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臉上的疼慢慢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的麻木。

　嘴裡的血季城大概吐地上吐了五六口才止住了，但舌尖劃過去的地方還是挺濃鬱的血腥味兒。

　樓下一開始聽得到奶奶跟他爸的談話聲，後來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和外面車開走的聲音讓他估計著他爸應該是走了。

　地上一灘血看起來有點兒嚇人，他低頭在血裡看著自己的倒影。

　看不太清，倒影裡面那個人像是方欽。

　嘖，季城伸手碰了碰自己額頭，沒燒啊。

　“城城！”書房外的門被奶奶很急促的敲響了，“城城你沒事吧？啊？爸爸打沒打你啊？快說話啊，城城！”

　季城剛想笑一笑，卻沒想到扯到嘴裡面的傷了，疼的他臉都抽了抽。

　“城城，你怎……”

　“我沒事。”季城說，說完又怕門外的奶奶聽不見又接著喊了一句，“我沒事。”

　“哎，好，沒事就好，剛剛你爸走了。”奶奶聲音帶著哭腔，“他把書房門鎖上了，我打不開，他說讓你想清楚，想清楚他才開門，你別著急啊，別著急，等他回來我就說他，我罵死他！”

　“好。”季城嗓子一說話就扯的疼，“奶奶你先下去，別站外面了，太冷了你腿又不好。”

　“你冷不冷啊。”奶奶有點兒著急，“你看你爸那個書房也沒暖氣，我這被子也抱不進去，你爸那個神經病啊！”

　“奶奶，我沒事，我不冷，我今天穿了很多。”季城低著頭看了眼自己露在外面冷的發青的指甲。

　他今天從家裡出去就穿了件薄毛衣和一件比較厚的外套，教室有暖氣，穿著可能還熱了，但他爸這個書房，用的次數就不多，暖氣就更沒有了，他這會兒要不是怕他奶奶擔心，他說話牙齒都得打在一起。

　噠噠噠的，還帶節奏感。

　門外沒聲音了，奶奶估計是下去了。

　季城站起來的時候被膝蓋上的刺疼痛的差點兒沒站穩，他爸這個書房除了書桌後的一個皮椅就只有一個小布沙發，他走過去坐下靠上了，慢慢的把僵到的手放進了外套口袋裡，閉著眼仰著頭的靠好了才歎了口氣。

　嘴裡哈出來的氣都帶著白氣。

　太冷了，這大冬天的。

　下次他要選夏天出櫃。

　冷的他都想睡了。

　“怎麼辦，孝林關機了。”奶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很著急的按著手機，“現在都中午了，城城總要吃中飯吧，關了這麼久還不把人放出來，那是他親兒子啊！”

　“你急有什麼用。”爺爺皺著眉站在一邊，“醫生都說了你不要情緒激動，城城他自己做的選擇，他就應該想到了選擇的後果，你能寵著他，他爸難道能嗎？孝林從小是個什麼人你不清楚嗎？”

　“我知道啊，可我擔心都不行嗎？”奶奶把手機放下了瞪他一眼，“老王他孫子跟那個男生鬧那麼大，跑了一年才回家，我不是擔心那個方欽把我們城城帶走嗎？”

　“哎。”爺爺歎了口氣轉身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回來就見奶奶站在樓梯中間眼睛又有些紅了，他連忙走了過去，“怎麼了？怎麼又哭了。”

　“我剛上去喊城城，他都不理我了，孝林太過分了，把人關著！”奶奶轉身下樓，“人能一直那麼關著嗎，凍壞了怎麼辦！”

　“沒應聲兒？”爺爺把水遞了過去，有些疑惑，“城城他還能不應你的聲？”

　“就是啊，肯定氣狠了。”奶奶接過熱水喝了一口，突然想到了什麼，驚的玻璃水杯直接從手上滑掉了。

　巨大的響聲把兩人都嚇的從沙發站了起來。

　奶奶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爺爺：“城城他……他沒事吧？”

　“快快快。”爺爺轉身就朝樓梯口跑了過去，“快喊喊！”

　“城城！”奶奶拍了拍門，“城城！季城！出聲兒啊！季城！”

　“你讓開我撞撞。”爺爺擰著眉頭側著身子一把撞了過去。

　一聲悶響，門沒有任何反應。

　“啊！怎麼辦！”奶奶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大門突然響起的門鈴聲讓正哭著的奶奶止住了哭聲。

　“誰啊？是不是孝林回來了？”奶奶問。

　“我去開門。”爺爺轉身下來樓。

　“爺爺。”程馭喘著氣看著跟他開門的爺爺。

　“你是？”爺爺想了想，“你是程馭吧？長這麼大了。”

　“季城都長大了，我能不長大嗎。”程馭沒想到爺爺還記得他，“對了，季城呢？”

　“被他爸關房裡了。”爺爺一說起這個就有點著急，“人現在在裡面不出聲了都，門也打不開。”

　“啊！”程馭邊進門就邊把手機摸了出來，“方欽沒來啊？季城他爸人呢？”

　“他爸關機。”爺爺說。

　程馭上樓看了看門，也試著撞了撞：“不行，人估計出事了，咱們直接報警吧。”

　“報警？”奶奶有點兒被嚇到了，“不能報警啊。”

　“等會兒。”程馭想了想擰著眉直接給方欽打了個電話。

　這事兒還是得方欽來，報警看奶奶這個樣子應該是不能報。

　“怎麼樣？”奶奶看著他打完電話，“方欽來嗎？”

　“肯定來啊。”程馭歎了口氣，“我說季城被關上他都快急死了，別說人現在在裡面都不知道怎麼樣了，咱們等著吧。”

　季城其實聽的到奶奶在外面喊他的名字，但整個人就像是被封住了一樣，眼睛睜不開，嗓子裡也發不出聲音。

　他聽著奶奶在外面哭他就急，他一急腦子就就越疼，眼睛硬是睜不開。

　身上一下冷一下熱，難受的他想直接暈過去算了。

　聽見程馭聲音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有點兒喘不上氣了，跟有哮喘似的，他拼命的呼吸著，但肺裡的氧氣好像越來越少。

　後來他就徹底迷糊了，腦子裡七七八八的閃著白色的光幕。

　‘轟！’巨大的一聲響，書房的門被撞開了。

　整個眼睛都通紅的方欽臉色僵到可怕，他從接到那個電話起心就一直擰在一起，疼的他氣都喘不上來。

　門被撞開後，房間裡的情景把他刺激的眼前發黑。

　房間木質地板上有一灘血和砸碎了的一個煙灰缸。

　季城閉著眼毫無知覺的躺在房間左邊的小沙發上，臉色蒼白。

　“季城……”方欽耳朵裡急的一陣嗡響，聲音都抖了。

　季城模糊間聽到了方欽的聲音，他以為他聽錯，可是他被那個人抱著的時候，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和溫度。

　是方欽。

　方欽來了。

　還抱著他。

　突然，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季城有些愣，隨後，接二連三的眼淚紛紛地落在了他脖子裡。

　他想睜開眼看看方欽，可是沒能睜開。

　“人已經沒事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擰著眉頭，“人都燒成這樣才送來？都沒意識了你們做家長的怎麼一點兒也不注意？”

　“早上人還好著呢，怎麼突然燒成這樣！”奶奶問。

　“病人情緒波動太大，氣結鬱心，一口氣堵著沒出來，而且病人前一兩天應該發過低燒，沒有完全好，所以才會導致高燒昏迷。”醫生把單子遞給了她，“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以後不要這麼刺激孩子，等護士把人送出來就可以直接轉普通病房了。”

　等人把季城推出來的時候方欽散亂的目光才漸漸凝成了一點，那眼神有些嚇人，眼睛裡面通紅的一片血色，全是急出來的。

　額角的冷汗還有全濕透了的脊背讓他清醒了一點兒，他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季城毫無血色的臉，又輕輕抓住了季城冰涼的手 。

　昨天晚上人還活蹦亂跳的跟他視頻，現在卻躺在這裡。

　“方浩？”方欽掐了手上的煙朝病房裡探頭看了一眼。

　“嗯。”程馭有點兒緊張，“今天早上方浩來我們學校了。”

　“知道了。”方欽點了點頭，轉身進了病房。

　留著病房外的程馭卻被方欽的那個眼神給嚇的打了個冷顫。

　病房裡沒其它人，奶奶被爺爺扶著去了隔壁病房，奶奶急的心臟有點兒不舒服，到了幾個醫生在那邊正看著。

　方欽抽了把椅子坐在了床邊，伸手捏住了季城的手指：“季甜甜疼不疼啊。”

　回應他的只有緩慢的呼吸聲，方欽笑了笑把季城那只正打針的手輕輕抓在了手裡，用體溫包裹著季城冰涼的手。

　“我來了。”方欽彎腰把額頭貼在了他手上，“別怕。”

　季城意識回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方欽說的，他閉著眼睛就笑了出來。

　“季城？”方欽猛的起身盯著他不停顫抖的黑色眼睫毛。

　季城笑著慢慢睜開了眼睛，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方叔叔。”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方欽用指腹輕輕摸了摸他眼下。

　“沒有。”季城偏頭在他溫熱的手心蹭了蹭，“真想你啊。”

　“我也想你啊。”方欽低頭用嘴慢慢吻了下去，“你嚇死我了。”

　“是嗎。”季城用舌尖在他嘴上舔了舔，“我一不小心就出櫃了。”

　“知道了。”方欽說。

　“我爸好像不接受。”季城說。

　“沒事的。”方欽親了親他額頭，“我會讓他接受的。”

　“我愛你。”季城一邊輕聲笑著，一邊伸出了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把人往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