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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强娶》第24章
第24章

  當夜, 錦瑟便讓小妖怪們前去探聽沈甫亭的消息, 一個散仙不在九重天上修行, 反倒來了人間做大夫,必然是有所謀。

  她只要知道他究竟謀的是什麽, 就能抓住他的軟肋,讓他心甘情願的臣服自己,却不想派出的小妖怪們一夜未歸, 第二日倒是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回來了。

  那小橘猫本就肥嘟嘟的,現下更是被揍腫了一圈,圓乎乎的都不用走路, 隨便一團就能當球滾了。

  領頭的小猴妖也是被揍的不輕, 連眼兒都睜不開,灰溜溜凑到她跟前哼哼唧唧。

  錦瑟掃了一眼, 很是不悅, 「沈甫亭揍了你們?」

  小猴妖連忙開口哭訴,頗爲摧心剖肝, 「小的們都沒有機會見到那個散仙,就被他的下屬扔了出來, 咱們還有幾隻妖被打了屁股,實在是太傷妖的自尊了,嚶嚶嚶~~」

  這些小妖怪雖說整日裡吃喝玩樂, 但探聽消息可是一把好手, 最是機靈善躲藏, 可沒有這麽好抓,現下不當被抓了,還被挨個揍成了調色盤,委實沒有臉面。

  錦瑟性子最是護短,往日自己折騰小妖怪們倒也無妨,可若是旁人將手伸過來,那可是不許的。

  她垂眼靜看眼前一隻隻小妖怪,未免太鮮艶了些,竟然沒找到重樣的顔色!

  「調色盤們」沒完成她的任務,頗有些心虛,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就是不敢與她對視。

  「你們等身上色兒褪了再出去晃蕩。」錦瑟緩步往外頭走去,模樣頗爲陰森森。

  小調色盤們顫巍巍應道,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頗有怕乎乎。

  天際泛亮,清晨的長街上來來往往也有了熱鬧的迹象,偶有叫貨郎從街上路過,拐進了狹長的巷子,一路叫賣而去,聲音悠長回蕩巷口。

  沈甫亭來了京都,沒有住進葛府,而是就近尋了一家客棧住下,這事自然是瞞不過錦瑟。

  說來也巧,她剛近客棧,便見沈甫亭從客棧裡頭走出來,徑直往另一個方向去。

  她脚下一頓,眼眸微轉,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沈甫亭幷沒有去很遠,而是去了長街上的茶館靜坐,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錦瑟遠遠見他進了茶館便停了脚步,跟的太緊只會讓他察覺。

  這家茶館不大,布置却極爲雅致,分爲上下兩樓,樓上一面爲竹林,風拂竹葉沙沙響,一面臨街,可觀衆生萬象。

  沈甫亭坐定片刻,一位衣著簡樸的老者上了樓,身後隨行的僕從規矩極嚴,一看就是練家子出身,氣場極足,却被完全不减老者周身威嚴,這是爲官多年才能有的氣勢。

  老者上了樓,徑直往沈甫亭這處而來,「想必這位公子便是沈大夫罷,老夫乃是禀兒的祖父,此番來是特地答謝公子當初對禀兒的救命之恩。」

  沈甫亭沒有意外,起身迎道:「老先生不必言謝,在下也不過是略盡綿力罷了。」

  老者隨手揮退了身後的侍衛,笑著坐下,似要和他促膝長談,「謝是必然要謝的,沈公子不必客氣,有什麽想要的與老夫說來便可,老夫必然竭盡所能,絕不推辭。」

  沈甫亭複而坐下,幷未開口,而是伸手翻過了茶盞,這一處的茶盞古樸素雅,未見著色雕畫,只餘土色反倒顯得質樸脫俗。

  他提起一旁燒著的茶壺,倒了一杯茶,以手扶袖端在老者面前,言行尊敬,「先生請。」

  茶盞裡頭的茶水清冽純淨,聞之心靜舒緩,茶是好茶,人却不一定是好人。

  老者端起茶盞微微一晃,閉目輕聞,却沒有喝的意思,「畫禀自幼性子跳脫單純,從來不知防人,他結交了公子很是歡喜,時常在我面前提起,老夫也覺得以公子的醫術想要進宮當御醫,幷不是什麽難事。」

  他話間一頓,緩緩睜開眼,忽而由欣賞轉爲質疑,「只是老夫有一疑問,聽聞公子乃是從白山來的醫者,可據老夫所知,白山那一處却沒有姓沈的醫家,不知公子所言的白山究竟在何處?」

  沈甫亭面色不變,亦沒有欺騙老者的意思,開口坦然回道:「先生明鑒,在下確實不是從白山而來,也幷非真正的醫者,欺騙令孫乃是無奈之舉,在下接近葛兄確有所求。」

  這種事老者見過太多,已然沒了驚訝,這世道艱難,誰又不想要往上爬?

  老者自然心領神會,却幷沒有指責,「不知公子所求爲何?」

  「在下自幼漂泊於世,爲了保全性命誤練邪功,如今克制己身根本無用,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勢,尚缺一味藥引壓制,需得葛老成全。」這一番話七分真三分假,說明來意,掩去身份,可大體意思却未脫離半分。

  老者幷未開口追問他的身份,而是開門見山問道:「不知公子所說的藥引是何物?」

  沈甫亭抬眼看向他,薄唇輕啓,鄭重回道:「先生的仁心,能制在下的『病』。」

  老者聞言一怔,見他神情不似作僞,心中越顯疑惑,「老夫的心?」

  沈甫亭微微頷首,「先生不必擔心,在下會等你百年歸去之後再取心,絕不會傷你在世分毫。」

  說到底便是等他死後再取心,老者活到了知天命的歲數,自然也看空諸多,死後所有皆歸身外之物,給他既然有益,又何必白白化作塵土,只是……

  老者微微一頓,他既不是醫者,却又有起死回生之術,他心中驚异,看向沈甫亭細細打量,他明明坐在眼前,却如脫離世外遙不可及一般,若說是人,倒更像高天之上的仙者,老者心中驟然大驚。

  此人既然已來此等候,那麽自己……

  老者面色微變,心中却是不信,開口試探,「不知公子可否告知,老夫壽數還餘幾何?」

  沈甫亭聞言靜靜看向他,眼中似含仙者憐憫,默然片刻才開口緩聲道:「陰間地府有一本命薄,寫著年歲生辰,生有時辰,死亦有時辰,全都是天命定數,先生所剩時間不多,還是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罷。」

  老者面色不變,繼續試探,「老夫要做的事情太多,唯恐時間用不及,還請公子言明一二……」

  沈甫亭看他許久,薄唇微動,淡吐二字,「七日。」

  老者聞言大震,而後神色一晃,「竪子無狀,荒謬神棍之言也敢哄騙於人!」

  沈甫亭聞言靜坐不語,沒有絲毫心虛,也沒有開口解釋,因爲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老者至此其實已然信了七分,昨日柳家的老先生,明明已經氣絕,此人去了一趟却又起死回生,這事旁人或許不信,他却不可能不信,因爲是他派去探看的人親眼所見。

  只是時間太少了,少到他接受不了……

  他有太多事務要處理,新帝要輔佐,群臣要安定,邊疆要太平,還有家中幾個小的,兒子已然戰死沙場,他若再去了,葛家又有誰來頂?

  桌案上的檀香點著,絲絲縷縷的烟氣飄飄渺渺而上,隨著竹林上清風漸消漸散,落得滿室安靜。

  老者神情恍惚,起身離去。

  沈甫亭却忽而開口,「老樹將折會有新芽長出,先生已經做了您所能做的一切,不必再憂挂於心,在下雖然不是醫者,却能答應先生一個請求,您想要什麽,七日後辰時可與在下言明。」他話間誠懇,甚至不提任何約束條件,顯然包括連改天命。

  老者脚下一頓,片刻後默不作聲離去。

  沈甫亭伸手拿開檀香蓋子,拿起木勺在裡頭輕勻,片刻後玉檀香味越發朦朧而起,滿室靜謐。

  「一世的善人好尋,十世的善人難找,這個凡人接連十輩子都是大善之人,難怪會生了一顆玲瓏心竅~」

  沈甫亭手間微頓,放下了木勺,重新蓋起檀香鼎蓋,悠悠揚揚的烟氣漫出精雕細刻的鏤空花紋,緩緩溢出到了桌案上,漫過茶盞,飄飄渺渺。

  錦瑟坐在房梁之上,懸空垂下的脚輕晃,綉花鞋上銹綫精巧,鞋尖上的小鈴鐺輕晃,鈴鈴作響,清脆悅耳。

  她笑盈盈看著他,天真問道:「不知神仙要拿玲瓏心來做什麽?」

  沈甫亭聞言似未聽見,甚至沒有抬頭看她,「昨日那幾隻小妖沒將我的話告訴你嗎?」

  錦瑟面上笑意一頓,神情陰冷看向他,「什麽話?」

  「不要總來招惹不該招惹的人。」沈甫亭話間輕淺,聽著沒有半點威脅,就像是一個局外人在做忠告之言,越發叫人摸不清底子。

  錦瑟冷哼一聲,嗤笑道:「你越不想我招惹你,我就越要招惹你。」她眼眸微轉,臉上又露出了幾分笑,「這老人家想來就是葛畫禀經常提起的祖父罷,不知他若是知曉你這一路而來全是爲了他祖父的玲瓏心,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她說的輕巧,看似在玩笑,可威脅的意思却表明的清清楚楚,叫沈甫亭眉間一斂。

  他抬眼看去,玉面上沒有表情,「你這般跟著我究竟是爲何?」

  錦瑟聞言坦坦蕩蕩的表明來意,半點沒有女兒家的嬌羞,「我要和你談情說愛,做一對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有情人。」

  沈甫亭聞言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冷嗤一聲,再也沒了耐心,一字不回起身離開。

  錦瑟心中越發生了趣意,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無邪笑意,「你是仙,我是妖,我們是天生的鴛鴦相配,早晚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的臣服於我。」

  沈甫亭聞言轉頭看向她,神情輕蔑,淡吐二字,「做夢。」說完便不屑再留,下了樓梯,徑直離了茶館。

  錦瑟臉上瞬間沒了笑意,眼中神情陰冷,明明是一個甜美乖巧的小姑娘,却讓人平白覺得陰森古怪,毛骨悚然。

  她坐在房梁之上看著長街的沈甫亭漸行漸遠,眼眸微轉,看向他住的客棧方向,露出了一抹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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