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蒼蒼水霧起 第一百零一章
女瑤再三保證自己和謝微沒什麼關係,程勿將信將疑,仍要監視她給謝微回信。畢竟如女瑤這般女子,正常男子想傾慕她,會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等掂量完後,男子大都偃旗息鼓,不會再想和女瑤發展什麼關係了。程勿跟女瑤這麼久,在他看來,對女瑤念念不忘的謝公子是位勇士,也是他最大的敵人。
「確實只是武林盟的事。」女瑤任由程勿檢查她和謝微之間信件。
最後,女瑤確實是在程勿的監視下,給謝微回的信。
程勿:「你背著我跟謝公子聊天寫信!」
女瑤:「不敢不敢了。」
下筆回信,因並沒有實質性內容,女瑤運筆如飛。至於謝微提的武林盟的事,女瑤只是大概跟程勿說了說。程勿眸子幽黑,盯著她回信,並沒有對武林盟的事發表任何意見。女瑤遲疑了下,也沒當場問程勿對此的看法,問程勿是否願意擔上武林盟這個責任。
女瑤想:他大約是不願意的吧。
多年前,他們還在小玉樓的時候,程勿就說過自己對未來的美好願望。那願望是歸隱山林,而不是在江湖上猛龍過江。現實離程勿的夢想實在太遙遠……女瑤心中頓了再頓,決定還是讓程勿開心兩天吧。
這段時間,確實是程勿最開懷的日子。
沒有任何感情比「失而復得」更顯得珍貴了。
程勿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能和女瑤在一起,無奈女瑤是斬教教主,她剛回歸斬教,她有一堆事需要忙。但就算這樣,程勿也已經滿足——忙碌的女瑤,總比徹底消失在他眼前好。
過了兩日,確定女瑤教主是真的回歸,斬教對天下人承認了這個消息後,關起山門,自家來慶祝這般喜事。當夜落雁山齊聚魔門十二派,各門派皆來瞻仰消失已久的女瑤教主。落雁山上煙火綻放,繽紛炫目。肉林酒池,燈火達旦,共祝魔門在女瑤教主的帶領下,和朝廷建立友好合作關係。
酒宴最開始是已懷有身孕的聖女白落櫻與其夫君夜神招待各位來賓。一直以來,白落櫻並沒有太多機會把夜神領給魔門中人看,因夜神自己不說話不來事,先前斬教氣氛低迷氛圍不合適,到此夜,白落櫻才有了機會。
酒宴到一半,女瑤和程勿一同出現。女瑤坐於高座,接受眾門派的頂禮膜拜——當夜塵沙被天空中的星雲吹散,群星之下,萬象之巔。須臾萬象,千秋不朽。
程勿立在外圍,看萬人之上,女瑤那般了不起,所有的人都愛她,怕她。他喜歡的姑娘,是這個江湖的王者。她曾經短暫離開,今日再次回歸。江湖充滿她的傳說,她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江湖。程勿唇角微上揚,心中浮起濃烈的自豪感。
他的愛人!
之後入了席,女瑤才與程勿坐到一起。期間,不斷有人過來給女瑤敬酒。
女瑤豪爽,起身一飲而盡。
程勿只坐在一邊看。因他起身要喝酒時,女瑤替他攔了一下:「小勿受了點傷,不宜飲酒。」
程勿一愣後,就順理成章地繼續坐著了。仰頭看著姑娘沉靜的側臉、挺拔的身量,他的心吃了蜜一樣甜,看著女瑤的眼神亮得如同天上星光。他脖頸受了那麼一點兒皮肉傷,女瑤就替他攔酒,女瑤對他多好!
反正程勿本來也不怎麼喜歡飲酒……他酒量其實並不好,喝多了頭暈得厲害。他靠的只是內力高深,可以把酒從體內逼出。之前喝酒,一是為了逢場作戲,二也是女瑤死了,他心裡難過,平常不表現,只能在特殊場合借酒消愁。
倒是女瑤真的好能喝酒……
一壇又一壇,面不改色。
程勿敬佩地看著女瑤,眼睛發亮地看著女瑤:女瑤不愧是江湖大神,喝酒都喝得如此大將之風。周圍人被她喝倒了一片,女瑤都面不改色。
女瑤嘴抽了抽:程小勿就知道用敬佩的眼神看她……大約她在他眼裡無所不能吧。
然而她廢了武功後,已經不是以前的女瑤了。酒量確實了得,但也不可能如程勿想的那般千杯不倒啊。
程勿不開竅,女瑤又喝完了一壇後,坐了下來。她坐得平穩,但迎著青年燦亮的欽佩目光,女瑤唇動:「我喝多了,頭暈噁心,為了不出醜,小勿你送我回房。」
程勿:「……」
他特別震驚地回過神:「你怎麼可能會喝多?怎麼可能會頭暈噁心呢?」
女瑤:「……我不光會喝多,會頭暈噁心。和我在一起,你還會看到我吃喝拉撒。程勿,我是正常人類,不是妖魔,好麼?」
程勿哼了一聲,心想你是我心中的神,你怎麼能和別人一樣。他要反駁時,因內功甚高,風中飄來幾許閑語八卦,他不由自控地便聽到了周圍很多人的議論話語:
「教主和教主夫君一直坐一起,看來傳言是真,女瑤教主與她夫君當真恩愛無比。」
「當是如此。教主的夫君把持斬教多年,在女瑤教主回來後,還願意把權力讓出來。這麼大的誘惑……一般人的夫君豈能做到?程大人也是愛極了女瑤教主。」
「教主算是一手將她夫君培養起來啊。我尤記得多年前,教主在魔門內部通緝她夫君,那情趣,一般人可消受不起。我至今還記得當時青蓮教滅門後,大家把程大人的畫像拿出來認臉。那時大家都說程大人是教主的愛寵,誰能想到會成為教主夫君呢?只是這樣算起來,程大人比女瑤教主年齡小很多吧?」
「女瑤教主的年齡很難說吧?練武到他們這種程度,年齡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教主和教主夫君恩愛無雙是肯定的。」
程勿臉色輕微一變,偷看女瑤臉色。女瑤一點反應也無,他一時猜不透她是內力差了沒聽到那些人稱呼他是「教主的夫君」,還是女瑤聽到了但不在意。程勿心中忐忑,他刺探女瑤情緒時被女瑤發現。女瑤撇頭疑惑看他,程勿當即扶起她起身,欲蓋彌彰般快速道:「我扶你回屋去醒酒,你好好醒酒吧!」
千萬不要讓女瑤聽到什麼「夫君」不「夫君」的話。
女瑤硬是被剛才還很淡定、剎那間慌手慌腳的程勿給叉下去了。她「呃」了一聲,原本想跟在酒席間盯著自己夫君喝酒的白落櫻叮囑一聲,誰知程勿好像怕什麼一般,拽著她的手臂托住她腰身,運用輕功飛縱,瞬間就遠離了酒宴。
女瑤被飛得頭更暈了:「……」
她是老了麼?她怎麼越來越不能理解程小勿了?
按說她睡了三年之久,他也長大了不少。少俠長成青年,心思該成熟了很多,該沒有年少時那麼難猜了才對。然為什麼她家小勿的心思還是這麼難猜?是她沒進步,還是他進步得太快?
進了寢宮,與外面的聲音隔開,程勿將女瑤拖抱到床榻上。他完全聽不到外頭的閒言碎語了,放下心後,程勿殷勤地跑進跑出,給女瑤端茶倒水,好醒酒。女瑤坐在榻上,一膝蓋曲起,一腿放平,靠著扶手而坐。
內宮有夜明珠相照,窗戶大開,星河在天上流動,璀璨光華一道流在女瑤身上。
女瑤手肘搭在膝蓋上,手撐著額。程勿如此勤快地進進出出,喝了一口醒酒湯後,女瑤低著眼,眼皮下的瞳孔猛縮。多年在生死搏鬥中殺出來的警惕心,讓她即使喝多了酒也不會暈得失去控制,她只一頓,就看出程勿步伐輕快,氣息綿長——哪裡有這幾天她照顧他時他表現出來的虛弱感?
程勿仗著自己脖子疼,在她懷裡窩了好幾天。她一有懷疑他就生氣她的不信任,然而現在看……程勿果然傷勢根本不重,或者說他武功極高,這點傷根本影響不到他。
女瑤撇了撇嘴。
這個死小孩,又騙她。
不過女瑤也並不生氣就是了:她知道程勿騙她並無異心,他只是太喜歡她,太想找各種藉口纏著她而已。
程勿出去換濕毛巾了,女瑤一個人坐在榻上,仰著脖子看窗外繁星,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頸。寒意拂窗而入,星夜下,似有銀瓶乍破、玉水流光之聲。女瑤盯著夜空,因喝多了酒,她面頰紅似晚霞,眯起的眸中醉意流轉。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程勿太喜歡她了啊……
她盯著星空許久,亂糟糟的,腦中很多事情浮光掠影一般閃過。各種顧慮,各種猶豫,各種愛,各種憐,各種不甘……然後一層層,抽絲剝繭一樣從她的心海上拂開。拂去塵埃,面見本心。
天下第一,武功蓋世。要守住那層關,就不能破身。否則終是差一點。
但是,去他媽的武功第一。
程勿等她等了那麼久,她委屈了程勿那麼久。他對她的最大抱怨,也只是她不可能時刻陪他。他可以為她犧牲一切,她為什麼總是要委屈他?
腦海中「砰」地一聲,有那一層一直窺不破的關卡打開了門,龐大的真氣內空沖刷她的血脈,向女瑤灌體澆來。那是曾經女瑤武功蓋世時都沒有推開的一扇大門。武學千千道,一條路一個方向。失去一條路,也許別的路上可以得到彌補……女瑤低著頭,慢慢笑開。
「女瑤,你喝酒喝傻了?怎麼一個人還笑呢?」程勿擔心的話傳來,他溫熱的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女瑤仰頭看他,程勿澄澈無比的眼中,倒影出她暈暈然的模樣,眉噙笑的模樣。想通了一些事,女瑤仰頭看程勿時,目中愛意不覺如海潮般湧出,向他奔去。程勿一僵,他從未被女瑤這樣熱情的眼神盯過,臉頰當即滾燙。
女瑤伸手:「抱。」
程勿:「……」
他心中認定女瑤一定喝多了,俯下身,將張開手臂的女瑤橫抱起來。女瑤何等嬌小,他抱起她,她小小一團就窩在了他胸膛前。幾乎在他將女瑤抱起的一刻,女瑤的手臂繞到他後頸,摟緊了他脖子。她的臉在他頸上蹭了蹭,小貓一般黏,呼吸羽毛一樣。
程勿頸間紅透。
他嘀咕一聲:「醉得這麼厲害了啊。早知道就攔著不讓你喝了。」
他低頭看懷裡的姑娘,女瑤閉著眼,眉目婉婉如春,緋色一片,昏昏沉沉地靠著他。醉成這樣,程勿心中失望,想沒法跟女瑤私下聊天了。他認命地將女瑤從榻上抱去床上,替她脫了鞋襪。手指挨到她衣領時,女瑤睫毛一揚,流光溢彩般的光華從她眼中流向他。她的笑容揚起,程勿指尖顫了一下,快速縮回手,並欲蓋彌彰地猛咳一聲。
女瑤:「……」
咳個屁,假裝個屁。
程勿咳嗽得漲紅了臉,勇氣全泄後,他胡亂拉過被衾將姑娘蓋住,背過了身。坐在床前緩了一會兒劇烈的心跳,眼前清明了些,程勿粗聲粗氣道:「女瑤,你喝多了,好好睡一覺。我走了,明天再來找你。」
自覺差不多了,程勿緊張地站起來,動作大的他被床前的腳榻一絆,趔趄地向前摔去。身後一隻手猛伸出,拽住他手腕,將他向後扯,把他拽了回去,避免了他被絆倒。程勿跌坐在了床上被褥間,本能的:「謝謝。」
身後一聲輕笑。
熟悉的輕笑聲讓程勿後背僵硬,當身後空氣一揚,一個溫熱的身體從後貼住他時,程勿頓時知道是誰在嘲笑他了。他惱羞無比,恨聲:「女瑤!喝醉了你還笑話我,你真不是好人。」
女瑤從後抱住他,摟著青年的腰。她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過電般的感覺流竄青年全身,程勿身子重重一哆嗦。耳後熱風吹拂,女瑤聲音含糊:「小勿啊……」
程勿低著頭,悶聲:「嗯?」
女瑤漫不經心:「晚上一起睡吧?」
程勿:「……」
他猛地轉過身,力道快得讓身後抱他的女子向後倒去。但程勿速度快,轉身剎那,他就將一身酒味的姑娘重新撈到了懷裡抱住。女瑤揉著發脹的額頭,不滿地哼了一聲。程勿則驚呆了,低頭看她。他小心翼翼:「你你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女瑤被他扣住手臂,他力道大,她疼得皺起了眉。青年的呼吸包裹她,她擰著眉,他大氣不敢出。
女瑤:「不知道,算了。」
她甩開他的手臂就要往床褥間倒去,程勿一呆,沒想到她這就要扔開他了。他撈著她的腰,將往下倒的姑娘重新箍回自己懷裡。這一次,程勿吸取教訓,不敢再問女瑤了,他直接狂喜無比地答應道:「晚上一起睡!」
程勿再矜持道:「是你喝多了酒強迫我的,我可沒強迫你。以後你不許反悔。」
女瑤挑眉斜眼睨他:「那算……」
程勿哪裡肯她說出「那算了」幾個字,一聽她有這苗頭,他俯下臉,唇堵住她。同時間,他迫不及待地摟著她,將她壓在床上,快手快腳地褪去兩人身上層層疊疊的多餘布料。布料礙事,程勿乾脆置之不理。呼吸紊亂,氣息交錯,女瑤側頭「唔」著皺眉欲躲,青年壓著她,步步緊追,唇齒交纏。
腰帶扔到了地上,鞋襪一股腦丟下去。衣衫掛在身上,迫不及待下卻來不及褪下。
星河照在床頭,床幃紛飛。
劇烈的親吻,手指的相抵,肌膚的碰觸……程勿的焦躁和兇狠,磅礡如洪潮,重重疊疊,千堆雪滾,全都推向女瑤。女瑤頭暈沉沉,有些被這激烈狂熱的感情駭住。她呼吸滾燙,呼吸間全是他。他包裹住她,不許她逃。她往後縮,想離開,被他拉回去。
他強迫性地扣住她手腕,逼著她與他十指交握。
女瑤昏昏然,心中後悔自己的衝動。
她想到了那日撞見程勿自刎時的感覺,他也是這般不管不顧。她應付不了……女瑤躲避,程勿強迫。他再不是當年那個任她揉捏的江湖少俠了,以前他喜愛一個人他毫無辦法,今日他步步緊逼,一刻不放。
相濡以沫般的親吻。
不斷地碰觸,將情意傳過去。唇挨著唇,心貼著心,他將他的情意傳過去。他用自己的行動問她:你知道我愛你麼?
你知道我愛你麼?!
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麼?
那你願不願意以同等情誼回報我呢?
你願意麼?
你願意麼!
女瑤,你願意麼?!
強烈的感情,無比的依賴。在唇齒間,在十指間,在心臟口……他的親吻由瘋狂變得溫柔纏綿,身下的姑娘由一開始的掙扎變得安靜下來。許久許久,程勿微微抬起臉,俯眼看著下方溫順的、眼眸清如雪的姑娘。
兩人凝望彼此。
程勿顫聲:「……感覺,好麼?」
躺在淩亂被褥上,女瑤眸中濕潤,湖水般波光瀲灩。她睫毛輕輕顫抖,眸子安靜地看著他。
她說:「再來。」
程勿睫毛顫抖,眼睛中的清光如星火燎燎,一點點躍起:「……」
女瑤驀然起身,膝蓋一抬,手腕一轉,抓著他手臂向後一折。她簡單幾個動作,就將武功高於她的程勿壓制住了。有時候武功高,也比不過經驗豐富。女瑤翻身,將程勿壓在了身下。迎著青年明亮的眼睛,女瑤坐於他腹上,俯下身。
她貼著他的耳一蹭而過,激起程勿渾身戰慄:「我不喜歡前戲磨蹭,直接來。」
程勿:「……」
他驚愕滿滿,滿腦子問號,疑惑自己看的話本難道是錯的?他為了這一天準備的那麼多話本,白看了?
女瑤面無表情地撩開他衣擺,程勿一慌之後,差點被她嚇得軟下去。被女瑤俯視,他只好硬著頭皮,咬緊牙關慌張張地緊跟女瑤的步伐——喜歡上一個強勢的姑娘,他除了硬上,好像也沒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