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3.30
四月怔怔地望著,看著,到最後,忘了說再見。
他走了,仿佛沒有出現過得樣子,周圍重新歸於寂靜。
李嫂在一旁喃喃道︰「顧先生今天的狀態好像有點不一樣。」
四月抿了抿嘴,在心裡輕輕地說,再見。
下午,她給夏白打了個電話,說明瞭來意,夏白在電話裡祝福她一路順風,並抱歉地說她這幾天沒有時間,這一通電話就草草的掛了。四月心裡有些失落,又撥了蕭離的電話,電話裡蕭離倒是很爽快,直接約好了時間地點。
時間定在了三天後,地點是離市中心不遠的飯店。那家飯店做的菜味道很不錯,價格不算便宜,但四月還算負擔得起。以前跟齊遇去吃過一次,因為覺得很好吃,她就把那兒的電話給記下來了。所幸那家飯店的電話沒變,能夠電話預約。
安排好一切後,她問李嫂周圍打車去市裡方不方便,她可不想遇到上次在顧家打不到車的窘境。也幸虧她問了,李嫂有一個佷子,她可以讓她佷子過來一趟,把她送到市裡。
四月連連道謝,李嫂很是好奇,問她去市裡做什麼。
她要離開的事情還沒跟李嫂說,四月有些捨不得,但還是吞吞吐吐地把情況說了。
李嫂聽了,倒是看的很開,握著她的手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沒有想到會那麼快,一路上要保重啊。」李嫂的手粗糙,乾燥而溫暖,很像記憶裡阿婆的手。
「我會的。」想到了什麼,她忽然問︰「李嫂,你有沒有電話號碼啊,以後好方便聯繫。」
李嫂一聽,笑了,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感嘆的說︰「我老了,哪用得著這些東西啊。我平常都是用這兒的座機跟外面聯繫的,要不我給你報這兒的座機號吧。」
見四月遲疑的樣子,李嫂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眯著眼睛笑,「你是不是擔心顧先生會知道?放心吧,他平時一般不會回來,除非休假的時候他才會過來住一陣,我們這些人都是給他看院子的。」
「嗯。」四月點了點頭,拿出手機。剛一打開界面,一條未讀短信就露了出來,四月點了進去,發現是齊遇發過來的,時間是今天淩晨5點。
「好了嗎?我可以報號碼了嗎?」李嫂見她遲疑的樣子,開口問道。
四月回過神,笑笑,「可以了,李嫂你報吧。」說著,她不動聲色地刪掉了那條短信。
存好了號碼後,她陪著李嫂說說話,到處走走看看。偶爾遇到其他住在這裡的人,她也會跟他們點點頭打個招呼。李嫂跟她說,他們這些人都是些沒有家人的人,所以性子難免有些孤僻。
「別看顧先生冷冰冰的樣子,要不是他收留我們,我們哪有現在清閒的日子啊。」
看著四月恍然的樣子,李嫂笑的豁達︰「我的丈夫跟兒子在一次山體滑坡中遇難了,雖然還是有些親戚,但我孤家寡人一個,也不好去麻煩他們。不過我那佷子跟我關係很不錯,他有時候會過來看看我。」
到底是經歷了歲月磨礪的老人,面對親人的離世,她的眼神裡雖然有傷痛,但更多的是堅強和樂觀。如果她不說,四月根本就不知道這樣一個整天笑呵呵的老人,在一日之間,同時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捫心自問,如果換做是自己,會不會有那麼大的力量,重新站起來,面對著時光給予她的磨難嗎?
三天的時光很快過去,最後一天晚上,她重新踏入了那一間古樸的書房。書房裡的擺設還是原先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什麼人來過。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心裡有一股衝動,就想再看一眼。
看一眼什麼呢?
昏暗的光線下,這個古色古香的書房在這寧靜的夜晚看起來有些詭異。四月慢慢走到那一張書案台邊,鬼使神差的,她又拿起了那一本詩集。暖色的台燈下,這一本詩集有些老舊,她翻開了封面,想要再看一眼他寫的那一張標簽。
「你在幹什麼?」
驀然,暗影重重的房間裡響起了一道低沉而嚴厲的聲音。
四月嚇了一跳,手一抖,那本詩集就落到了地上。她轉過身看向門口,刺眼的光芒照的她有些睜不開眼。
來人拿著手電筒,一動不動的對著她,四月被刺的半眯起眼,吶吶地解釋道︰「我就是過來找本書看看?」因為心裡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她說的有些心虛。
「顧先生不允許別人進書房的。」
四月有些訝異,因為她上一次進來的時候,沒有人阻止她,她就以為可以進來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馬上就出來。」說著,她急忙彎下腰,把那本掉了的詩集撿了起來。
等到了房間,她的心還是跳的很快,怎麼也止不住。她摸著心口,感受著很久也不曾跳得這麼急促的心臟,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簡單的洗了個澡後,她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了出來。用手指梳理著頭髮的時候,她不禁有些晃神。記得前不久有那麼一次,男人也是這樣為她擦拭著頭髮的,只是,隔天早晨,他就開始生著氣,一直到現在。
真是,怎麼動不動就想到他呢?四月搖了搖頭,以前那麼漫長的時間,她都沒有想起他,這會兒不過幾天沒見,她就想起他好幾次了呢。
她用毛巾粗魯地摩擦著頭髮,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到了地上,她頓了一頓,有些好奇地彎下腰,把那張紙片撿了起來。
入眼的,還是那熟悉而瀟灑的行楷,也許是主人的心境不同,這一張上的筆記稍顯淩亂了些。只是,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難道是剛才她從書房過來的時候帶出來的?四月仔細的回想著,想起她剛才不小心將詩集掉在了地上,應該是撿起的過程中無意間落在了她的衣服上的。
她將有些褶皺的紙片攤平了些,只見紙上寫著︰
捨下我,走吧。可是我覺得,從此
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裡。
在那孤獨的生命的邊緣,從今在不能
掌握自己的心靈,或是坦然地
把手伸向日光,像從前那樣
——勃朗寧夫人
她反復吟誦著這短短的幾句句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腦海裡閃過光怪陸離的片段,四月知道,她又開始繼續了上次未完的那個夢——
那一年十一國慶,她終究沒有跟蕭離他們一起出去遊玩,因為奶奶走夜路的時候摔了一跤,弄傷了腿。本來不會那麼嚴重的,只是老年人骨質脆弱,禁不得摔。四月將家裡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最終也只能勉強應付這多出來的一筆醫藥費。
這樣一來,祖孫倆原先就已經緊巴巴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了。
四月趁著這七天假期,在外面找了一份飯店洗碗的兼職,七天下來掙了不到兩百,但是這筆錢對她來說無疑是鉅款。
林奶奶摔斷了腿,正是需要好好補身體的時候,四月用這筆錢買了一些營養品,又奢侈地買了一隻老母雞燉著。
因為一邊上學,一邊還要兼顧照顧奶奶,短短半個月,四月更瘦了,臉上沒有一點屬於她那年紀的膠原蛋白。
蕭離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四月,你這一段時間做什麼了,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四月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在校園裡跟他偶遇,愣了一愣,才支吾著回︰「沒什麼事,就是作業比較多。」
蕭離聽了也沒有懷疑,點了點頭,深有同感︰「是啊,作業那麼多,真希望早點畢業。」
他跟四月並排走著,與她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分叉點,他停住了步子,「對了,我又從鄰居爺爺那裡收集了很多舊書舊報紙,你什麼時候有空跟我去一趟?」
「嗯,好啊,謝謝你了蕭離。」
四月現在很缺錢,能掙一點是一點。
蕭離勾勾嘴唇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四月,那我先回教室了。」
「嗯。」四月點點頭,淺笑著看著男生離開。
等到對方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四月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回到教室後,四月攤開了作業本,埋頭趕著作業。她現在恨不得將時間都擠在一塊兒用,好趕緊回去照顧奶奶。本來是想請假的,但是奶奶說什麼都不答應,四月只好順從她的意願繼續上學。
那一段時間,四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她的身體裡有一根弦繃著,說什麼也不願倒下。太過疲累的後果,就是她一沾床就能睡著。
可是就算她那麼努力,她的壞運氣依舊還是降臨了。
這一天,校門口來了一個人。
四月被叫出去的時候,腦袋裡還是有些發暈,是缺少睡眠的緣故。
走到來人跟前的時候,四月步子頓住。
四月記得他,那人在她的生活中一直充當著救世主,她的學費就是他資助的。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那張方正的臉上是如何的滿面紅光意氣風發,而現在這張臉上卻蒙上了一層愁雲,仔細觀察,對方眼底還留有一絲驚惶。
那人對四月其實沒有多大的印象,見四月來了,也只是胡亂地朝她點了點下巴。
「四月啊,我最近生意上出了一些事,可能不能再資助你的學費了。」
徐振國將手頭的煙頭掐滅,然後搓了搓手,對她如是說道。
他一直是名聲很好的企業家跟慈善家,沒有想到會在生意上吃了虧,現在公司內部一片混亂,他已經做好了隨時跑人的準備了。
四月緩緩眨了眨眼,終於消化了徐振國話裡的意思。
雖然對方幫助她是有著自己的私心,但是四月還是很感激他,現在突然得到這樣的消息,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四月只是覺得有些茫然。
她才17歲,即使遭受了很多的磨難,她終歸還是對未來藏有一絲期待,而對方的話,無疑是一踫冷水,徹底將她澆醒了。
「嗯。」四月低下了頭,「我知道了。」
徐振國聽了,鬆了一口氣,其實本來沒有必要特意跟她說的,但是想著這幾年來四月配合他作秀,還是來告知了一聲。
畢竟,什麼事都要有始有終不是。
四月回去後,將早上做好的菜熱了一下,然後夾在碗裡給奶奶送去。
喂她吃飯的時候,四月故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奶奶,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出去工作。」
老人聽了,吃飯的動作一頓,抬起乾癟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現在已經高二了,再過一年吧,怎麼也要等高中畢業了再說。」
林奶奶顯然不贊成四月的提議。她當初收養四月,確實是想讓四月給她養老,但是她不會這麼自私的讓她輟學去工作。
四月看清了奶奶眼底的堅持,微微斂眸,「我就隨便說說。」
說完,她繼續著手裡的動作,老人卻沒有張口,只是又鄭重地道︰「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了,你現在還是要將心思放到學習上。」
話畢,她一頓,嘆息道︰「我的腿傷很快就好,你不用擔心錢的事。」
「嗯。」四月低下了頭。
傷筋動骨一百天,四月哪裡不知道奶奶說的話只是在安慰她,傷了腿,至少近幾個月都不能去撿垃圾了。
她沒跟林奶奶提起資助取消的事情,怕她知道了會擔心。眼下才十一月份,離寒假還有兩三個月,不知道她能不能在下學期開學之前湊到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