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吻

華立的校慶舞會，本來辦的就熱鬧。``主辦學長喊口號叫「釋放你計幾」，那就真的是在鼓勵釋放自己。

不過因為這個學校的學生基本上每個人都有點特長，又很外向，所以上台來嗨的都挺熱鬧，簡直就跟個大型個人show一樣。

此刻夜幕降臨，篝火明亮。氣氛熱情似火，人群極度嗨皮。舞台上的漂亮姑娘笑容從容，人群裡的歡呼起哄聲就更大了。

唐思好心機的在台上就點名了周婧是育德的人。育德和華立一直就鬥鬥鬥，華立的校慶育德的學生上台，自然備受關注。

當然周婧的內心是崩潰的，根本沒有她拒絕的權力，人群就已經把她推上舞台了。但她也的確沒什麼上台唱歌跳舞的經驗，術業有專攻，這個真不行。

音樂的前奏慢慢的開始響起來，哎呀，有點俏皮，嗯還有點可愛，再加點動感。

周婧舉著話筒，笑盈盈的開始唱。

「從夏天的風裡走來的姑娘

擦肩而過

撲通撲通跳的真心

想把你喊停

青蛙和樹在笑我

不知道你電話和姓名

把你的名字寫在日記

寫不完心情

哦可愛的姑娘

好像對你一見鍾情

從現在開始

聽從心的聲音……」

她的音色清澈又偏一點啞，奇異的倒是很適合。這歌明顯是個舞曲，調子輕快又可愛，恰到好處的熱情。

眾人：「？？？」

莫丹道：「這什麼歌，聽都沒聽過，你聽過嗎？」

唐思搖頭。

「你聽過嗎？」

眾人皆搖頭。

在後台負責音響的小哥難以置信：「這麼久遠的歌，她還真的會唱啊……」

第一次聽這歌，還蠻好聽的，大家都繼續熱情高漲。

周婧內心：「……」

周婧從小到大，基本上都沒和音樂有啥牽連，她的課餘時間都在刷題。和杜峰同桌那兩年倒是聽了不少，都是搖滾……要說起舞曲啥的，周婧遙遠的記憶裡，有過那麼一件。

她小時候住在縣城，家裡樓下有個舞廳。那個年代縣城的舞廳還是蠻多，周婧樓下的算是做了挺久的一處舞廳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舞廳陸陸續續就會來很多客人，都是些年輕人。他們燙著頭穿著喇叭褲花襯衫，這在那個年代算是非常時髦的。聽舞曲唱歌跳舞，十分熱鬧。

周婧放學放的早，有時候周父周母還沒收攤回家，沒有鑰匙，就只能去舞廳裡的客房寫作業。舞廳的老闆娘是個三十來歲的獨身女人，和周母偶爾在一起打麻將，挺喜歡周婧，周婧在舞廳裡寫作業的時候，老闆娘還會給她一些糖果吃。

周婧就是在這麼熱鬧的環境下寫完自己的家庭作業，她也因此學會了不少舞曲，舞廳裡最常放的一首就是《愛你的日記》。

那老闆娘是個非常有味道的女人，穿一身布旗袍，有時候興致所到，還會自己上台邊唱邊跳，非常美麗。有時候那些熱鬧的年輕人見她是個小姑娘，也會逗她，說：「小妹妹，要不要教你唱歌跳舞啊？」

他們都沒什麼惡意，大多只是為了好玩。周婧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作業太多根本寫不完嘛。但是天長地久，耳濡目染，也終於學會了那麼一兩首。

後來舞廳就被拆遷了，原來的地方變成了一家副食店。舞廳也漸漸不再那麼流行，周婧也長大了。那個美麗又有味道的老闆娘，就此消失在周婧的生活裡，連著她的童年。

在被推著上台的時候，年輕的學生們熱烈的激情，卻一瞬間讓周婧回到很多年前，那個小小甚至狹窄的舞廳裡，年輕人們又唱又跳，好像根本不懂什麼叫煩惱。時光倏爾被拉長成扁扁的一條，和記憶裡的重疊，形成嚴絲合縫的一個。

年輕人總會老去，舞廳也會被拆遷，流行不再，童年遠走高飛。但無論如何，一代又一代的人在繼續，新的年輕人不知道自己循著父輩們的舞步，跳過同一支曲子。

就好像這一支曲子，當年大街小巷的舞廳裡多少人唱過跳過，都趕得上現在的廣場舞了。可是在年輕的一輩裡，卻陌生的出奇。

她笑容甜甜蜜蜜，循著記憶裡美麗的老闆娘的樣子，簡單的跳躍，唱的可愛。然後那甜甜蜜蜜裡，又像是舊照片裡老鎮美麗的景色，永遠的停留在照片裡，留在人記憶中了。

「青蛙和樹在笑我

不知道你的電話和姓名

把你的名字寫在日記

寫不完心情」

「好、好可愛……」有人小聲道。

林皋和陶曼也目光古怪的盯著台上的周婧。他們從來沒見過周婧這個樣子，或者說，周婧在他們面前表現的如此輕鬆快樂的樣子。就算是和林皋在一起，和林皋說話，周婧要麼是討好，要麼是發脾氣，卻也沒有這樣快快樂樂，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

「嗯，她怎麼不繼續唱了？」唐思問。

周婧：「……」

忘詞了。

畢竟是多少年的歌了，她聽歌的時候才小學，每年都有新的流行趨勢，過去的舞曲早就被淹沒。她都多少年沒聽過這首歌了，剛才劍走偏鋒，沒想到後台負責音樂的小哥竟然找到了這首，可也改變不了她記不清楚歌詞的事實啊！

唱到□□處，卡殼了？？？

這其實也不是沒辦法，想當年，只要明星卡殼忘詞，就把話筒對準台下的觀眾，大吼一聲：「下面的朋友跟我一起唱！」完美過度。

要是換了二十多年前，下面的朋友一起唱也不是難事。問題是現在，下面的朋友根本不會唱啊！換了下面朋友的爸媽大概可以。畢竟這首歌流行的時候，下面朋友還不知道在哪個片區排著隊，拿著投胎的號碼牌呢！

難道她要隨便編幾句歌詞糊弄過去嗎？反正也沒人知道，可是要現場編好多啊！就沒有一個熟人提醒她一下嘛！

副歌已經完畢，再耽擱就要露陷了，周婧心一橫，正打算隨便現場編詞，就聽到有人唱：「用我的真心換你的真心

夜裡你也聽不到我的心情

像兔子掉進甜蜜的陷阱

夢裡都是你——」

咦咦咦？

台下的鼓掌聲突然熱烈極了，間或還有吹口哨的聲音。

周婧回頭一看，就看見圓心舞台的另一頭，慢慢走上一人。他拿著話筒，黑襯衣襯得他更神秘英俊，因為燈光的原因，反而讓他眉眼柔和了一點。

如果忽略掉他惡狠狠的目光的話。

賀勳的聲線一直很低，有種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成熟。但正因為他本人又帥又有性格，非但沒讓人覺得違和，反而十分適合他似的。這歌很歡快調皮，配著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桀驁不馴的氣質，立刻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少女灰色禮裙卻穿的風情陡生，少年俊朗如暗夜危險誘人，兩個人氣場莫名契合，青春勃勃，又有奇妙的懷舊感。

她把手裡的酒杯順勢遞過去，他順手接過，目光冷漠又熱情，惹得台下尖叫連連。

少女心爆了，少男心也爆了。養眼的畫面大家總是願意先看的，一時間也忘了是不是自家陣營。

周婧心裡卻想，上台是被人推上去的沒來得及放下酒杯，賀勳來得好，他拿著挺好，解放雙手。咳，如果他的目光再溫和平靜不這麼暴躁就更好了。

「用我的真心換你的真心

夜裡你也聽不到我的心情

像兔子掉進甜蜜的陷阱

夢裡都是你——」

賀勳的歌聲把周婧微微的跑調都拉回來了，他跳的也是舞曲的舞步，步子並不大，矜持又熱情。無端的把周婧的這個節目，層次拔高了不少。

也許是臉，也許是聲音，最主要的大概是氣質。

「如果有一天你把我忘記

這本日記告訴你

思念的心情

愛你的秘密~」

她沖台下的觀眾拋了個飛吻，感覺已經玩瘋了。舞曲戛然而止，一曲終了。

台下爆發熱烈的歡呼聲。

學校裡帥哥美女總是特別有噱頭的，這樣的配合更是讓人感興趣。更何況的確是很有意思的一首歌呢？就是沒聽過，大家紛紛記著，想著回頭看看歌名是什麼。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是他們父輩年輕時代的廣場舞了。

下台後，周婧擦了一把額上的汗。袁康棋擠了過來，他一揚手機：「太精彩了！全程錄下，誰要收藏版找我啊！」

周婧：「……」她道：「版權費付我，謝謝。」

「賀勳都沒要，友情贊助。」袁康棋耍賴。

他這麼一說周婧想起了，就對賀勳感激道：「謝謝你啊，剛才給我解圍。」她沒想到來救場的居然是賀勳，當然，並不是說賀勳不樂於助人，賀勳雖然彆扭一點，人還是挺好的。不過這麼古董的舞曲，周婧敢說就在她的同齡人知道的都沒幾個，更別說是賀勳這樣的年輕人了。賀勳和老舞曲，怎麼看都搭不上邊。

「應該感謝我吧，」袁康棋道：「是我勸他上台的。我跟他說，要是他不上台，育德回頭應該會被華立群嘲，論壇肯定會炸。」

周婧道：「賀勳怎麼會是因為學校榮譽就選擇上台的人呢？肯定是怕我出醜，因為我們的友情才主動上台結尾的，是不是，賀勳？」

賀勳：「不是。」

回答的真是乾脆啊。周婧感歎，想到了什麼，又問袁康棋：「不過你怎麼知道他會唱這首歌的，不然怎麼會勸他上台？這麼老的歌賀勳會唱，真是令我很意外啊。」

「你還知道這歌很老了。」袁康棋驚歎：「所以你為什麼會唱？」

「我涉獵廣泛唄。」周婧問賀勳：「你也涉獵廣泛？」

「我媽年輕時候跳廣場舞，經常放。」賀勳道。

周婧：「……」

袁康棋忍俊不禁：「我小時候經常去賀勳家裡蹭飯，他們家有一老留聲機，專放古董舞曲，我記得有這首。」他搖頭：「我真不敢相信，這個年代居然還會有人唱這麼老的歌。」

「你懂什麼，這叫復古。」周婧道：「你看他們聽的多高興。」

嗯，正因為大家都沒有聽過原版，所以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走調，完美。

袁康棋說著話的功夫，又被一個陌生的小學妹拉去跳舞了。他親切又溫柔，簡直就是公用舞伴，相比之下，暗搓搓的圍觀賀勳的妹子也多，但賀勳氣場太大看著也不是溫柔掛的，就不敢上前了。

周婧道：「不管怎麼說，謝謝你，你是怎麼看出來我忘詞的？」

接的那麼恰到好處，完美閃避，賀勳的眼力可以給一百分不怕他驕傲！

「因為覺得唱歌對你太難。」

「你又沒有聽過我唱歌。」周婧心道，這人真武斷。

不過，剛才在台上賀勳跟過來一起唱歌的時候，底氣更足，不怕忘詞，確實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像個小姑娘一樣浪飛了。她想，那位美麗的老闆娘，那些在舞廳裡當初一起跳舞追趕潮流的卷頭髮年輕人，在跳舞的時候，也是非常快樂的吧，就像今夜一樣。

她會記住今夜的，一個瘋狂的夜晚，把她沒做過的事情做了。現在看篝火也好看，燈光也好看，音樂也好聽，人群也可愛。

因為可以拋下一切，不顧自己的擔憂和顧慮，只是單純的因為一件小事而發自肺腑的快樂，什麼都不管，對明天期待滿滿，這是少年時代的特權啊，也是多麼珍貴啊！

她簡直想笑出聲來，正想說話，台上的音樂卻突然一變，下一秒，全場的燈光都全部熄滅了。

五秒的全黑時光。

有人在吼：「五秒時間，去對喜歡的人告白吧！不過不要做出格的事喔！」

周婧瞠目結舌，想著真會玩，華立的校風不愧開放，這要是出啥事兒了怎麼整。

她聽見人群裡有嘻嘻哈哈的聲音，還有男生女生結結巴巴的告白，真的有。

那一瞬間，好像有一點遺憾。

啊，可惜她沒有一個可以告白的人。不然總覺得青春時代，沒有暗戀什麼的都不完整。有些暗戀在心中不說出口，慢慢的散了比如她和杜峰，這叫青春。有的暗戀當時勇敢說了，未來或許無疾而終或許修成正果，這也叫青春。

後來你獨自一人長大，走過少女時代，成為婦人，回想起一切，會後悔會感動。你想著，再來一次，我一定有勇氣。

但時間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在年華上更是吝嗇的可恨。有勇氣的時候沒機會，有機會的時候沒勇氣，千千萬萬的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現在機會有了，勇氣有了，人卻沒有了。

多遺憾啊。

她在心中默默歎息。

可就在這時候，周婧突然感到自己前額被什麼蜻蜓點水的碰了碰。

像羽毛輕盈，比月色冰涼，縹緲的如一絲清風，虛幻的像個吻。

或許，那就是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