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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直視著四月一臉空白的表情,默然不語。
她一直擔心著,顧青顏會跟林四月在一起,可沒有想到,中途突然出現了一個甦紫。顧青顏顯然對甦紫很是寵愛,她已經好幾次見到他們走在一起了,每次,那個女人的笑容,都是那麼的驕傲而刺眼。
而她,寧願輸給林四月,也不願輸給林四月的替代品。
夏白神色漠然地想著,回過頭,不答反問道︰「四月,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顧青顏?」
她的目光犀利,充滿著審視的意味,一動不動地鎖定住了四月的眼睛。
視線中,那個蒼白而消瘦的女人在聽到她的話時,眼裡有一瞬的驚詫,隨即便平靜了下來,眼神澄澈而乾淨。
四月神色溫和地注視著夏白,蠕動了一下嘴唇,慢慢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他那麼優秀的一個人,不是我能夠配得起的。」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女人的眼神很平靜,也沒有因為自己的卑微而流露出自卑的神情。
夏白搖了搖頭,如同嘆息一般的低語道︰「感情的事,沒有配不配,只有愛不愛。」
她沒說的是,只要顧青顏愛你,他便不會介意你的出生,怕只怕,連顧青顏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歡你。
真是,兩個傻瓜啊。
夏白對於自己的執著有些迷茫,她自己都開始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在學生時代,她對顧青顏的感情是真摯的,而經過了歲月的侵襲,她還是堅定不疑地愛他嗎?
如果換一個角度,她今天還是那個家庭富裕的小公主,但顧青顏卻是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她還會像現在這般迷戀他嗎?
世上是沒有如果的,正如沒有後悔藥一般,她做錯了事,將顧青顏對她的愛給弄丟了,她就再也得不到了。
「四月,我沒有跟顧青顏在一起,如果你喜歡他,你不用顧及到我,畢竟,我跟他之間的感情,早在學生時代就結束了。」
夏白神色迷離地絮說著,見手中沒有杯子,她所幸對著瓶口灌了一大口酒,因為喝得急,有些許的酒紅色液體順著的嘴角流淌下來,濡濕了白色的領口,遠遠望去,如同沾到了血。
四月連忙傾過身,將剩下的紅酒從她的手裡搶奪下來,用空餘的手攙扶住夏白,輕聲勸她︰「夏白,不要再喝了,喝多了傷胃。」
此時的夏白,神智被酒精侵擾,早就有些不清醒了,她扒拉住四月的手臂,糾纏不休地道︰「四月,你跟顧青顏在一起吧,你們倆……很合適啊,只有在……你身邊,他才不會失眠,他現在……已經不需要我了。」
此時夏白哭哭笑笑的,就像一個小瘋子,四月虛扶著她,以防她倒在地上。她聲音放的很輕,就像哄小孩一樣,輕柔地勸哄道︰「夏白,我送你回去吧,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好不好?」
夏白歪著頭看著她,顯然有些不滿意四月的反應,她用力抓住四月的手臂,哼哼道︰「我跟你說的,你……沒聽見嗎?我是說……你現在可以跟顧青顏在一起了,你難道不……不高興嗎?」
四月沉默了一下,說︰「夏白,我有男朋友了。」
這話一出,空氣裡有片刻的凝滯。
夏白愣了愣,伸手扶住了額頭,緩了片刻後,她才睜開眼睛,眼裡哪還有半分醉意。她瞅了瞅一旁安靜的四月,無力地揮了揮手,「我頭有點暈,我要回去休息了。」
四月沒有鬆開攙扶住她的手,接口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夏白慢慢地抽出了手,轉身拿起包,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四月不放心,跟了上去,待發現夏白要自己開車回去,她上前徒手搶下了她的車鑰匙,不容拒絕地道︰「我送你回去,我打的送你回家。」
看到手心空了,夏白瞟了一眼四月手裡的車鑰匙,彎了彎嘴巴,沒有提出異議。
四月攔了一輛的士,將夏白先扶上去,隨後她坐到了夏白旁邊,跟司機報了一個地址後,便沒話了。
夏白閉著眼,遠山般的縴眉微蹙,顯然有些不太舒服。四月起初沒有注意,後來發現夏白臉色發白,額頭上都是冷汗,她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夏白,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四月神色慌張地看著她,因為焦急聲音都有些變調。
夏白捂住肚子,張了張嘴,嘴唇都有些顫抖了,可疼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師傅,快,快掉頭去醫院。」四月忙回過頭,厲聲衝司機喊道。
司機一見後面的情況不對,連忙提速,車子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一刻鐘後,出租車開到了醫院,四月匆匆付過車費,攙扶著夏白走了出去。此時夏白痛的都走不動路了,四月沒法,咬了咬牙,直接將夏白背在背上,飛快地衝進了醫院。
等到夏白被推進了急診室,四月的手腳都哆嗦地不聽使喚了,腦袋裡空空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木木地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手裡還死死地攥著夏白的包。
因為太過用力,那隻粉色的包被擠壓地有些變形。
四月顫抖著手試圖撫平包上的褶皺,可越慌手就越抖,那隻原先漂亮洋氣的包變得皺巴巴的,就像孩子哭皺的臉。
她頹然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目光虛無地落到了地面,怔怔地出神。
身旁走過的護士見她茫然失措的模樣,好心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在旁邊的休息椅上坐一下,四月訥訥地點點頭,依言坐好。
等到徹底緩過了神,她才重重籲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掏出手機給顧青顏打了一個電話。
***
會議室,顧青顏端坐在主位,前方有人專業地講述著新開發的項目,幻燈片的微光灑落在男人的臉上,突顯出了他縴長的睫毛跟挺括的鼻樑。
陰與影的交錯中,男人眉眼深刻,低頭沉默的姿態,有一絲令人恍惚的溫柔。他靜靜地盯著手機上顯示的號碼,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他神情專注,手機的光線將他深邃的眼睛照得極為明亮,直到屏幕慢慢地暗了下來,他眼底的那一抹錯覺也漸漸消散了下去。
林四月,你的耐心,就只有這麼一點嗎?
他目光筆直地盯著黑暗的屏幕,心裡毫無預警地湧現出了濃濃的失落,也許是眼睛有些酸澀,他慢慢閉上了眼。
而在一霎那,手機毫無預警地重新亮了起來。
顧青顏頓時睜開雙眼,當眼睛掃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的時候,他驀然站了起來。
吱——
椅子跟地面摩擦產生了極為刺耳的尖細聲。
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放到了面無表情的男人身上,臺上的人也停止了聲情並茂的講說,吶吶地喊了句顧總。
顧青顏一臉漠然地掃了眾人一眼,略微沙啞地道︰「我有事,今天的研討會取消。」
這話一出,人群裡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討論聲,顧青顏無視眾人,步伐堅決地走出了門外。而餘留下的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不明白一向盡責的總裁怎麼會臨時退場。
顧青顏一邊往外走,一邊低頭查看著手機,屏幕再次暗了下去,他等了一等,最終石沉大海半沒了聲息。
他不由地想,林四月從來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要回過去呢?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上飄動的白雲,思考了幾秒後,他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手指微動,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顧青顏將電話放到耳邊,斂眸等了片刻,電話裡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人一樣。
他皺著眉,嘴唇上下蠕動了兩下,簡潔利落地吐出了兩字。
「說話。」
「……夏白出事了,她在第一人民醫院裡。」聲息很急促,顯然有些慌亂。
顧青顏眼眸一閃,「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來。」
說完,他頓了一頓,補充道「待在那裡別動,我過來找你。」
「好。」
***
四月將手機放下,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能夠讓她的心情放鬆下來。
她只要乖乖在這裡等著,等到他來了,就心安了。
因為精神一緊張一放鬆,人就容易疲憊,四月不知道顧青顏什麼時候會到,便靠在右側的牆上小眯了一會兒。
她不敢睡的太實,怕顧青顏來了找不到她,她就將腦袋倚靠在牆角,等到眼皮將要閉起的時候,她就用力掐一下自己的大腿。
可饒是如此,一頓折騰下來,她還是迷迷糊糊地閉起了眼睛。
顧青顏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他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急症室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四月。
盡管四月蜷縮在牆角,他甚至看不到她的正臉,可他心裡卻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就是她。
彼時,四月又開始打起了瞌睡,腦袋跟小雞啄米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頭,就算這樣,她手中還不忘緊緊攥著一隻包。
好像生怕被別人搶去一樣。
顧青顏在原地定了十幾秒,放輕了步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四月的面前。
離得近了,他才清楚地看清了她的臉,一年不見,她似乎更瘦了,頭髮有些枯黃,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顯然不注意保養。
都三十歲的老女人了,怎麼還是一副土包子的模樣,一點也不知道好好打扮。
他刻薄地想著,嘴唇微張,剛想叫醒她的時候,冷不丁地,四月直接將腦袋撞到了他的腿上,也讓他即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他垂著眸,怔怔地望著女人的發旋兒,身形在這一秒鐘定格。
四月明顯也沒有清醒過來,她伸手揉了揉額頭,有些疑惑自己撞到了什麼東西。她神色懵懂地仰起了臉,沒有焦距的眼神對上了男人的臉。
她顯然還沒有認出他,緩緩地眨了眨眼皮,又將目光放到他的臉上,等到視野漸漸清晰,她一個激靈,身上的困意一掃而光。
她猛地站了起來,低著頭,吶吶地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