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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班納特「先生」》第118章
118、amireux

  雖然心裡已經將基督山伯爵拉到了警惕名單的頭一位, 困擾於與這個人不熟,而且說到底只是自己的猜測,瑪麗當然不能貿然和家裡的客人對峙。

  瑪麗沉下心觀察了兩個合夥人的相處, 再一對比, 更加認定疑心病和人質的關係相當不對勁。

  就算是好朋友, 每天寸步不離也太過了,小弟的作息已經很規律, 結果兩個人的起居時間完全一致,互道早晚安好像已經說過無數次一樣自然。

  基督山伯爵甚至能接近格里芬。

  就在瑪麗猶豫要不要和克莉絲談談時, 費爾德侯爵非常低調乘驛車到了浪博恩。

  郡鎮的話題人物瞬間從外國伯爵變成了掌璽大臣。

  在爵士都十分稀罕的鄉村,大家排起重要級非常簡單粗暴, 論爵位排序, 侯爵比伯爵要高,那這個人就肯定比先前的人還要厲害。

  老紳士似乎就是來鄉下散心的,到浪博恩的第一天, 非常乾脆拉著弟子四處閒逛, 有意看看愛徒長大的地方,對那位幫忙放鷹的伯爵表現出了適當的好奇。

  第二天,他和班納特先生釣了半天的魚, 圍繞關於田園和文學的話題聊天後,老紳士對這個頗有見識的傳統鄉紳很有好感, 假裝沒有看出他對「秘密」的忐忑不安,從頭至尾都是和善親人的表情。

  第三天下午,他邀請了弟子的合夥人一起喝茶, 同樣不忘照顧女士,彬彬有禮和那位看上去心事頗重的小姐聊幾句。

  得知師徒二人就是在馬賽遇到的,威廉和瑪麗同時睜大了眼睛。

  威廉忍不住說:「我和克里斯當時都寄住在我姨父家裡,我沒有見過您。」

  費爾德眼也不眨,微笑道:「我那時候只是動了收他做弟子的念頭,心裡也有意考驗他,加上有秘密任務在身,不便露面,只能暗中注意他。」

  如果是愛德蒙在這,肯定能一下就察覺到這就是把克莉絲教壞的「選擇性說真話」套路。

  可惜坐在面前的兩個直覺系已經徹底被老紳士沒有架子的溫和氣質欺騙了。

  瑪麗小心問:「這麽說,您當時就見到基督山伯爵了?」

  原來那兩個人在馬賽就認識了。

  費爾德恍然,自然道:「那時候他還不是伯爵。」

  威廉忍不住說:「難怪他做貼身男僕的時候,克里斯不像現在一樣叫他『伯爵』。」

  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的訊息後,掌璽大臣體貼把空間留給了明顯熱戀中的兩位年輕人。

  會在弟子這裡見到那位「基督山伯爵」,費爾德侯爵也很意外。

  上次碰面,對方還是一副阿拉伯人打扮,現在摘掉了僞裝,每一個特殊細節都能和拜倫同他描述的樣子準確對上,再一回憶當時的傳言,這個人的確在維也納停留過,還四處尋找名師學習品鑒音樂。

  尤其是貝多芬。

  在佛羅倫薩就經常聽學生彈琴發泄壓力,費爾德很清楚,克莉絲相當偏愛貝多芬。

  羅馬狂歡節時,基督山也看准學生的弱點,連著邀請了好幾天的晚餐。

  現在還跟著來了英國,恨不能寸步不離跟著。

  社交季裡,因爲種種細節,費爾德已經對先前「克里斯班納特是抱來頂替的繼承人」這個結論産生了動搖。

  如果手續操作得當,這件事幷沒有那麽容易被捅出來,還不到讓克莉絲神經緊綳的地步。

  反倒是妻子隨便一句話提醒了他。

  「我覺得班妮還是個孩子呢,他看女孩子的目光太單純啦,完全沒有欲念。」

  偏偏這小子已經有年長的情人教引過了。

  老紳士朦朦朧朧捉到了什麽念頭,這次來浪博恩,也感覺到那位做父親的或許知道一切,結果猝不及防在瑪麗那裡被徹底拐偏了方向。

  費爾德表情凝重走進了班納特先生的書房。

  班納特先生對這位睿智有禮的老紳士也很敬重,招待了他,關切道:「您看上去不太好。」

  費爾德長嘆一聲:「我都知道了。」

  班納特先生疑惑問:「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麽。」

  做老師的在這時候還恪守讓彼此都舒適的禮儀,幷沒有在學生父親面前說中間名,「克里斯一直努力隱藏的秘密,我知道了。」

  早知道這位老師比小女兒更細心縝密,沒想到小心掩藏,還是被發現了蛛絲馬迹,班納特先生徹底呆住了。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

  「這孩子,」費爾德打破僵局,無奈嘆氣,「這種事如果被掌握實據,會判絞刑的。」

  班納特先生聽到「絞刑」,這下相信他知道了真相,不由心酸道:「這幷不是克莉絲能决定的。您要怪,就怪我和我的妻子吧。我至今都忘不掉,這孩子四歲時羡慕看著姐姐們穿漂亮裙子的眼神。」

  原來那麽小就初見端倪了嗎。

  直男侯爵震驚不已,見班納特先生竟然爲這種事情自責,完全一片慈父心腸,只能反過來勸慰:「我早該反應過來,克里斯心思這麽細膩,還那麽體貼女性,我過去只當做姐姐太多……哎,您不必擔心,這種秘密算不上什麽。」

  不論公學還是上流社會都有這樣的風氣,不過像學生這樣有責任心,以至於不願意和女人結婚,倒是少見。

  班納特先生聽到最後一句十分詫异,心說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掌璽大臣,女扮男裝這種少見的麻煩竟然還「算不上什麽」。

  「一輩子不成婚的男士太多了,別人很難聯想到這上面,不是人人都能像我這麽瞭解克里斯,更別提克里斯的女人緣一直很好,尤其性格謹慎,不會被抓到切實證據,那就問題不大。」

  確定這不會給克莉絲帶來麻煩,費爾德這下徹底冷靜下來,繼續道:「我剛知道的確很吃驚,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我不是迂腐的人,恰好相反,我只看待事物的本質,不論如何,克里斯都是一個優秀的孩子。」

  「自從工作後,克里斯的壓力就很大,也爲了避免他以後不自在,這件事我會當做不知道,您也把今天的談話當做閒聊吧。」

  這番話處處都在爲克莉絲考慮,班納特先生大爲感動,一時哽咽得說不出話,用力與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握手。

  做老師的能得到學生父親的誠摯信任,老紳士心中也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成就感來。

  兩個紳士就這樣誤打誤撞,爲著完全不一樣的理由達成了共識。

  第二天,費爾德找到了克莉絲。

  「您要離開了?」

  克莉絲驚訝問。

  費爾德侯爵點頭,「我已經與你父親聊過,也就沒有再打擾的必要了。」

  而且他也得到了答案。

  想到愛徒這一年又是忙結業考試,又是遠赴愛爾蘭出差,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他出言邀請道:「在一月之前,我想好好休養一陣,接下來可能會去巴斯。我記得你從來沒去過?今年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過聖誕。」

  巴斯是溫泉療養聖地,雖然近年才變得熱門,歷史其實也很悠久了,是最愛泡澡的羅馬人發現的,在溫泉的基礎上興建不少浴場。

  自己女扮男裝,這輩子基本與海水浴場、溫泉澡堂都無緣,去那居然不泡溫泉,反倒引人懷疑。

  克莉絲毫不猶豫拒絕了,用往常被喂狗糧後的無奈表情說:「您和師母二人世界,我就不去了。」

  她說完後,就見老先生表情突然變得非常複雜,像是經過了極大的心理鬥爭。

  「你可以把你的朋友也帶上。」

  一片苦心的老師爲免暴露,又用平時勸誡禮儀的語氣補充說:「你在羅馬時就頗受他照顧,現在他來英國,你做主招待,理應帶他去一些景點參觀一番。」

  克莉絲點頭,知道老師反感自己的老本行,也不便說自己最近和愛德蒙的計劃,隨口解釋:「他忙著處理産業問題,也沒空游覽。」

  這麽自然就做主代爲做了决定,果然這兩個人裡面,弟子才是掌握一切的那一個。

  費爾德徹底放下心來。

  親自送了老師上馬車,克莉絲順路去了趟麥裡屯,在克拉克的書店拿新消息。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菲利普斯姨父。

  當初她挖走戈爾登律師,姨父居然還給她來過一封信,細數曾經的檔案管理員工作有多粗疏,水平也一直不怎麽樣,直到信件最末才拐彎抹角、「語重心長」說,希望她將公司法務合作權交給他們律所,他做長輩的也更好照應一番。

  克莉絲看完後一本正經回信,熱情邀請他將事務所搬來,而她這裡只需要和另一位合夥人商量一下就好,信末甚至熱情展望了一番和姨媽舅舅在倫敦齊聚的美好未來。

  這件事果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外公的律所在哈福德郡好歹有基本盤,來了倫敦不僅有律師協會束縛,競爭也更加激烈,她一個還沒上軌的小公司,股東都只有兩個人,更像工作室,就算未來真能擴大規模,隻吃一家業務也遲早倒閉,正常成年人都知道該怎麽選。

  親戚之間細碎小事不可避免,偶爾應付也算一種樂趣,克莉絲沒有放在心上,先打了招呼。

  菲利普斯姨父也就表情自然起來,甚至語氣關切說:「你明年就要參選了吧。只是我聽說,明年你們黨派恐怕要輸啊。」

  這種捕風捉影的民間八卦幷不稀奇,尤其現在報紙增强了人們的議政熱情,隨便在倫敦坐輛街車,車夫都能說得有模有樣,有一些內容甚至是真的。

  克莉絲聽老師分析後,心裡有數,明年不一定失敗,因爲什麽都需要時間,但是一旦愛爾蘭那條法案通過,他們派注定幾面討不到好,轉爲在野同樣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到時候她就出國了。

  克莉絲很好奇姨父聽到版本的理由,適當露出興趣來:「我怎麽不知道?」

  外甥已經是事務官竟然都不知道,菲利普斯姨父更加篤信這個傳聞來,神神秘秘說:「你覲見過了,應該知道陛下有位特別長久的情人,因爲她信羅馬教廷,所以不能在一起吧。如果愛爾蘭那邊有了緩和,說不定他就有機會了呢。」

  「剛巧你在的派更爲保守,一直强硬反對解放愛爾蘭的宗教。照我說,和國王過不去,那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這個邏輯其實說不通,國王再藝術腦那也是國王,涉及到地位問題,連父子情都得繞道,更別提愛爾蘭那邊和瑪利亞夫人完全八竿子打不到關係,即使通過了,也改變不了他們不能結婚的事實。

  克莉絲却被那句「和國王過不去是自尋死路」點醒了。

  國王作爲他們教的領袖,影響力不容置疑,想要知道國王的立場,他任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態度就能說明一切了,很明顯,國王是個徹底的甜黨,不僅不支持,反而和他們派立場一致,相當反對「鹹豆腐腦」。

  里德侯爵夥同影子內閣來往,就一定會有後一步動作。

  克莉絲腦袋裡突然涌上一個想法,意識到這會牽連多大動靜後,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繼而就控制不住爲這個瘋狂的念頭興奮起來。

  有一定自保能力後,她也想試試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

  去年乘著風勢起飛,這次她想做扇動蝴蝶翅膀的那一個。

  由衷向姨父道謝,克莉絲抱了書穩步往回走,一路埋頭思索推敲,走進自己的書房,放好書,拉了正處理事務的共犯興衝衝往二樓走。

  只要被那片溫軟握住,愛德蒙就只剩亦步亦趨的份了。

  「陪我打一局桌球。」

  因爲難以拒絕一切邀請,年輕人大有恃寵而驕的勢頭,這會也忘了客氣,頭也不回要求。

  作爲附近十里地唯一能陪聊陪練的人,愛德蒙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和克莉絲討論歷史或者練習擊劍,有時候還會結伴去練槍。

  能遇到與自己較量的人實在是件酣暢淋漓的事情,愛德蒙每次都盡全力奉陪,時常能勝過她一籌,引得好勝心强的人更頻繁的邀約。

  可惜他不太擅長桌球。

  到了後場,完全是克莉絲在打,後來更是一杆清台,愛德蒙只能在一邊看,起初還在爲漂亮利落的手法贊嘆,後面目光就不可避免被眼前的人奪走了。

  骨節分明的手在絨布上,連球杆也被襯得黯淡無光,阻礙視野的頰發被隨手別到耳後,眼睫像是要輔助瞄準一樣輕顫。

  爲了方便肩膀活動,克莉絲早就脫了長外套,伏了身,雙腿筆直修長,裁剪合身的白色棉麻襯衫下,單薄的肩頭微沉,因爲調整方向,三件套的深灰色馬甲包裹勾勒出腰綫。

  流暢纖瘦。

  讓人有種用手去扶握丈量的衝動。

  「我贏了。」

  目送最後一顆球入洞,克莉絲撑著杆子得意看向他。

  愛德蒙收斂心神,目光閃避,「我不常打桌球。」

  克莉絲這會其實不在乎對手的水平,她只是想找點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活動,桌球需要注意力的集中,手也必須穩,找人較量是爲了能督促她更快沉下心。

  計劃明朗後,她心情也好了不少,想到面前的人相當有天賦,什麽都學得很快,突然起心思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

  「沒事,我來教你。」

  結果學生相當不在狀態,被她上手糾正過手勢,手架就垮了,剛誇了下盤穩,扶上肩就連站姿都不對勁起來,後手握杆應該放鬆,結果連指節都用力到泛白。

  目送白球橫衝直撞掉進球洞,克莉絲無奈說:「你太緊張了。」

  愛德蒙沒有答話,將意動掩在桌後,深深看向克莉絲。

  被再次救贖,指引了更完美的復仇方式後,他確實是爲了彌補過錯,尋找關於復仇的答案,才跟著來了浪博恩。

  舊地重游,愛德蒙本來以爲,因爲不同身份,年輕人會花很多時間去適應。

  結果他們相處時,就像真正互相認識了四年一樣。

  以至於他開始試探,甚至期待,會拿和自己的相處來編造不婚的理由,克莉絲對他說不定也不是無意的。

  以至於連班納特家三小姐也對自己投來了警惕的打量。

  因爲手把手教學導致過度的心潮翻涌後,愛德蒙意外變得冷靜起來。

  即使從來不用費心去猜一個人的心意,只需要接受愛意,也不會這樣毫無察覺。

  像是完全沒有感情經歷。

  更像是爲了控制什麽,所以把一切感知都有意忽略了。

  不論「喜歡男性」,還是「流連花叢」,都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推測是錯的。

  可是這樣一來,就無法解釋這個人篤定「不會結婚」,還編造出一個「黑髮情人」了。

  ——克里斯班納特隱藏著一個秘密。

  愛德蒙突然意識到,這個秘密或許牽連甚大,甚至可能是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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