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27
溫暖的水流瞬間充盈在她的周身,她下意識地撲騰了幾下,被嗆了好幾口水。出來的時候,她特意披了件棉襖,這會兒襖子被水浸濕,就有些厚重。她站在溫泉裡,頭髮被水浸透了,狼狽地貼著她的頭皮。她抹了一把臉,透過水汽朦朧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站在一邊的男子。
由於剛才一瞬的失重感而產生的驚愕的神情已經散去,這會兒她重新恢復了平靜,只是睜大了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夜色裡,隻著一件白襯衫的男子看起來身形有些單薄,此時他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幽深的目光深沉如譚,雪白的臉上盡是冷漠,他就用一種看著陌生人的目光盯視著她,末了,他的嘴角輕輕勾起一絲弧度,笑意不及眼底。
「以後,如果你不說一聲就走的話,我絕不會放過你。」慢聲說完宣告,他頓了一頓,上前幾步,彎下腰,看著溫泉裡的木愣著的女人。
倒在溫泉裡的女人看起來狼狽極了,頭髮雜亂,面色慘白,似乎受到了驚嚇,他看著看著就覺得有些可憐。於是,便扯開了嘴,露出了一個笑,潔白的牙齒在夜色裡看著有些人。
他溫柔的笑著,慢慢伸出手,撥開擋住了她的額頭的髮絲。指尖留戀的勾勒著她的眉眼,看著她眼底印刻著的自己,他笑容更盛,如同夜色中綻放的曼陀羅,幽暗而詭異。
「怕了麼?」
悠悠的,他開口道。
他的視線黏膩而潮濕,像一條蛇,緊緊地將她纏繞。四月覺得有些喘不過氣,身上衣服的笨重感,讓她覺得有些無力。她從來沒有泡過溫泉,這會兒心裡有些發悶,男人帶著涼意的手指在她臉上遊弋,極為曖昧。
可盡管如此,她猶自不覺,隻搖了搖頭,算作回答。
為什麼要怕?她參與了他的少年時期,知道了他的黑暗他的痛苦他的掙扎他的自我厭棄,她都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開他。
「呵。」顧青顏低低笑了笑,朝她伸出了手,「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四月沒有猶豫,一把將手伸了過去。掌心相貼,對方手上的涼意被她手上的熱氣所侵染,似乎不再那麼冰了。片刻後,她重新站到了地面,站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身上仍然冒著熱氣,水從她的頭髮、袖口和褲腳裡爭先恐後的流了出來,不一會兒就匯成了一條小溪,滴滴答答的灑在地面。
就像一隻沒有毛的落湯雞。
手沒有被放開,男人拉著她的手,斜睨了她一眼,慢慢道︰「進屋吧,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嗯。」四月低低應了一聲。
平淡的對話,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得。
緊接著,顧青顏便牽著她向屋裡走去。
到了屋裡,李嫂見到她這個樣子,驚呼出聲,忙過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四月安撫的笑笑,輕描淡寫道,「剛不小心掉進了溫泉裡。」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啊。」李嫂擔心地看著她。
一旁的顧青顏淡淡開口道︰「李嫂,去廚房煮一杯參湯。」
「是,顧先生。」
看著李嫂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他側過臉瞟了她一眼,道︰「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一會兒過來把薑湯喝了。」
「嗯。」才站了一會兒,濕了的衣服貼在身上黏膩的叫人不舒服,男人一開口,她便悄悄鬆了一口氣,轉身走開了。
她走後,留在原地的男人微垂著頭,視線盯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四月舒服地洗了個澡熱水,換上自帶的寬鬆家居服後,她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了出來。剛走到拐角,就聽到客廳裡傳來了一陣悠揚的鋼琴曲,擦拭著頭髮的動作頓了一頓,她駐足聆聽了一會兒後,才走到客廳。抬眸一看,顧青顏正坐在落地窗邊的黑色三角鋼琴前,十指翻飛,沉浸在了歡快的鋼琴曲中。
雪白的襯衫映照著黑色的鋼琴,一黑一白,極致的對比中,襯得男人身姿修長,容顏如玉。
四月不知道他彈得什麼曲子,只是認真地聽著,過了半晌,一陣尖銳的忙音中,鋼琴聲戛然而止。離得有些遠了,四月模糊的視線裡,男人低垂著頭,似在沉思。
李嫂從廚房端來了一杯薑湯,時間掐的剛剛好,水溫只是稍微有些燙,剛好可以下嚥。四月拿起杯子輕輕地喝了一口,溫熱的薑湯灌入喉嚨,整個胃都暖暖的。一杯薑湯下肚,四月的額頭沁出了些許的薄汗。
屋裡暖氣充溢,根本不覺得冷,她用毛巾擦了一會兒頭髮,差不多半幹的時候,男人終於起身,朝這邊走來。
「薑湯喝完了?」還未近身,男人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嗯,喝完了。」
四月坐的端正,規規矩矩的像個學生。
男人看了一眼被她用毛巾擦得毛毛躁躁的頭髮,腳步一轉,就轉到了她的身後。四月有些奇怪,剛要回頭,男人沉著嗓子,制止了她的動作,「別動。」
於是,她便乖乖的照做了。
雖然看不到什麼,但是她能感覺到對方將她脖子上的毛巾取下,重新按揉著她的頭髮。他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幫她擦頭髮的同時也給她按摩著頭皮,間或用手指代替梳子,幫她梳理著亂糟糟的頭髮。
四月剛開始因為不習慣而身子發僵,也許是對方的手法太好了,漸漸地,她放鬆了身體,任由對方一遍一遍地梳理著她的頭髮。剛才經過了那麼一出,神經一直緊繃著,這會兒難得放鬆了,她慢慢的就有了困意。伴隨著頭髮上輕重有序的力道,四月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有一搭沒一搭的閉起又睜開,腦袋配合著一頓一頓的,看起來就像一隻搖擺的企鵝。
初時,一心幫她擦乾頭髮的男人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等到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他拿開了手,而某個打瞌睡的女人順勢將身體一歪,倒在了沙發上。
這一下,她徹底睡著了,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呼吸漸沉。
顧青顏被氣笑了。
他繞過沙發走到她面前,正想將某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搖醒,當視線落到了她的臉上,他忽然打消了這個想法。明亮的燈盞下,他垂著眸,靜靜地看著某個睡的正香的女人。看了有一會兒,他嘴角一歪,彎下腰,小心地將女人打橫抱起。
四月睡得正香,連被人抱在懷裡也沒有驚醒。顧青顏默默地瞧了瞧女人的睡臉,手臂輕甩,輕輕地向上顛了顛。
唔,貌似重了點。這麼些天的強迫飲食果然有用,男人很滿意,嘴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志得意滿。
輕手輕腳地將四月抱進了主臥,他也跟著躺了進去。這些天跟著四月擠那一張小床,他憋屈了好一陣子。這會兒抱著她躺在這張豪華的大床上,他心滿意足,琢磨著找個什麼藉口讓她搬過來住。
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待在她身邊,他的心就會變得寧靜。可她總要走的,過一陣子,蕭離的那件事解決了,他又有什麼理由留住她呢。
一想到四月去了很遠的城市,他將再也看不到她,心裡的某一處就悶悶的,偶爾會一抽一抽的疼。他忍不住用力地抱著她,那力道恨不得將她塞到自己的身體裡。睡夢中的女人似乎感覺到了被桎梏的疼痛,微微地皺了皺眉,身體下意識的想要翻個身,男人察覺到了,反而用更大的力道糾纏住她。
四月掙脫不開,終於安分地待在了他的懷裡,呼吸遲緩,睡得不知所覺。
隔天醒來的時候,四月只覺得半邊身體都沒了知覺,渾渾噩噩地轉過臉,當對上某人放大的沒有絲毫毛孔的臉時,她愣了愣,第一反應是看窗外的天色。透過窗簾的縫隙,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天邊初升的朝陽,大約還早的緣故,陽光並不強烈。
那麼,已經天亮了啊。
回過頭,男人放大的臉並沒有消失,四月垂下眼看了看,原來是自己的半邊胳膊充當了他的抱枕,難怪麻麻的,沒什麼感覺。動了動腿,好吧,男人一隻腿大大咧咧地壓在了她的腿上,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裡。
她的睡相一向很好,基本都是一覺到天亮的。以前天亮了,身旁早就沒有了他的身影,她倒也能安之若素。可現在大白天的,毫無防備地對上了某人的臉,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了驚嚇。
雖然,她的反射弧一向很遲鈍,臉還有點面癱,但這並不妨礙她的身體做出了本能反應。
顧青顏是被一陣力道給弄醒的。任誰被吵醒了好覺,都不免會有些起床氣,此刻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剛想發作,待看清了女人傻愣住的表情,心裡憋著的一股氣像被戳破了的氣球,嗖的一下跑得沒影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一會兒,還是男人率先回過神來,眼睛微微眯起,揚起了個孩子氣的燦爛笑容,「早。」
聲音裡還殘留著未睡醒的沙啞。
女人愣愣地瞅著他,「早。」
「要起床了嗎?」
四月下意識地點點頭。
「可我還沒睡夠怎麼辦?」男人狀似苦惱的皺著個臉,精緻的側臉對著枕頭蹭啊蹭,本來被推開的身體自發地滾了過來,對著四月眨眨眼,「繼續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好。」話剛出口,四月突然回過神來,眼睛睜的有兔子眼那麼大。
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樣子,男人覺得很滿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臉,低啞地蠱惑道︰「把眼睛閉上。」
女人聽話的把眼睛閉上,一動也不敢動。
這個樣子的她,看上去竟然會有幾分的可愛,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