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身敗名裂
不論什麽時候,人們都愛聽八卦,八卦裡面,男女緋聞尤盛,至於一件事情在反轉後再被打臉實錘,更是人民群衆最喜聞樂見的情節。
於是,天氣晴朗的那一天,莉迪亞私奔的消息飛快傳遍了麥裡屯附近的所有村鎮,
在流言的浪潮衝擊下,浪博恩莊園成了一座孤島,班納特太太沒下樓,連僕從去採辦東西,都要刻意繞一番遠路。
用早飯的時候大家都很沉默,班納特先生看了桌尾的克莉絲好幾眼,她與之前沒什麽不同,只是在看到牛奶的時候擰了一會眉,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仰頭喝下去。
班納特先生放下心來,在女兒們訝异的目光下走進了書房。
遇到這種程度的大事,換做其他父親可能會逼迫孩子交代清楚,控制欲强一些的恐怕還要插手管一管。可是班納特先生本性樂天安命,極厭麻煩,能少一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不打擾他的宅男生活就行,任由其他女兒們緊張,最好讓那幾個小的長長記性,倒與克莉絲的打算不謀而合。
母親再次「病倒」,簡只好又一次擔起了家事,這次有伊麗莎白同她照應,境况好多了。
兩個長姐忙事情,剩下的三個姑娘只好坐到客廳裡,這會做什麽都沒有心情,就在那裡發楞,瑪麗和凱瑟琳坐得離莉迪亞很遠。
浪博恩從沒有這麽安靜過。
克莉絲趁機把《奧德賽》翻出來看,幾個小時後,有人走進來傳話,說賓利先生來了。
傳話人自己看上去也很吃驚,顯然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有訪客。
克莉絲起身相迎,賓利意外還能保持耐心,同她寒暄了幾句。
克莉絲比他直接:「簡去農莊上了,應該要一會才回來。」
知道這種時候上門拜訪實在有些不妥,賓利也告罪一聲,示意她們不用管他,便靜靜坐在一邊。
這下屋裡多四個雕塑了。
少了平時的爭吵追趕聲或者錯譜的鋼琴聲,那三位製造者現在比修道院的修女還安分,賓利對此顯得有些坐立難安,依稀聽到簡的聲音,便騰地站起來。
簡是頭一個進來的,看清這位不速之客,站在原地停住了,捂住嘴,突然紅了眼眶,想到禮節,又連忙向他行屈膝禮。
賓利點頭回禮,擔憂盯了她半刻,低聲勸慰起來,每一句都繞開莉迪亞的事不提,只是一些關切的話,很快就向他們告辭。
克莉絲好奇說:「這就走了?」
伊麗莎白:「……」
賓利這時候還願意上門,當然是爲了安簡的心,看他的表情,顯然他自己也很擔心簡,所以非要來看她一眼,親自確定才行。
伊麗莎白突然意識到,克莉絲自出生起就被當做男孩子教養,這些年也一直在男校裡,少見同年齡异性之間交往的模式,唯一的參考就是爸爸媽媽這對相處不尋常的夫婦。
而且她僞裝這麽成功,連自己知道真相,有時候和她相處起來,都會忘了克莉絲其實不是一個少年。
六妹以後不會喜歡上女孩子吧。
伊麗莎白憂心忡忡想著,連忙把克莉絲拉到一邊,細緻向她解釋,說完後,還沒來得及看克莉絲是不是懂了,突然聽到賓利在門廳驚呼達西的名字。
「進去再說。」有個沉穩的男聲道。
於是賓利先生又折了回來,這次身邊還跟著穿了騎裝的達西,他看上去風塵僕僕,明顯是剛從倫敦回來,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與伊麗莎白對視,輕輕頷首,又飛快移開了。
前面的分析突然落到自己頭上,伊麗莎白瞬間漲紅了臉。
克莉絲這會已經走開,請人去書房叫班納特先生出來。
今天全家人都沒離開浪博恩,克莉絲自然也沒機會去書店收鴿信,看到達西來,知道他是有威克姆的消息了。
果然,不等班納特先生發問,達西先開口:「威克姆被逮捕了。」
班納特先生驚訝說:「我不知道倫敦的警察局竟然還管私奔這種案子。」
「爸爸!別說那個詞!」莉迪亞痛苦嚷了一聲。
想到這姑娘一年前的樣子,達西詫异看了一眼莉迪亞,才繼續往下說。
「在我到倫敦的第四天,我被告知威克姆提出想要見我,幷請求我帶一名律師去。」
「當時天色還早,所以我帶著隨從和一名律師去了。威克姆要求單獨談話,隔著監獄會見室的鐵栅,我差點沒認出他,威克姆告訴我,他現在面臨指控,如果我不願意幫他,他就將喬……他這麽多年哄騙過的姑娘在法庭上都抖出來,將來進了監獄,也要告訴所有見過的人。」
說到這,達西的臉色一陣鐵青。
威克姆這樣的小人,嘴上說是抖出來,做起來絕不止是那麽回事,他能口蜜腹劍騙得人信任他,同樣也可以顛倒黑白抹黑喬治安娜和莉迪亞她們。
他話一落,所有姑娘都發出驚呼,莉迪亞沒吭聲,死死抿著嘴。
「我和他打過數十年的交道,知道他做的事情可憎可恨,偏偏都不足以使他入獄,這次被抓太蹊蹺了。所以我沒有直接回答,問他就究竟做了什麽。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他說,『我本來是報案的那一個,結果聽到我說了名字,他們却把我抓了起來。我起初還懷疑是你呢,畢竟你在教會裡有一些勢力,不過我只有一條命,什麽都沒有怕的。他們問我要不要請律師,我就想先見見你,開開價。』
「我沒想到他這麽厚顔無耻,但是關係到他會不會坐牢,這番話應該也沒有騙我,所以我留下了律師,向人打聽他被抓的原因。
「我的父親有一位檢察官好友,我從監獄回去時,他已經在等我了。因爲知道威克姆是我父親的教子,所以也在關注這個案子,勸我不要管太多,威克姆是罪有應得,這次也絕對逃不過去。
「今天早上,我還是放心不下,去旁聽了庭審。結果開庭的時候,我發現,威克姆的律師我幷不認識。」
達西說著,又低聲向給他倒茶的賓利道謝。
在場只有自己知道一切,加上伊麗莎白和她那個很棘手的弟弟也在一邊,即使是達西這樣不喜在人群前發表意見的,也把只好事情說得十分詳細。
「起訴書裡,威克姆被控告綁架婦女,拖欠債務,偷竊東西。
「我聽到第一條就很驚訝。因爲威克姆在這方面一直很謹慎,他誘騙的全都是有錢的未婚女性,爲了孩子或是體面,她們的家人都會選擇息事寧人。不論會不會被發現,他都能敲上一筆。
「至於拖欠債務,當初他離開德比郡時,我爲了不使父親傷心,所以只好私下裡替他償還債務。那時候我就發現,他總是有辦法認識很多人,然後在那個人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借款,積攢在一起數目雖然大,但是很多人不會因爲這筆錢去費神聯合起來,與他打官司。
「扮作闊氣的樣子後,威克姆還會隨意賒欠旅館和飯店的錢,非常大量瑣碎,很多恐怕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我花了半年時間才找到所有債主償清。
「至於偷竊,他在腿斷之後,把最後一點錢花在醫藥費上,爲了躲債,連旅館也住不下去了。在馬棚裡睡過一夜之後,他牽走了一匹馬。」
達西頓了頓:「我更想不到的是,他全都承認了。」
這些罪名設置的非常巧妙,從法律條例判斷,已經足够他獲罪判刑,從道德層面來看,判决書一出,威克姆一定會名譽掃地,成爲整個倫敦城的談資。
原本還在鐵栅欄後頭逞凶威脅他的威克姆,不過幾天後就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認罪,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達西終於忍不住看向長桌的末尾。
少年正低頭數杯子裡的茶葉,似乎從聽到威克姆被逮捕的那一刻起,他就對自己的話全不在意了。
——您就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所以,一切都在這個年輕人的計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