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何司明回了明白， 伸手去推一推秦安。

　　將秦安叫起來，二人洗漱直奔林暖處。

　　一進院子，便瞧見那老人家正拎著水桶給樹澆水。秦安走過去兩步， 抬頭看一眼那樹。風吹樹葉沙沙作響，那垂柳搖曳， 恍然間多了些許意境。

　　這棵樹很好看。秦安明白，這棵樹應該就是埋葬老頭伴侶後， 在上面種的那棵樹。看的出來，這棵樹被照顧得很好， 枝繁葉茂，綠意蔥蔥。

　　老人將水澆乾淨， 抬眼看了看秦安， 對他點點頭：“來了。”

　　“林爺爺。”秦安叫了聲人。

　　老人應下了，隨後又道：“你們上樓也勸勸笑笑， 她歲數也大了， 別總一天天的熬。我說話她不聽，你們說話也許還有用。”

　　老人的聲音聽著有些啞， 身子骨倒是還硬朗。臉上總是帶著笑， 瞧著就很好相處。

　　秦安點頭應下， 二人轉頭進了樓， 老人看著兩個挺直的背影略有些發愣，回頭看一看那垂柳， 笑道：“年輕啊， 真好。”

　　誰不曾年輕過呢？

　　二人上樓直奔林暖的辦公室， 一進屋就看見林暖正在操作一個機器拼裝著什麼。走近一瞧，正是被拆開的稱霸天。

　　“來了。”林暖頭也不回道，“先坐。我先把蛋蛋組裝上。”

　　稱霸天這個名字是林暖取的，而現在林暖也在稱呼它為蛋蛋，也許從一開始林暖就這麼叫過。

　　看來，稱霸天的造型也不是偶然。

　　“現在這世上還有比稱霸天更智慧的機器人嗎？”秦安不太瞭解人工智慧，說出口的也沒有專業可言，只能說是普通人的想法。

　　“天知道。”林暖並沒有給出標準答案，“我不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也不是專攻人工智慧的人。它能排進世界第幾，還未可知。”

　　“也許有一天，世上會有很多高度仿生的機器人。現在人類越老越少，以後會多一些陪伴機器人。”秦安還是對仿生的機器人更有興趣，而且他也看過幾篇關於仿生機器人的報導。

　　在末世之前，這個概念就已經有所宣傳了。

　　“那跟蛋蛋是沒關係了。一般陪伴機器人主攻的方面只是仿生技術和情商。蛋蛋是主要方向是科技。不過也僅僅是分析資料而已。想要有突破性的進展，還很困難。”林暖道，“我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障’這個概念。”

　　“一葉障目？”秦安微愣。

　　林暖一直在組裝著蛋蛋，頭也沒回，不過雙方之間的交流還很順暢：“差不多的意思。或者說，這世上對所有的動物來說都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可以說是擋住泰山的那一片葉子，但歷史上真正能夠摘掉這片葉子的人屈指可數。即便是我也不能免俗。”

　　何司明倒是明白了這句話，道：“我曾聽老師說過，太過於鑽研於某件事，就會發現前面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怎麼也無法突破，獲得更高一步的成果。”

　　林暖點頭：“這就是蒙在所有人上頭的一層障。”

　　秦安沒怎麼明白，看向何司明。

　　何司明想一想，找出了一張紙：“我之前看過一張圖，我想在這個問題上也能夠適用，這本來是用於科普博士通俗化概念的。”

　　“我知道何博士。”秦安半帶調侃道。

　　何司明在紙上，花了一個不算標準的圓：“這個也是老師曾經跟我講過的。這個圓，你可以當做現在全人類能夠掌握的所有知識。”

　　何司明在中間點了個圓點，進而在圓的外面，分別畫了兩層圓圈。

　　“這是你的小學、初中和高中。”何司明指著點、和兩層圓圈。而最大的那一層圓也只是整個大圓的四分之一左右。

　　秦安點頭。

　　隨後，何司明以第二層圓為基礎，在一個方向畫了一個長弧線，讓這個大圓裡面，多了一個橢圓。也可以說是第二層圓，凸出來一段距離。

　　“這就是大學後，所學的專業，讓你在專業上有一技之長。”隨後，何司明又在那凸出的外面，又加了一層突出，這時候這個突出部分，已經占了這個圓半徑的一半。

　　“這就是碩士。”何司明又在這個突出部分，接了一個與大圓邊緣重疊的突起。

　　何司明指了圓的邊緣，道：“這一部分，是碩士之後，不斷吸取更多的知識，比如各方面的研究論文讓你觸碰到了，這一方面人類所知的極限。其實到這裡，就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走到這裡了。你覺得碩士很多，只能說人口基數太大。而博士……”

　　何司明在大圓的外面，畫了一個很小的突出的一個點：“博士最大的貢獻，就是讓人類所掌握的全部知識裡，多出來這麼一個小小的點。只是就這樣的一個點，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

　　“這就是你們的障？”秦安道。

　　何司明點頭：“光是這多出來的一點，就已經磨光了一個人的一生。其實說起來，我的博士學位，照比其他是有取巧的成分的，因為專攻古生物學的人太少，沒被發現的部分太少，所以成為這突出的一點相對容易。我曾見過很多二三十歲就熬白了頭髮的人，也見過五十多歲也在讀博奮鬥的人。不論功名利祿，事實上，從根本上講，他們只是拼了命地給全人類的學識裡，增加這麼一點。”

　　“那像愛因斯坦這樣的偉人呢？”秦安又道。

　　何司明在外面的一點上面，又點了個點：“他們是踏出更多步的人，他們在一些方面，帶給了全人類更多的一點。也就是這個一點，讓許多人受益。可沒有人知道，他的盡頭是什麼，或者說是沒有盡頭。也就是這個還不知道是什麼概念的盡頭，就是全人類的障。我們掌握的所有，只是滄海一粟，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沉迷於此。”

　　秦安從來沒想過，求學、研究、鑽研竟然是這樣有趣而又偉大的事情。

　　每個人的生活態度不一樣，對周遭一切的理解也不盡相同。

　　就好像秦安，覺得天南海北走一遭才不負此生，而對於那些在學海中遨遊的學者來說，學無止境。若是在歷史上留下這樣的一個點，才是此生無憾。

　　秦安咽了口口水，看著何司明給他畫的粗糙的圖，只覺得受益匪淺。

　　秦安轉頭看向林暖，道：“您也是在為這一點而努力嗎？”

　　林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等一會兒，她直接笑出了聲。

　　“怎麼？”秦安還以為自己問錯了。

　　林暖倒是先跟他們說道：“你們知道這張圖最開始出自誰嗎？”

　　何司明頓一頓：“不會是您吧。”

　　“怎麼可能，這種科普向的東西，可不是我能想到的。我雖說頂著教授的頭銜，可事實上一節課都沒上過。這張圖的出處，是是本世紀初，一個叫matt might的助理教授用於給博士生們解釋什麼是博士學位所用的。這張圖簡單易懂，就一直流傳到了現在。”林暖道。

　　“所以？”秦安問。

　　“所以，那個點對我來說不重要。”林暖道，“我研究的臨界點跟大眾意義上的不一樣，我有自己的目標。至於我要的那個點會點在哪裡，還是個未知數。”

　　林暖敲下最後的複合鍵，稱霸天最後的細節也被拼裝完畢。那拼裝的器械打開外面的玻璃罩，林暖伸手將稱霸天取出來，點了一下稱霸天的臉，給他開機。

　　“這回給他增加了功能？”何司明問。

　　“算是吧。”林暖道，“給他多輸入了些資料和一些現成的演算法。把他拆開，是為了給他優化一下內部硬體的資源。比如讓你們比較頭疼的電量問題。”

　　頓了頓，林暖歎了口氣：“我活不了多久了，趁著還能動，盡可能把蛋蛋完善。爭取將你們失去我以後的損失降到最低。我會盡我所能，將我所有的思想輸入給蛋蛋。”

　　稱霸天機械的電流聲音傳出來：“通過您給我設定的程式，本人工智慧機器人正名稱霸天，還請您知曉。”

　　林暖賞了它個腦瓜崩：“看著還是呆呆的。嘖。”

　　稱霸天努力穩定住身體，說話即便是充滿了電流聲音，秦安依舊能夠聽見裡面滿滿的無奈。

　　“本人工智慧的外形，經由您一手設計和製造，如有不滿，本人工智慧隨時歡迎您給我換一個造型。”

　　“美得你。我都沒時間做美容。”林暖將稱霸天放到了一邊的架子上，回頭對二人道，“換你們了。過來。”

　　二人坐過去，林暖打量一下二人，從角落裡抽出來椅子來，讓他們坐下。

　　隨後，等他們都坐好了，林暖給他們二人戴上了接觸頭皮的儀器，又分別在手指、手腕和衣服下面的胸口貼了連接著線的東西。

　　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的模樣有些滑稽。

　　“這是在測謊？”秦安笑道。

　　“我給你們測謊還用機器？”林暖看著顯示幕裡面的資料變化，示意二人做一下動作，“好，秦安，現在你用你的玉牌跟我意識交流。”

　　秦安明白了，原來林暖是打算測試一下他在跟其他人意識交流時的腦電波變化。

　　秦安催動玉牌，通過意識跟林暖腦內通話：“林教授。”

　　“繼續隨便說些什麼，保持交流。”林暖直接順著秦安跟他之間的聯繫，回話道。

　　秦安想一想，說了些關於天鬼的事情。

　　“天鬼在隊伍裡面一直很有責任心，照顧全隊所有的人。尤其像我們這樣不是當兵的人，大部分守夜都沒讓我們來，他們幾個特種兵就解決了。”

　　說完這些，秦安看林暖專注地看著顯示幕上面的資料變化，繼續道：“其實我剛認識的他的時候還挺防著他的，不過相處時間長了就知道他確實是個好人。這一路上，他能照顧每個人的情緒。還經常說一些這裡的情況，來讓我們恢復希望提起力氣走到這裡。看得出來這一路上他都特想你。”

　　“現在把何司明也帶上。”林暖開口道。

　　秦安又將何司明拉進了二人的連線中。

　　“安子！”何司明用意識跟秦安確定一下。

　　“嗯，是我。”

　　林暖道：“你們現在保持交流。”

　　“那咱們說些什麼？”秦安問何司明。

　　何司明沉思些許：“給我講講你旅遊這些年的故事吧。”

　　“我想想，那就之前去柬埔寨吧……”

　　二人之間做著交流，林暖能夠通過意識之間的交流聽見他們說什麼，偶爾敲擊著鍵盤，也沒說讓二人停下來。

　　就這樣將近半個小時，秦安都從柬埔寨講到葫蘆島，又從葫蘆島講到了阿拉斯加，林暖終於叫停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林暖開口問秦安。

　　秦安也開口回答道：“有點累。”這是秦安第一次堅持這麼長時間的意識交流。

　　“現在讓你變異完全沒問題吧。”林暖又問。

　　秦安道：“沒問題。”他現在的體力還算是充沛。

　　林暖：“我是說全身的變異。你的身體每一個細胞。”

　　“我變大也沒問題。”秦安道。

　　林暖略皺眉：“現在，我所說的以外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要去想。因為你想的那些都沒用。”

　　秦安微皺眉。

　　林暖：“你也許應該注意一下，你變異後的毛髮太長了。”

　　秦安否認道：“我最多只有短短的絨毛。”

　　林暖：“不，並不是這樣，你的毛髮很長，你還被你的隊友吐槽過幾次。因為你有一次變異的時候，你的毛髮讓他有些窒息。是含羞草說的。”

　　秦安否認：“我沒有！”

　　林暖：“你最近總是睡得很沉對吧。”

　　秦安點頭：“是的。”

　　林暖：“深度睡眠會讓你丟失很多記憶，還會產生一些足夠欺騙你的事情。你要相信我，不要被你自己的大腦誤導，你要清楚，你所知的所有事情，都是大腦美化以後告訴你的，你要認清現實。”

　　“是嗎？”秦安微愣。

　　“對，你變異以後會有很長的絨毛，所以你很得那只藍貓的喜歡，因為它覺得你們是一類人。你想一想，為什麼那只藍貓除了孫泉以外最親你。”林暖又問。

　　秦安要回頭看何司明，可林暖一把固定住秦安的腦袋，道：“看著我眼睛！”

　　秦安有些茫然得看向林暖。

　　林暖繼續道：“你被你的大腦和你的眼睛甚至你的記憶欺騙了。你應該正視你自己的真實情況，比如你根本就是一個哺乳方向變異的。而不是可笑的爬行動物。”

　　“我不是！爬行動物也不可笑！”秦安皺眉反駁。

　　“真的是這樣嗎？”林暖看著秦安，目光無比嚴肅，“你已經出現問題了，秦安。你仔細回憶一下，真的是這樣嗎？”

　　看著林暖無比堅定的樣子，秦安有些疑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變異後的樣子？可林暖那嚴肅而又堅定的樣子，又讓秦安的堅定多了幾分猶豫。林暖是個多聰明的人呢，她會出錯嗎？

　　“我……”

　　林暖卻豎起一根手指，讓他噤聲，隨後面帶悲憫地看著他：“不要喪氣，這世上被自己欺騙的人多如鴻毛，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時候，我也一樣。你只是小時候喜歡霸王龍，所以才會給自己反復的心理暗示你會變異成霸王龍。就是這樣。不過你會有印象的，因為你變異後，是一隻徹頭徹尾的哺乳動物。更加細緻地說，你是貓科動物。所以藍貓才會粘著你，因為它無知的大腦裡，你們是同類。難道不是嗎？”

　　秦安開始發愣，因為通過林暖的反復向他確認，他真的開始懷疑了。

　　人的大腦是會騙人的，但聰明的林暖肯定知道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你現在不用回答我的任何問題，我相信，你已經明白我說的話，並且開始想起自己的變異方向了。你一定記得，你的手指最初變異的顏色。”林暖道。

　　“青灰色。”秦安輕聲道，語氣已經沒有一開始堅定了。、

　　“錯！是黃色！還有尖銳的爪子，細細的絨毛。你第一次殺的變異動物，是揮爪子拍過去的。那時候你看到身邊的人都一臉崇拜地看著你，那是你第一次享受變異帶來的快•感。你一定記得，那是你第一次使用變異的力量。”

　　“我……好像記得。”因為林暖的反復否定和灌輸，秦安真的開始順著她的思維去想。

　　“沒錯！是黃色的！那是一隻黃色的貓科動物，好看極了。你記起來了對不對？沒錯，那才是你變異後的真正樣子。現在就向你自己證明，你不想再被自己欺騙了。試著把你的手指變異吧，就跟你第一次變異一樣。”

　　秦安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指。體內變異的力量遊走，很快，那手指的指甲長長了幾分，那手指緩緩收縮了些，竟然真的長出了黃色的絨毛。

　　眼瞧著那一根根的絨毛從皮膚裡面鑽出來，秦安猛然打了一個寒顫。

　　“怎麼會！”

　　秦安看一眼何司明，在他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驚訝。

　　剛剛只是順著林暖的話想下去，這是一種心理暗示。但林暖並沒有破壞他原本的思維，所以，這樣的話只能迷惑他一瞬，他很快清醒過來，明白林暖只是對他簡單地催眠。

　　而現在的他，是真真正正有了變化的。

　　他的手指，真的有了貓科動物的特徵。

　　何司明一把抓住秦安的手，摸了摸上面的絨毛，這手感沒錯，這絕對不是爬行動物會有的。

　　兩雙眼睛同時帶著奇怪的眼神看向林暖，林暖卻笑了。

　　“我前面說過，你們兩個，理論上能夠變異成任意一種歷史上出現過的動物。現在看來，我的結論沒有錯。”林暖坐在顯示幕前的椅子上，身子後仰，手指捧在一起。

　　“看樣子您也找到了變異成別的樣子的規律了。”何司明道。

　　“算不上找到。”林暖道，“我一開始就說了，你們變異的方向，源於你們自己的潛意識。秦安能夠變異成霸王龍，是因為他心裡相信自己變異以後會變成霸王龍。所以我會利用心理暗示，讓他那一瞬間相信自己真的是貓科動物變異，從而讓他變異出貓科動物特徵。”

　　“神奇的是我剛剛真的覺得我第一次變異的時候就是長出了黃毛，而且那個畫面還挺清晰的。”

　　“因為你腦子裡本來就有那個畫面。”林暖道，“你跟何司明一直在一起，他變異成什麼樣子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那畫面早就印在你腦海裡的。人的記憶有時候是可以根據情況隨機組合的，只是你自己沒有注意罷了。甚至你的大腦會根據你當下的環境，現場拼湊一份你想要的記憶來給你。”

　　秦安看一眼何司明，仔細想了一下自己剛剛腦海裡變異的畫面。那不正是他們剛開始重遇的時候，何司明手指變異的畫面嗎？

　　僅僅是因為剛剛林暖幾句帶有誘導性的話，大腦裡面竟然就真的拼湊出了那原本不存在的事情。

　　“聽你這麼一說怎麼這麼恐怖。”秦安哭笑不得道。

　　“沒什麼可恐怖的，大腦本身就是一個難以捉摸的器官。我只是掌握了一點規律罷了。此外，”林暖指了指稱霸天，“我剛剛分析了一下你們通過意識交流時腦電波的變化。我會嘗試模擬類似的電波輸入給稱霸天，以此來嘗試讓你們跟稱霸天做到意識交流。只是這個現在來講還是個概念，我會儘快做出成品。”

　　何司明想一想，道：“聽老爺子說，您最近幾天都沒怎麼睡。”

　　林暖一挑眉：“所以？”

　　“我知道您現在諸多顧慮，可您也是這裡所有人的希望。還是注意休息多照顧一下自己吧。”

　　如果是平輩的，何司明還能說得更多。可林暖按輩分是長輩，有的話還真不能說得太多。

　　“還沒到休息的時候。”林暖看了眼電腦螢幕上的資料，歎了口氣，“你知道末世後，北京那邊請我多少次嗎？”

　　“那是肯定的。現在詹姆斯•羅伯特是一個死人，我老師也走了。您是現在僅存的實驗發起人。”

　　“所以現在時間緊迫。要用有限的時間做出更多的準備。”林暖無奈，對他們道：“你們去健身房吧，天志他們在那裡等著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