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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瑤光來》第33章
卷一 玉皇開碧落 第三十三章

  寨中來攻主力全去圍攻一個女瑤,見秦霜河等人紛紛逃走時他們想去追,但他們身前的女瑤還活著。鐵索穿肩,每一動就全身發抖,做這種決定前也沒想到會這麼痛……但是面前敵人一旦想退,女瑤抓住鐵鍊,重新站了起來。從肩胛開始滲血,她失血隨著大幅動作而增多,但她在穿骨的鐵鍊上重重一拍,博大內功逆繩而走,讓身前人無法分心。

  這個眉毛都不皺一下的女魔頭手抓著鐵索,冷聲:「要戰就戰,何必廢話?!」

  她立在草垛上,黑衣若濃煙般,席捲她,覆蓋她。天上明月被層層雲翳擋住,她那稚氣未脫的面孔上一派模糊。然那種摻著冷氣的眉間氣韻,那種獨當一面的淩然之勢……她體內蘊著無限恐怖力量!

  眾人:「……」

  這個瘋子!

  這個瘋了一樣的女魔頭!

  這麼一個瘋了的女魔頭,本身價值已經超過這個寨子所有了!

  女瑤一人將夜間來襲的正道弟子們牽制住,秦霜河等人則扣著被鐵鍊穿傷、好不容易脫困後卻已奄奄一息的斬教教徒們急退。他們退出那個山中寨子,在夜間奔走。當他們退出了那危險地段,登上了山中更高地勢可以看到寨中情況時——只見寨中熊熊大火燃燒!烈焰沖天,已不見天日!

  秦霜河失神,一下子跪下。風拂過她蒼白的臉,她手捶地面,恨聲:「全毀了!全毀了!這幫混蛋!」

  四大門派勢大,斬教勢弱。不能硬拼下,他們一退再退……四大門派卻還想將他們趕盡殺絕!混帳!

  秦霜河身後,或坐或跪或癱,乃一眾被救出來的弟子。那鐵鍊穿琵琶骨所造成的傷害太大,他們戰力已失,且要強忍,才不痛叫出來。秦霜河罵了一通,氣火攻心,懷孕的她生不得氣,立即又開始小腹陣痛,身邊兩個副手連忙關心她情況。

  程勿跪坐在山巔,怔怔然看著寨中大火燃燒的樣子。他與這些人很陌生,他們在罵罵咧咧時,他一聲未吭。程勿眼睛漆黑,幽靜無比。待身後呼痛慘叫聲弱了些,程勿才開口:「怎麼辦?」

  秦霜河等人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少俠還跟他們說話。想到方才寨中少俠疾呼「小腰」的樣子,幾人臉色變得奇怪,想這教主女瑤的愛寵,莫非還和教主身邊的大人牽扯不清?這關係是否太複雜了?不想這些,秦霜河捂著小腹,勉強給出了建議:「大家都受了傷,一時半會兒起不來。小腰姑娘自是要營救,但我等也需休息。待我跟聖女大人傳訊後,招得人馬再去救人。」

  秦霜河說的慢,她神色古怪。她口上這般說,但她心中想……也許,等救到人的時候,就到了名器大會了。

  在此之前,聖女大人必然要他們集合,不願他們私自行動,浪費人力。

  那小腰姑娘,也許,也許得……

  程勿輕聲:「好。」

  他站了起來,向著寨子方向看幾眼,直接運用輕鬆從山巔處向下縱。他身如大鶴,躍下山頭,縹緲之形踩在山間從上到下的濃密綠蔭上,翩若驚鴻。秦霜河縱前,卻沒抓住他的衣袖。

  秦霜河:「程勿!你幹什麼!」

  身已在半空中的少俠回頭,望著山巔上跪著的、虛弱的一眾人。他說:「我沒受傷。」

  秦霜河看著他滲出衣袍的血:「……」

  程勿說:「你們慢慢養傷吧,我去救小腰妹妹。」

  秦霜河大氣:「程勿!混帳你回來!程勿……」

  少年身形掠入了綠海中,他那種倔強的、不回頭的氣勢,讓人生氣。秦霜河想追出去,苦於自己腹痛、手下也受傷,只能站在山頭大罵。程勿不在意,他選擇一個橫衝直撞的奔行方式,直衝著那寨子。他只能選這種直線型路線,因他若迂回些,以他的體質,他在山中必會迷路,會耽誤他救人。在寒夜中奔走穿行,耳邊颯颯風聲追逐,程勿腦海裡無數次回蕩她轉頭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說:別管我,走。

  程勿心中咬牙:不!

  小腰妹妹的肩胛骨被鐵鍊穿傷了,她動不了。她落入別人手裡,會被折磨。她還是一個小姑娘……就算是魔門出身,可她也是個小姑娘。別人都沒事,她也不應該有事……寨子的人又不是她親人,為什麼她要多管閒事……

  程勿疾奔中,眼中又開始潮紅。他心中委屈而不甘,並充滿了說不出的憤怒。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她是魔門弟子!為什麼被抓的是她!

  他行走如風,體內內力運行至最快,女瑤教他的輕功口訣,便是在這樣一次次的險境中,被迫熟練並水平提升。想是幾個月前,程勿剛逃出家的時候,他若是有這功法,就不會被斬教抓住,落入女瑤手中。他沒有落入女瑤手中,就不會認識小腰妹妹……

  淚水在眼眶中凝起,眼前忽然一團黑冒出。疑是敵方,程勿猛得止步,旋身跳躍,踩在樹杈上,向下望去。這一望之下,程勿微怔。他擦了下眼中的水漬,疑問滿滿:「是你們!」

  在叢林中突然冒出來的師徒四人,小老頭嘿嘿討好地對踩在頭頂樹枝上的程勿喊「乖徒兒」,他的三個徒弟,一女二男,非常無奈地跟著師父。

  風拂樹動,身形被斑駁光影拉長。立在高處樹枝上,程勿長身玉立,衣袍微揚。他目光淩厲地看著他們:「你們什麼人?為什麼要跟著我?」程勿周身內力運起,屏息凝神:這幾個人突然冒出來!能跟得上他的輕功,小腰妹妹還說他學的輕功是斬教上等功法……這幾人怎麼會跟得上!江湖上隨便一個人都這麼厲害麼?

  這幾個攔路師徒中的唯一女弟子身材高挑,已是青年妙齡,卻還和自己不靠譜的師門混在一起。女弟子沒好氣地說:「我師父要幫你,我們當然要跟來啊。萬一我師父稀裡糊塗地被你們騙了呢?」

  那個氣勢在她壓制下有些弱的男弟子謹慎道:「我們看到了,寨子裡起火了,那些人撤走了……你是要去找他們。」

  程勿不說話。少俠不開口的時候,眉目清冽而無情,很有些疏離不留情面的意思。男弟子更加緊張,他小心看了看周圍環境:「我師父要幫你,我們只能聽話……但是滄浪派討好的是羅象門,我們也算羅象門之下的附屬小門派。我們不敢跟羅象門對上……所以幫你可以,但是你要保證,我們不露臉。我們被認出就糟糕了……」

  程勿將信將疑:「你們為什麼要幫我?是不是又是什麼陰謀?」

  小老頭喊:「乖徒兒,乖徒兒……」

  程勿額上青筋跳起。

  他吼道:「我不是!」

  程少俠身心疲憊,這兩天,他滴水未沾,傷勢未緩,還總在打鬥。身體磨難至此,他硬撐著沒倒下,但精神上的折磨也不少——例如從昨天到今天,程少俠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是」。

  他既不是女瑤的愛寵!

  也不是一個莫名其妙老頭的徒弟!

  小老頭笑眯眯:「以後會是的,乖徒兒……」

  胖子徒弟乖覺道:「啊,這次是真的要收徒弟啊?那我要有師弟了?師弟你……呃!」

  程勿目光如電,冷冷看他,嚇得他一下子閉了嘴:「……」

  這個小弟弟,脾氣也太凶了。

  ……

  一日後,程勿還被這幾個人墜著。實在是這師徒四人看著不靠譜,但武功都比他強,他甩都甩不掉。罵也罵了,凶也凶了,小老頭還狗皮膏藥一樣追著他。小老頭不停問:「是不是救了你的小情兒,你就做我徒弟了?」

  懶得說「我沒有小情兒」。

  程少俠繃著臉,覺得自己特別倒黴——啊啊啊為什麼狗皮膏藥都比他武功好!他都甩不掉!

  但起碼,這師徒四人整日東走西逛,對附近地勢很熟悉,對江湖中各大門派情況如數家珍。用他們的話說,便是如他們這般小門小戶,行走江湖,一定要和地頭蛇打好關係。通過這幾個師徒,程勿確定了滄浪派那些人捉了他的小腰妹妹後,也怕斬教報復,他們直接走了水路。

  水路數十里,直入羅象門地段,可躲過斬教的追蹤。

  若要救人,只能在他們出曲沃之前。一旦入了羅象門地段,那裡遍是名門正道,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救出一個魔教妖女了。

  一行人在岸邊,程勿繃著臉給他們四個發繩子、錘子、鐵鍊等工具。他說:「反正我要救人,反正我和你們不認識。你們躲得遠遠的,被人發現了,我這麼弱,我也幫不了你們。」

  小老頭瑟瑟發抖:「我不會水……」

  程勿立刻收了遞給他的繩子:「太好了,那我們分開……」繩子一下子被小老頭搶走,小老頭扔給自己的徒弟,豪情萬丈,「我徒弟們會水!」

  三個徒弟一起抽了抽嘴角。

  將要下水時,那個緊張兮兮的男弟子再次來跟程勿確保行程:「我們只在水下行動,不會出水哦。要是滄浪派發現了你,你跟他們打,我們不會出面的!我們好歹也是正派人物,幫你救魔教妖女的事,可千萬不能被名門正道知道了。小兄弟你要是被抓了,千萬別出賣我們啊!」

  女弟子在一旁兇悍道:「要是敢出賣我們,我們千里追殺你!」

  程少俠也不說話,也不保證。他低著頭專心折自己的衣袖褲腳,將鐵鍊背到身上。他手微微發抖,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仍然有些害怕。他提醒自己,滄浪派他們據說水性不差,不會死的……我只是要救人,我沒要殺他們,我不會殺他們。他們可以逃的……我給他們時間逃……

  程勿深吸口氣,耳邊女弟子還在喋喋不休說話,突見「噗通」一下,程少俠直接跳下了水。濺起水花很小,程勿沒有浮出水面,一道細長線條一晃,水勢向外流去。

  女弟子:「……」

  她沉著臉問自己那個脾氣柔弱的師兄:「這小孩子怎麼回事?我威脅他他都不帶回應的?長一張文秀臉,脾氣一點都不文秀!」

  青年師兄無奈道:「別說了,都怪師父非要求著人家當徒弟……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武學天賦好的人,脾氣都大吧。」

  說著,他也跳下了水。胖子一見,趕緊跟著跳下水。女弟子被自己師父在岸邊看著,只能捏捏鼻子也下水了。

  小老頭蹲在岸邊:「徒弟們,把你們師弟給我拐回來!為師和他有緣啊,為師要收徒……」

  說著說著,小老頭眼神開始混沌,他嘴張大,下一句話卻忘了。他怔住,有些忘了自己在這裡做什麼。在岸邊蹲半天,他晃悠悠站起,轉身往身後小徑走去。小老頭走得搖晃,口裡嘀咕自語:「收徒……對我要收徒……我要把一身武學傳出去……徒兒、徒兒……你在哪裡哇徒兒!」

  ……

  「沒有把那寨子裡的人一網打盡,真是白費功夫了!想向羅象門投好,怎麼就那麼難啊?」

  「別說了。其實也不是沒有收穫啊,就這個女的……一個人殺傷力頂幾十呢。把她抓到,獻給蔣師兄,也能交差了!」

  曲沃沃水三千,順水向西北方向行去,可入羅象門所在地段。滄浪派在江湖上,是一個毫無名氣的小門派。小門派在江湖中存活艱難,為攀上四大門派之一的羅象門,他們不惜合全派之力,打造出堅不可摧的鐵鍊,鋌而走險,選擇捉捕漏網的斬教教徒!只消得他們做出成績,待到羅象門,說不得可被封為羅象門的下屬門派。日後背靠羅象門,滄浪派當可狐假虎威!

  女瑤清醒過來後,已經聽了這麼多情況。她在船上專有一艙,兩邊鐵鍊依然拴著她的手腳。但那不致命,身上最厲害的,還是琵琶骨被鎖。武功盡封只是小事,琵琶骨帶來的真正折磨,是一動不能動。任何力量運行,人體都必然會過琵琶骨。在江湖上,穿琵琶骨這種陰狠招數,只會對付罪大惡極的危險人物。

  想這裡無人知道女瑤是危險人物,卻還是穿了她的琵琶骨。

  女瑤奄奄一息地躺在船艙中,耳貼著船板,能聽到下方汩汩流水聲。她呼吸也不敢劇烈,鎖骨處的痛,加上她體內的隱患,兩相夾擊,讓她痛得想撞牆而死!太疼了,每一根骨頭、每一滴血,時時刻刻,都在發作。

  她痛得暈不過去,腦中有根筋一直繃著,情形之慘烈,乃她生平僅有。

  女瑤握緊拳頭,咬著唇忍受這雙重打擊:我要將羅象門碎屍萬段!等我到了名器大會,等我……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她小口小口地吸氣,安慰自己:唯一的好處,是可以跟著他們進名器大會。待我隱患爆發結束,我就能脫困了。這船裡的人,全都要死……

  滄浪派的看守弟子開了門,時不時過來查看這個妖女還活著沒。看守弟子一看之下,大吃一驚:看這年少的姑娘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從水裡打撈出來一樣。然她兩日滴水未沾,不可能碰到水。

  小姑娘的額髮汗淋淋的,鎖骨處血紅一片,沾濕她的黑色衣袍。她躺在地上,全身蜷縮,細看之下,微微發著抖。而她咬著唇瓣,唇被咬的也是鮮血淋淋。她躺在地上,死魚一樣,她的手卻摳著船板。小姑娘沒有指甲,她手卻將船板摳得劃出好幾道痕。十指指甲,血已成紫紅。

  看守弟子駭然:「……」

  他小心地摸一下女孩露出的手臂,潮熱汗濕,發抖戰慄……女瑤猛地抬目,目如寒電,嚇得看守弟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守弟子張大嘴,看她緊繃的下巴上汗滴瑩瑩,小臉慘白卻眼睛燦亮,那兇悍之色……

  突然,「哐」一下,船重重一晃,關好的門被一下子吹開。船艙中物件滾動,女瑤吃痛,一下子被甩到角落裡。她痛得以頭撞地時,聽到門外惶然聲:「有人襲擊!有敵來襲!」

  女瑤驟得抬目,船艙門被大浪推開,她模糊視線中,看到外頭一個身影一晃而過,少俠的面孔……女瑤大驚:程勿?!

  短暫一刻,痛意似都遠她而去。她發愣,想:怎麼是他?怎麼會是他?

  刀劍相揮,打鬥聲在外。少俠上了船板,手中持劍,從斜刺裡冒出,與沒回過神的正道弟子一招揮下!稱不上武藝精妙,但因措手不及,一船人被騷亂。待滄浪派弟子重整旗鼓,聚集起來,那少俠一看,竟翻身跳下水!

  「追他!」

  「捉住他!」

  噗通噗通白色水花大濺,一眾人跳水追蹤,竟然沒追上。他們罵罵咧咧,想這人什麼問題。然這僅僅是開始,從這一刻開始,那少俠便墜上了他們這艘船。他們一路東行,那水裡的少俠便跟著他們。

  程勿心志之強硬,讓滄浪派的這艘船受創累累。他神出鬼沒,因武功不強,無法久戰,他採取的乃是隨時隨刻的「騷擾」。他也不殺人,但他專攻人手腕、手臂、膝蓋之類會影響動武的地方;他也不去救人,但他詭異的出現和打鬥,比他直接救人更讓人心慌。

  他身形極快,打一段就跳水而逃。然後待船中稍平靜,他會又竄出來。

  滄浪派弟子惶恐,咬牙切齒:「小小蟲豸!殺了他!」

  程勿冷靜地在水中游水,跟著這隻船。他不斷地騷擾,快速的逃走,讓滄浪派弟子疲於奔命。斬教給他的輕功心法極好,一開始看不出,越是練下去,與體內內力融會貫通,程勿來往越來越快。

  水下跟著他的那徒弟三人,沖他疑惑皺眉:小子,光是騷擾,你救不了人啊。

  程勿輕輕搖頭:我武功確實不行……本不願這樣做,但眼下只能這樣了。

  程勿先前沒有與人為敵的經驗,他全然無江湖經驗,他更經常被自己的無知所坑。然當他一心一意要救人時,絞盡腦汁,跟著他的三個徒弟,佩服這少俠的心機:程勿欲不斷騷擾這船中人,一點點磨掉他們的耐力、武功,讓他們產生害怕。

  然後他就不會再出現了。

  他將和三個徒弟在水下,用鐵鍊把滄浪派的兩艘船拴起來。當船上人精神高度緊張,便是大火燒起之時!鐵鍊是從寨中取出的,是滄浪派自己的。輕易打不開,兩艘船的性命綁在一起。當程勿再次跳上船時,又是大火,又是一個連日來讓他們恐懼的人物……這時,方是救人之際!

  ……

  「那個神秘少俠還跟著我們麼?好像沒動靜了?」

  「媽的,誰去解決了他啊?這一遍遍的,殺又殺不掉,甩也甩不掉……」

  天上無月,星光爛爛。滄浪派的兩隻船行在水上,起了風,夏夜涼爽,船上弟子卻神色委頓。他們精神緊張,不安地等待著。他們圍在一起,討論著那個神出鬼沒的少俠。當風再一次吹拂時,水氣拂面,曠人心脾,將正道弟子們緊繃的心弦放鬆。

  卻忽然,船被猛一撞,船體搖晃,船上弟子們被晃得左搖右倒。

  熟悉的震動,他們立刻掏出武器大吼:「神秘少俠!神秘少俠又來了!」

  而這一次,風再吹起,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了船上。他清泠泠立在甲板上,身如銀色月光,浮上一層水汽。程勿鬼魅般,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們。他全身濕漉,縱向船頭。他的出現讓人恐慌,眾人撲去:「殺他!」

  然這一次,程勿疾奔,不是沖著人,而是縱向火把!

  一艘船兩邊甲板,夜間火光幢幢,少俠的輕功在一次次的追捕遊戲中練至純熟。他如飄在風中,颯然而過,手中舉起了火把,向下一扣。眾人心頭湧上不安色,見這少俠一路飛縱,撲下所有火燭……火燒上船板,燒上船艙,眾人惶然往後退。

  為首者大吼:「先滅火!滅火!」

  「把火把滅了!滅了!」

  所有人急急忙忙,要麼撲火,要麼滅火把。武功高的去追程勿,雙方過招,少俠不與他打,而是一路跳躍。他在人中穿梭,尋找。火把被他扔在地上,天上星光照耀,忽來一陣涼爽微風。

  程勿站在高處船竿上,看下方人聲駭然:「不!」

  火勢從甲板燒起,在風中熊熊加大。眾人忙著去撲火,他們邊退邊尋工具撲火。程勿不與他們打,他們這時已顧不上程勿。他們從這艘船退到另一艘船上,看那黑影少俠立在原來船竿上未曾跟隨,眾人慌張熄滅這艘船上的火把時,心中稍鬆口氣。

  程勿立在風中,潮濕衣袍貼他身,他眸子幽靜地看著下方。

  眾人順著他視線看,見火勢獵獵,沿著綁在一起的鐵索,從一艘船,快速燒到了另一艘船上。兩隻船早在停了一白天的騷擾中,被水下的弟子們綁在了一起。將鐵索穿好,不欲與滄浪派人見面的徒弟三人就走了。

  黑夜中,徒弟三人已遊到離船很遠的地方,看那裡烈焰燒起,火紅照天。夜間大風,將火勢催大,再催大。眾人撲火之速追不上火燃之速,火燒上帷帳、燒上糧草,燒上人的衣物……鬼哭狼嚎,撲通落水聲不絕!

  三人窒息:那少俠……那少俠……竟真的這麼做了……

  此時兩艘被綁在一起、命運牽制的船中,情況已極為糟糕。人人忙著自救,再顧不上程勿。而大火燒起,程勿從高處跳下,筆直地躍向一間船艙。他知道、他知道……他連日來日日看,時時看,他盯著那間船艙,他揪心著那個地方!

  火燒眉,火燒身!痛刺骨,痛穿心!人人向外逃,人人跳下水,而程勿向前、再向前!

  船艙門被鎖,程勿運氣,一腳踹開船艙。

  他喊道:「小腰!」

  空中月色不在,斑駁星光照水,碾碎水中漣漪。船艙中,躺在地上、汗水淋淋的女孩,她手腳拴著鐵鍊,琵琶骨被穿。她吃力的,詫異,卻也不那麼詫異地抬起頭。她梨花照水般,羸弱的樣子映在他眼中。

  火中熱氣浮起,痛呼聲似遠非遠。門口星光落地,少年驟得撲過來,小心地將她摟入懷中。他跪在她面前,聲音輕微,嗓音顫抖,一遍遍安慰她:「別怕,別怕,我來救你了……小腰妹妹,你別害怕。」

  女瑤輕聲:「你怎麼真的來了?」

  程勿發著抖,他被水沾濕的臉,貼上她汗濕的臉頰。寒風烈火,少年哽咽道:「若是從來沒有人護你短,那你多可憐。」

  女瑤怔忡,睜大了眼。穿過他肩頭,她望見船艙外的人間煉獄。熱風滾滾,他抱住她瘦弱的、黑血結痂的肩頭,一滴豆大的、滾燙的淚,落在她頸窩中,刺得她傷口驟燙,瑟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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