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華殘夢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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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這裡為何這般冷?我……不是被那人所困,那麽此地又為何處?
即便黑暗如斯,他依然能夠清楚聽見一名女子的聲音:「幽都,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就聽本宮一次,快出來吧,如今只有你才救得了他們了!」
有人,究竟是何人在與他說話?
「幽都,你可知伊洛私與東皇易血為盟,又擅自修習乾坤鬥轉之禁術,偷天換日,伊洛哪裡駕馭得住如此深奧的禁咒,而東皇亦備受陽炎反噬,如今天地易變,已成彌天大禍──你必須去阻止他們,也只有你才能阻止他們!」
阻止他們,為何要阻止……我不是幽都,又如何能幫得了他們?
這時,卻又出現了另一名女子的聲音:「幽都你聽見了嗎?快醒醒,我求你了,就算他再不好也是你弟弟,就算你不願救他,也不能枉顧蒼生,況且東皇……太一他……劫數,真是劫數!原來誰都一樣,天行無常,是劫終究躲不過……」語末,那名女子已然泣不成聲。
──你們別再說了,我頭很痛,不要再說令人聽不懂的話,我什麽都不想聽!!
事隔多時,他再一次做了奇怪的夢,似乎是破碎的,卻又千絲萬縷、綿延不斷;他依然弄不清夢中之人究竟是自己還是別人;若是自己又為何醒來有如隔世、不復夢境,若然不是夢裡又為何會與那夢中之人感同身受……
──你究竟是誰?又為何要讓我看到這一切?!
「二位娘娘,如今恐怕多說無益,依下臣之見『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是二位信得過蒼岳,倒有一計可施,但……蒼岳斗膽請求望舒娘娘將幽都殿下的真身交予下臣一試!」
──不,你想帶我去哪裡?!
他下意識地覺得對方會將自己帶到一個不想去的地方,去見他不想見的人,做他做不想做的事……他極力出聲拒絕,但夢境顯然身不由己。
倉惶無助中,他於黑暗裡尋覓到一絲光亮,光亮逐漸擴大,再擴大……最後,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赫然映入他的眼簾,可是那俊美無雙的面容卻被瘋狂與痛苦占滿!
太一……這個人就是東皇太一吧。
驚訝於自己竟還能記住一個夢裡的名字,那般清晰,那麽刻骨!可他不是一直都自信滿滿、風采翩然的嗎?何時變得如此瘋狂,滿臉的痛苦又是為了誰?
正當疑惑之時,那名喚蒼岳的男子忽而又對他說道:「幽都殿下,看到了嗎?他就是曾經對你說過不離不棄的人……一定是忘不掉的吧?」
然後,他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不……或者該說是,那個一直纏繞了他很久的聲音:[蒼岳?你驚擾本座所為何事?]
「相信殿下已經看到,東皇境況危機,蒼岳也是迫不得已才會驚擾殿下。」
幽都有心回避問題,不待蒼岳把話說完就已出言拒絕:[那日閉關歸元之後,本座早在自己的生樹前許過誓言,從此與外界之事再無瓜葛,也不想再過問。]
「怎能無關,你們將會有宿世因緣,不過此刻才要開始呢。」
[不會的,不會再有了,若是有,那也只是孽。你不必多言,本座不會出關!]
即使面對冷硬的拒絕,蒼岳仍不見絲毫放棄,「那便是說,即使東皇就此寂滅,殿下亦打算袖手旁觀?蒼岳從不知道,幽都殿下竟會絕情至此。」
[怎麽會這樣?你說……他大限將至?怎麽可能,他是東皇啊!你騙我!他不會死的!]
「事到如今,蒼岳有說謊的必要嗎?日神的真陽之血為伊洛殿下所破,引其為媒得以施放禁咒,如今他體內氣血逆行紊亂、元神渙散,禁咒發揮到極致之時,也就是他大限之日,屆時天地陰陽便會倒錯,怕是難以收場……
若然對方不是伊洛殿下,又有誰可以令他變成這樣,又何必非您不可?但我知道,他負您在先……今日之果亦是天意,所以殿下的決定沒有錯,蒼岳更不會質疑。只能說,望殿下成全!」
[成全?口口聲聲……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其實還不都是一樣……]被說到痛處,幽都不免話中帶刺,但心志卻已動搖。他知道,即便那人並不愛他,他終歸還是放不下![不過你成功了,要我如何救他?]
蒼岳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說來不難,只怕您不願。兩位月神同出一脈,因此只要您將東皇體內所有的銀色之血引回體內,禁咒就會不攻自破……接下來相信您也該知道如何做了,但有一點,我想必須言明──東皇如今心智混亂,就算他清醒過來也未必會記得這一切,然此種法門對施行者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如此您可還願意?」
幽都少有的動了氣,蒼岳根本不會明白,面對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戀,他是以何種心情下的決定,又怎會不知此舉同於飛蛾撲火──這世上為情所誤又豈止有人?
[不用你多管閒事,走出這道門後你就當什麽也不知道。]
蒼岳依言離開,模糊的場景此時卻變得越發清晰,他的視線裡終於只剩下那名金髮男子──他依舊痛苦,渾身散發著濃濃赤焰,所到之處無一倖免被他焚毀,輝煌的宮殿儼然已成一片火海!
分不清幽都的身影是從自己的身體裡走出,抑或是在一片清冷的銀色光華中浮現,他眼睜睜地看著幽都撲向火海的源頭。
──不要去!
不明所以地想要出聲制止,可阻隔了夢境與真實的又何止是千山萬水,還有逝去的光年……
幽都從後將金髮男子緊緊抱住,用他冰冷的身軀緩解著無情的灼燒,「太一……怎樣都好,只要能讓你不再痛苦,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什麽都可以……」他伏在太一背上低聲傾訴。
迷失了心智的太一自然不會聽得懂,依靠著本能,他猛然間將身後的幽都壓倒在地,月華如水的冰涼就是他唯一的解脫!須臾,撫慰與他顯然已不足夠,貪婪攫取著對方的每一絲冰涼,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貫穿身下之人!
那裡只剩下幽都隱忍纏綿的呻吟,隔著一場夢境他卻仿佛看得到那雙眼中的絕望──他們之間沒有情愛糾纏,卻在不斷貫穿中鐫刻著一世的傷痛……疾速零落,破碎,瞬間化為虛無。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光潔如水鏡般的地面上倒映出一張可怖的面容──幾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膚!幽都慌忙撈起袖擺檢視,入眼處形容盡毀猶如潰爛一般。
他失神地仰起頭,慘然笑道:「原來,我想要忘記這種痛都不可以……」
蒼岳在遠處看了很久,終是忍不住前來,「幽都殿下……」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來做什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想見任何人……你走,全都走!!我恨你們!恨你們!!!」幽都按住心口顫聲道,一字一句,不是撕心裂肺的,卻飽含了滿滿的痛楚,隱忍得太久,他的心已無法繼續承載……為什麽他可以成為別人的救贖,卻始終平息不了自己的怨恨?
幽都急喘著,周身冉冉升起濃密的雲霧──心魔已成。
他不清楚這會不會是自己的救贖,可終究已經不能回頭!
「殿下──你!!!」原本看出幽都神色有變,本想加以勸解的蒼岳一個不慎竟被幽都突如其來的一擊震出丈外,這下接實了當真不是好受的,等他緩過氣來幽都也早已沒了去向。
蒼岳咬牙撐起身體,神色凝重,他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誰又想得到阻止乾坤逆轉的結果,竟是幽都成魔……
千華殘夢終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