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
騎在這匹烏錐馬上,沙成山對於前途頓感茫然一片。原希望攜著蘭妹遁世,過一種平談又安靜的日子。
平日裡逗逗兒子,牧野奔馳,沙河摸魚,不必再去追逐什麼名與利的誘惑!
是的,人總歸是要找地方紮下根的,船行大海萬里程,最終還是要拋錨停住,何況是人?
十年歲月已浪擲在江湖上了。現在是該回頭了,現在回頭正是時候!
沙成山每想至此,便不由得在心中吶喊——蘭妹……蘭妹,你究竟在哪兒?
於是,他傷感了,淚水向肚內回流,鼻頭有些酸酸之感。他頓然發現,慕孺親情與天倫之樂,似乎隔著他越見遙遠了,宛似他在奢想妄求。殺手之流,鏢客行業,怎可以有此企求?
於是,他又自嘲的苦笑了!
苦笑之聲仍在,暗影中傳來一陣急驟的怒馬奔騰聲。沙成山回頭望過去,只見是四匹健馬,兩人身穿白衣,另外兩人看不清楚!
沙成山把坐騎往路邊攏,然而後面的四騎竟然有人發話,道:“喂,你是沙成山?”
回頭,沙成山未回答,便立刻聽得一個女子話聲,道:“不錯,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是個姑娘,身穿紫衣衫。
另一女子也道:“對,正是沙成山1”
沙成山早已生起警惕之心,覺得情勢相當嚴重了!
勒住韁繩,沙成山扭轉身子。灰夜裡,雙方相距三丈遠,於是,他從對方的兵器上認出對方的身份來!
“各位,你們是‘無憂門’的人吧?”
一個女子聲音,道:“不錯,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點點頭,沙成山道:“上次是在方家集方寬厚的大宅子後院!”
另一女子突然沉聲道:“別提上次的事情!你仗著刀能吸鐵而破了我們門主的暗器,但也沒有什麼好瞻仰的!”
緊接著,她又道:“齊護門、白護門,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一個粗壯漢子沉聲道:“無憂門兵分四路,追找遍查姓沙的下落!”
那女子又道:“其目的是什麼?”
那漢子又道:“抱回沙成山項上人頭!”
另一女子尖聲道:“要取姓沙的人頭,此其時也!”
“二閻王”沙成山真的想哭!為什麼連“湘江無憂門”
的人也要割下他的人頭?
沙成山就是沙成山,這種場面他見的多了!
有淚當然要彈,彈在自己的肚子裡!
有苦自然要怨嘆,但怨嘆在無人的時候!
此刻——面色冷酷,病懨懨的,沙成山冷冷的道:“無憂婆婆還好吧?”
一個女子尖聲冷叱,道:“少套交情!我們兵分四路找你,可不是找你套交情來的!”
摸著自己的脖子,沙成山道:“這個我知道,無非是沙某項上人頭而已!”
那女子平舉蛇尾尖刀,低吼道:“你知道就好!沙成山,如今你已經身受重傷,識相些先讓我們把你捆上,送回湘江無憂門,是生是死,你去對我們門主說去。如果你想掙扎,便只有割下你的人頭了!”
淡淡的,沙成山道:“如此對我,已是相當寬大,然而我卻有要事在身,實難令各位滿意,真是抱歉了!”
兩個壯漢,不錯,正是無憂門八大護門中的齊大元與白虹二人!
這二人當然知道沙成山的厲害,但那是在平時;如今沙成山身受重傷,他們就心寬寬而找上來了!
此刻,白虹重重的道:“沙成山,沙河岸你殺了七個大漢,後來才知道那是橫行大漠的‘沙漠七虎’。當然,令我們高興的是你,沙成山,你果然受了重傷!”
冷冷的,沙成山道:“尊駕以為有機可乘?”
笑笑,齊大元道:“絕非乘人之危!事不得已,沙成山,你只能怨造化弄人!”
沙成山道:“我從不怨誰,不過有時候會對我自己有所抱怨,因為,這一陣子我好像有些婆婆媽媽了!”
一個紫衣女子尖聲道:“什麼叫婆婆媽媽?”
沙成山一笑,道:“我抱怨這一陣子我出刀總含著一種悲天憫人的心腸。好像有人這麼說過——對敵人慈悲,便是對自己殘忍!”
他冷冷的看著對面四人,又道:“這句話我此刻才深深的體會到了!”
不用解釋,更不用多言,沙成山的話令對面的兩男兩女心中明白!
是的,方家集“無憂婆婆”率領他們搜找寶物的時候,沙成山有能力搏殺他們,然而他沒有。就這件事而言,便與他沙成山一貫的作風相違背。而現在!
現在這四個刀下遊魂反而找上門來了!
就在這時候,無憂門的兩男兩女毫不遲疑的躍下馬背,白虹抖著手中蛇尾尖刀,厲聲叱道:“沙成山,今天你就認了吧!”
齊大元也重重的道:“沙成山,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願意跟我們回轉湘江無憂門;至少你還可以活著到湘江,否則必叫你立時血濺當場!”
輕輕搖頭,沙成山翻身下馬。他懨懨的道:“很抱歉,怕要令各位失望了!”
紫衣女尖聲道:“沙成山,你再加考慮!”
沙成山冷冷道:“不用了,我接著就是了!”
四個人的動作真正是其快如飈,兩個壯漢並肩彈腿,蛇尾尖刀宛如兩股冷電流閃,未及眨眼功夫便罩上敵人頭頂!
比白、齊二人更快的是兩個女子,那種貼地捲至的身法,立刻令沙成山憶及去年在山頂上援救方捕頭的時候,兩個無憂門女子的身法!
未見雙肩晃閃,宛似風颳柳梢般,沙成山僵硬的橫移丈五,就在四人一錯而過的時候,沙成山又復歸原地!
沙成山刀未出,他冷沉的道:“等等!”
一個女子聲音,道:“沙成山,你想通了?”
白虹已微溫的道:“束手就縛總比血濺當場好得多!沙成山,人在某一個運蹇的時候,最好光棍點,也免得吃眼前虧!”
淡淡的,沙成山道:“四位千萬別誤會,沙某隻是想明白一件事情!”
一個紫衣女踏前一步叱道:“真不乾脆,你還有何話說?”
沙成山道:“我很想知道,貴掌門無憂婆婆為什麼一定要割下沙某的項上人頭?”
兩個紫衣女對望一眼,齊大元已重重的道:“兩個原因,但我們只明白其中一個原因!”
沙成山道:“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