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圍很安靜，只有水滴在地上的滴答聲，像是水龍頭沒擰緊，一直在流。

　　耳邊規律的水滴聲把季城慢慢從黑暗里拉了過來。

　　他腦子有些暈，眼睛是睜開的但看不見任何東西。

　　手上好像流著什麼，他用手指摸了摸地上有些粘膩液體，沒摸出是什麼，喘著氣嘗試著微微彎了一下手臂，頓時一陣裂痛就從手肘傳來了過來，他被這一下刺激的眼淚都差點兒飆出來了。

　　擰著眉季城輕輕的嘖了一聲，胸口上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砸著的，讓他難受的喘不上氣兒。

　　眼前漸漸能看見一些東西了，但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看個大概輪廓。

　　他面前有些光，還有些人影晃動。

　　“季城！怎麼樣沒事兒吧？”

　　“季城！季城！”

　　“你他媽怎麼辦事兒的！人怎麼成這樣了！你丫的車的呢？送醫院啊！”

　　聽了一會兒季城勾著嘴角樂了，他在彎道快速過彎的時候刹車失靈撞上了大貨車，被頂下了山，車頭都撞癟了，他以為這次死定了，不過看這情況沒死成。

　　命挺大的。

　　運氣也不錯，他就該活著。

　　“季城！季城！怎麼樣！能看見我嗎？”程馭小心的抬著他的頭，有些著急的盯著他的情況，過了一會兒見懷裡的人瞳孔都擴散了還勾著嘴笑，頓時又氣又擔心，“你他媽還笑個屁啊！腦袋上破了個大窟窿你還笑！丫腦袋撞傻逼了吧！”

　　季城眼前被蒙了一陣血色的霧，看不真切，但晃在他眼前的人影和聲音都讓他很熟悉。

　　好像是……程馭？

　　程馭不是早跟他鬧翻出國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程……馭。”季城嗓子像被雷劈了似的，稀稀拉拉的往外漏著氣兒。

　　“哎，你怎麼樣啊，祖宗你嚇死我了，我真他媽以為你被撞傻了！”程馭壓著聲音緊盯著懷裡有上氣沒下氣的人，生怕他被自己一嗓子給嚇過去了。

　　“程馭！車過來了，先把阿城抬上來，醫院離這兒太遠了，我們先往那邊開，我已經跟我爸說了，他會帶著人過來的。”許超一邊招呼著車上的人下來，一邊朝那邊偏著頭吼著。

　　“知道了。”程馭用眼神示意著剛從車上下來的兩個人，準備把人抬去車上。

　　季城腦子還沒從程馭這小子怎麼突然回來了中繞過來，胳膊上猛然傳來一陣劇痛，眼前被疼的一片黑底金花兒發著暈，咬緊了牙才沒罵出聲。

　　程馭這傻逼兒子去了一趟國外腦子一點兒沒長，晃蕩著全是鹽水，把腦子都糊上了，媽的直接硬抬，他胳膊肯定廢了。

　　沒等他從這陣疼裡緩過來，他腦子像是死機了一樣突然斷電，眼前徹底黑了過去。

　　“城城怎麼成這樣了！怎麼回事兒啊？”清亮的女聲帶著著急，“你們去哪裡野了啊！人成這樣！我怎麼跟他爸交代啊！”

　　“你喊個屁，人都暈死過去了你擱這兒跟我裝個什麼勁兒。”程馭嘴裡虛叼著一根煙，斜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女人，“阿城他爸怎麼沒來？”

　　“在公司，正趕過來。”女人秀致的臉上帶著尷尬，“讓我先過來看看。”

　　“看完了滾……哎，阿城你醒了！”程馭餘光掃到了床上人的動靜，一下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兩步就跨到了床邊兒，緊張的看著床上半睜著眼睛的季城，“醒了？沒事兒吧？有哪裡不舒服嗎？”

　　季城其實在那個女人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醒了。

　　方馨。

　　這女人燒成渣他都能從一堆渣渣裡給挑出來。

　　他出車禍方馨竟然過來了，是來看看他死沒死成的嗎？

　　“說話啊！怎麼回事兒，人怎麼有點兒不對勁兒？”程馭看著始終一言不發的季城，心裡有些沒底，偏著頭朝外喊了幾嗓子，“醫生！醫生！”

　　“你是？”季城這才發覺眼前的程馭有些不一樣，是程馭，但又不是程馭。

　　程馭沒這樣年輕，眉角那條被他用煙灰缸砸的疤也沒有了，這小子在a國難道還整了個容？

　　“幹嘛啊？這是怎麼了？”程馭看著他眼裡的陌生，聲音帶著抖，“跟我玩失憶啊？”

　　“病人怎麼了？別圍著了，讓開！”一群白大褂把程馭還有方馨給擠開了。

　　“他不認識我了！是不是失憶了！”程馭探著頭朝裡喊了一聲。“不是腦震盪嗎！怎麼還能失憶啊！”

　　“別喊了！”醫生給季城做了個基本檢查，確定病人沒什麼問題後這才轉了過來，用手指指著程馭對季城說，“你認識這個大嗓門兒嗎？”

　　季城靠著枕頭看著程馭點了點頭。

　　“他叫什麼？”醫生問。

　　“程馭。”季城邊說邊看了眼不遠處的方馨，方馨也變了，到底發生什麼了？

　　“你是誰？”醫生頭也沒抬的拿著筆在本子上唰唰的寫著。

　　“季城。”季城對著病房看了一圈兒，最後滿眼不敢置信的停在了掛在牆上靜音的電視上。

　　電視上放的是本地一幢特別有名的商業大樓剛建成的消息，他記得這棟大樓剛建的時候他才剛升高三。

　　“病人情況基本穩定，先住院觀察幾天，有事喊我。”醫生收了筆把本子夾在了胳膊下，又跟程馭交代了幾句後，領著一堆人又呼啦啦的走了出去。

　　“沒失憶你逗我玩兒呢！”程馭看著他歎了一大口氣，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了，“我還以為許超那小子這次真坑了你一把呢，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心這麼大呢？許超那小子的車你也敢上，你倆還都無證駕駛，死了算誰的？”

　　季城看著牆上的電視沒說話，他那年是出了場車禍，許超開的車，撞上了路上的防護欄，車都差點兒翻了，他腦袋上磕了個洞，小手臂骨折。

　　許超一點兒事沒有，活蹦亂跳，他奶奶的腿。

　　“幹嘛呢？不說話？真撞傻了？”程馭在他眼前晃著手，程馭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大力給推開了。

　　“兒子！”男人急的一臉蒼白，撲到他床前，手都是抖的。“沒事兒吧！怎麼回事兒啊？怎麼就撞上去了！”

　　比記憶裡年輕的多的男人重新出現在他面前，讓季城腦子一陣恍惚。

　　他好像回到了他17歲那年，所有一切都還沒發生的時候。

　　所有都來得及挽回的時候，他爸還活著的時候。

　　“城城沒事兒，剛醫生說了就是手上的骨折嚴重點兒，別擔心了。”方馨一臉擔心的湊了過來抓著季孝林的手安慰，“我剛聽說是許超開的車，這才撞上去了，不關城城的事兒。”

　　“許超那小子？”季孝林聽到這個名字兩道眉擰到了一處，有些要發火的前兆，看著兒子有些白的臉硬壓了下去，只是沉著聲音說，“我早跟你說別跟那小子一塊兒玩，他就不是什麼好人！”

　　“城城也是被人騙了嘛！你別生……”

　　“關你屁事。”季城啞著嗓子說了一句，盯著方馨那張臉，恨不得把人提起來了掄出去。

　　方馨就大他六歲，上大學的時候就貼上了他爸，最後還生了個兒子。

　　鳩占鵲巢這個成語他小學就學過，但他卻從沒想到過他會成為那只占了別人家的鳩，還被方馨那只鳥給趕了出來。

　　病房內很安靜，在季城說完那句話後所以人都愣在原地。

　　方馨看了看沒準備說話的季孝林，又偏頭看著面無表情的季城，心裡有些發慌。她不知道這個少爺突然發什麼瘋，明明前幾天正式認識的時候還乖乖巧巧的喊她一聲方阿姨。

　　這個兒子對於季孝林意味著什麼方馨一清二楚，她要是想安安穩穩的嫁給季孝林，季城的態度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