問為什麼,就見自己身邊站著的這個小兄弟淩空高躍,手裡一道金色長鞭揮出,捲向那收徒的藥宗弟子。藥宗弟子拼命抵抗,各種藥啊毒啊都用上,卻撼動不了此人。程勿躍上高處,金鞭之下,藥宗弟子紛紛倒地,拜師的父母慌慌張張帶著自己的孩子躲開。跌跌撞撞,混在人堆裡,韓二石也逃離那個青年。一時間林風赫赫,林木大晃,藥宗弟子口鼻吐血,以為自己要死了,鞭子一鬆,他們被丟下。
藥宗弟子們驚駭抬頭,看這青年聲震如雷——
「藥宗聽著,我前來討教,有本事的皆可出來一戰!」
「我堵你山門十日,十日內,任何人不得進出。」
「你們把話帶進去,帶給你們宗主。就說斬教程勿,前來討三年前的債。」
三年前……三年前,斬教?!
藥宗弟子們齊齊嘶一口氣,頓時想起三年前發生的事了。三年前四大門派與斬教大戰,有朝廷參與,斬教教主女瑤又殺了四大掌門中的兩個,重傷了剩下的兩個。四大門派從那時候開始在江湖中失去地位。眾人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卻不想三年後——
有弟子大著膽厲聲:「四大掌門二死二傷,我藥宗元氣大損。你們欺人太甚,江湖好不容易平靜了三年,現在朝廷虎視眈眈你們不管,魔教又要挑起戰爭麼?非要江湖門派都淪為朝廷的走狗,你們魔教才滿意麼?」
程勿垂目,與下方敢於叫板的弟子對上。弟子心頭一滯,怕一言不合,被此魔頭斬殺。卻不想程勿只道:「我沒打算讓你們血債血償,也沒想讓兩方重新開戰。我意不平已久,只是想為我自己討個說法而已。」
他長眉遠目,深深凝視著迷霧鬼林。透過林中霧氣,他看向林後的藥宗。視線又穿過藥宗,他看向整片中原武林。
他只是心中怨恨,心中不服,他只是要為自己討個說法。
他知道中原武林和關外武林不能再次大戰,不能讓朝廷跟在後面撿漏。他知道這些門派之間的戰鬥糾葛太久了,女瑤已經用她的死帶走了恩怨,把埋在地下的秘密也全都帶走了。他沒什麼仇需要報的——若是執意報仇,不過是再次開戰。
武林消耗不起,同時也失了女瑤的遺願。
於情於理,都應該就這麼算了,讓事情就那麼過去。然而、然而——程勿心中不平,他憤恨又不甘,他日夜受著煎熬。他想大開殺戒,他想毀掉這一切……他變得不像他,他覺得自己近乎走火入魔了。
最後,程勿也只能——「與我一戰!」
「天下豪傑都來與我一戰,我堵你山門十日,一切都是我說了算!」
……
青年才俊,武力超絕。
「程勿!」
近來,這個名字席捲中原武林,橫掃一切茶前飯後的八卦。整個江湖都在津津樂道這個人,說這個人堵了藥宗門十日,沒有一個弟子能戰勝他,能讓他離開藥宗。藥宗好歹曾經是四大門派之一,如此被堵住自家山門,如何能忍?
藥宗想了各種法子,又是勸又是打,毒啊之類的都用上了。但全都沒用。
他站在迷霧鬼林外,神色冷淡地看著弟子一個個臉色精彩。原本前來拜師的父母和孩子也不走了,全都縮在一邊,等了十天,看這年輕人怎麼把藥宗的臉扔到地上踩。一開始他們抱有希望,想藥宗一定會派出高手打敗這個年輕人。
他們滿懷惡意地想:「你就一個人,還能比藥宗厲害?」
即使是藥宗自己的弟子,最開始都不以為然地冷笑著:「等我們長老出來打敗你,就把你抓走餵藥!」
然而一日又一日,一個個精英弟子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出來,再一個個吐著血被抬回去;精英弟子一個個失敗,接著是各位長老前去領教,他們的武力比不過程勿,毒術對程勿沒用。到程勿那般武功程度,一般毒對他都沒用。
藥宗弟子的目光一日日暗下去,越到後面,他們越絕望——「難道我整個山門,沒有一個人是這個人的對手嗎?」
「不,我們還有宗主!」
年輕的藥宗女宗主羅起秀,成了藥宗弟子最後的希望。但這宗主三年前受了重傷,藥宗弟子心中忐忑,不知宗主的傷勢是否已經養好。宗主遲遲不出來,藥宗弟子心中保持著一份希望,同時有一份害怕:如果他們的宗主也敗在程勿手下呢?
程勿神情清淡地看著藥宗弟子一日日頹然,他並不見好就收,他心中想到當年的小玉樓山:是否那時候等待女瑤前去救援的斬教教徒,和今日的藥宗弟子一樣絕望呢?
然而藥宗弟子又有什麼值得絕望。他程勿只是堵門十日,他還沒有如女瑤曾經希望的那樣一人殺上整個宗門,他不想挑起戰爭。
他靜靜地看著前方:羅起秀是否會現身?
他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殺了這位女宗主……
到最後,羅起秀也沒有出來。她沉默著,整個藥宗門派沉默著,安靜地數著十天的日子。藥宗上下愁雲慘淡,門派凝聚力前所未有的低。最後第十天,程勿轉身走時,藥宗弟子鬆口氣時,心中不覺疑問:這樣的門派,還值得我留下來麼?門派是不是根本就庇護不了我?
……
藥宗弟子不少退出門派的風波,在江湖上讓眾門派深深吸口氣,意識到程勿在山門前挑釁的可怕之處。他不殺人,造成的影響,卻比殺人還狠。殺人不過是門派元氣耗損,反而會激起門派剩下人的凝聚人;但是不殺人,他卻瓦解著藥宗的勢力。
所有門派都在發愁:如果程勿堵到自己山門前,我們該如何應對?是第一時間求饒,還是直接被羞辱十天?
十天度日如年,程勿離開藥宗後,遇到一些伏擊。過程眾人不知,但結果是浮屍千里,程勿行蹤不定。眾人惶恐害怕,等待中,發現程勿的第二道,是去了羅象門。江湖眾人提起信心來:羅象門的勢力,可比藥宗厲害多了。
但是十天後,他們得到的消息是,羅象門也敗了。而且年輕的羅象門的新掌門血性重,親自跟程勿比武,卻仍然不敵程勿。如今羅象門整個門派都士氣低迷,為前程而擔憂。長老們甚至聯合質疑掌門是否是合格的掌門,是否該讓位……
離去前,程勿放話:「你羅象門學武極雜,幸虧我當年沒拜入你門。」
氣得羅象門的年輕掌門當場吐血。
第三站,是朝劍門。
朝劍門好不容易選出了新掌門,新掌門非常識趣,一見程勿的身影在山下出去,就過去求饒認輸。然程勿置之不理,仍固執地等在山門下,放話接受挑戰。這位新掌門把姿態放到了最低,不光不許門中任何弟子去和程勿打,還在山門下建了一屋,專門招待程勿。待程勿走後,朝劍門的弟子們紛紛臉紅地退出門派,這位掌門也置之不理,還洋洋得意地認為自己挽救了自己的名聲。
整個江湖鄙夷無比。
最後一站,是真陽派。
江湖中人已經完全不抱希望:曾經武力值最高的朝劍門如今變成這般情況,那曾經的老好人真陽派,又怎麼可能有出色作法?
程勿完全是挑釁四大門派,恨不得四大門派跟他開戰。但是現在的四大門派,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實力。江湖上其他門派已經看出,程勿是專門沖著這四個門派去的,他們不必太過擔心。江湖上的人心不在焉地盯著真陽派,且看真陽派又是以什麼可笑的方式收場。
這一次讓眾人意外,真陽派竟然請來了一個助力——雁北程家少主程淮。
一下子,江湖關於雙方的討論重新熱烈了起來:
「雁北程少主,那不是和程勿同出一門麼?程勿也是程家的啊。」
「聽說程少主和程勿之間有一戰,莫非這一戰提前到來了?」
「不知道程少主和程勿到底誰更厲害?如果程少主……都輸給程勿了,那怎麼辦?」
這種猜測一提出來,江湖上無人說話,氣氛重新變得低迷。雁北程家是他們想到的武功最高的世家,江湖平時排名武功時,從來不把程家算上,就因為程家人太厲害,帶他們一起排名,排名上就沒正經的江湖人什麼事了。
但是如果就連雁北程少主都輸給程勿,這個江湖上,還有人能阻擋程勿的腳步麼?一個人強大至此,對江湖來說,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
雁北程少主和程勿那一戰的結果外界不知道,江湖中只知道兩人大戰一天一夜,兩日後,程勿跟程少主走了。程勿飄然而去,不再守著真陽派的山門,讓真陽派跟前面三家一樣掉面子。籠罩在中原武林上空的程勿大魔王走了,眾人齊齊舒口氣。之後,他們怔愣:「程勿似乎也不曾做什麼,為什麼我等這樣懼怕他?」
這就和昔年他們懼怕女瑤是一樣的道理。
四大門派深諳其中道理,把女瑤豎立到了正道的對立面。如今程勿比當年的女瑤武力更嚇人,但是江湖上已經沒人有精力做什麼了。真陽派山下的大戰時,長老謝微在山下游走,勸說諸方成立武林盟。聽到程勿堵住山門,謝微急忙趕回真陽派時,還是和程勿錯過了。
謝微心中悵然:成立武林盟,將武林勢力整合,和朝廷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
武林盟的提議這麼久,自三年前的大戰後,江湖兩道基本都認可。唯一意見不統一的,是誰該成為武林盟主?成為武林盟主者,武功即使不是最高,也當是數一數二。甚至因為如今江湖上斬教作大,斬教和朝廷關係好,這個武林盟主,應該出自斬教。
那麼,似乎只有……程勿。
程勿背靠雁北程家,身世清白,習得一身好武功。就算如今待在斬教,也不曾聽過他做過什麼惡事。這是一個曾經的江湖正道的大號棟樑,徹底走歪了的人。然而這個「歪」,他們卻無能為力……
這時,追程勿追回中原的人才聽到程勿在江湖上鬧出的動靜。他們前來見謝微長老,聽聞謝微的煩惱後,這十來個人苦笑:「您想到的,我們早已想到了。所以我們才出關去西林,徘徊在落雁山下。但是程公子似無意管江湖上的事,武林盟的事他不會管,武林盟主……他更不可能答應。」
「他甚是不喜我們啊。」
謝微默然,袖中手蜷起。是啊,程勿不喜他們,不會答應武林盟的事;他又何曾喜歡程勿了?若非不得已,他也不願跟程勿打交道。
謝微垂下目,輕聲:「諸位放心,當盡力準備武林盟成立之事。程公子那裡……我有把握,他一定會同意的。」
送走諸位熱心武林人士,謝微在堂中靜坐許久。兄長養傷的這三年,門中事務基本是謝微一手主持的。現今的謝微,天真心被磨去了不少,滿心疲憊,對有些人的愛恨,早已不知如何形容。
到傍晚時,謝微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離開了正堂。他去了真陽派的後山,手持燭火,沿著一個山洞中的石階向下走。冰雪封凍,每向下走三步,面上就會覆上一層寒霜。走下四五丈時,謝微已不得不催動全身真氣抵抗下方地窟傳來的寒氣……
……
當此夜,明月懸空,雲水輕輕從天上游過。
雁北千里冰封,一片皚皚下,到處是死氣。是隔四年,故地重遊,程勿和程淮牽著馬,一步步接近程家。這條小路,地上冰,天上霜,銀裝素裹,與當年他逃離程家時走過的路一模一樣。那時程少俠連十七歲都很勉強,他第一次逃出家門,靠著一本翻皺了的話本走入江湖。又害怕,又新奇,又激動。
然後一晃眼,四年過去了。
程勿望著那座越來越近的古宅,睫毛上霜霧滿滿。一路前行,他和程淮都只著單薄輕袍,路上遇到的普通百姓,一個個停下步躬身讓路:「少主,您回來了?」
「少主這次回來的好快,江湖上沒什麼好玩的麼?」
程淮眉眼含笑,隨意地應兩句。時間在他身上也發生了改變,他不再如當年戾氣滿眼,生人勿進。他的氣質變得溫潤如水,看著雁北這片天地不再覺得煩躁,不再覺得自己被束縛了,而是親切滿滿。這是他的地盤,這裡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日後他父親老了,他就要承擔起守護這方天地的責任。
兄弟二人,如今倒像是掉了個頭。
程淮扭頭看旁邊一言未發的程勿,他咳嗽一聲,彆扭無比地粗聲粗氣道:「喂,謝你在真陽派時給我留面子,沒讓我輸得太慘啊。」
程勿:「無所謂,我本來就想回程家看一看。」
他曾經想過帶女瑤一起,打回程家。他就是打不過,有女瑤在,他們也一定是勝利的那一方。他要徹底擺脫程家,要俯視自己曾經害怕的父親。他要讓程家人承認他的存在是有意義的,他還要宣佈他和女瑤的婚事……
程勿面上無表情,想那都是曾經了。
程勿一路表現得很冷淡,讓程淮頻頻扭頭看他。程淮算是從小欺負程勿到大,他最瞭解程勿,程勿永遠是口服心不服,永遠是想著怎麼翻盤。現在程勿已經翻盤了,程勿看上去卻並不高興。不僅是不高興……現在的程勿,像是已失去了他的本性。
他如行屍走肉一般,死氣沉沉。
江湖人看到程勿的駭人戰力,程淮在和程勿打鬥時,卻看出程勿根本沒有進取心,沒有當年一往無前的鋒利氣勢。曾經那向死而生的悍勇無畏,讓程勿能在程淮手下苟且偷生,還能和程淮打一打;現在程勿完全是靠武力碾壓程淮,真論起習武人的精神氣,他卻已經沒有了。
程淮忍不住開口:「你這樣,即使現在武功比我高,以後也還是要輸給我。你是成不了武學宗師的。」
程勿:「無所謂。」
他的武力是別人強迫給他的,他也不是那麼想要。武學宗師是別人的願望,又不是他的。那個別人是別人,他的願望早已無法實現了。
當夜到達程家,程家長輩沒有一人前來接風洗塵,沒有一人想跟程勿說話。程勿無所謂,和程少主分開後,他去父親的後院找春姨。天地大寒,院中臘梅開花,身形窈窕、氣質清冷的少婦立在廊下看花。
婦人回頭,看到廊口站著的年輕公子。
風流一身,氣比雪涼,眉目清潤。
雪吹花落,恍如隔世,二人怔怔對望。
婦人唇顫了兩顫,含淚開口:「小勿,你……長這麼大了。你是回來看我的麼?」
程勿看著她,良久良久,他眼淚忽然滾落。他一步步走上前,看著熟悉的面孔,他跪了下去,抱住她腰:「春姨……」
寒雪無聲,狂風肆意,他抱著幼年時鼓勵他成長的婦人,肩膀輕輕顫抖。三年掉不下一滴淚,在這時,他忽然想要大哭,想要說盡自己的委屈:「春姨,我想帶她回來見你。」
「可是她不在了。」
「我覺得、我覺得……我的一生,都看不到希望了。」
「春姨,她怎麼能那麼殘忍?怎麼能只顧她的江湖,不管我的死活呢?」
「春姨……」
婦人眼中淚落,抱著這個趴在自己懷裡哽咽的孩子。她安慰他,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她一心關愛的孩子,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
冰窟中,火把照亮黑暗。
謝微立在冰台前,舉著火把,與冰臺上盤腿而坐的少女對望。許久,那少女相貌的姑娘睜開了眼。
謝微淡聲:「你已經醒來了啊。」
他略微嘲諷地笑了一下:「去吧,你終得償所願。」
「江湖是你的了,女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