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這大概是甄澄有史以來最奇幻的一天。

　　她小步跟在談敘身後，一語不發。他走在前面，時不時停下來等她。雖然走在一起，但兩人各懷心事，看起來形同陌路。

　　校醫院在北門邊，今天下午沒什麼人。

　　空蕩蕩的樓裡，他伸出手，問她要不要扶，她連忙搖頭，咬著牙一口氣爬了三層樓。

　　做完幾項檢查，結果倒還好，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她免不了聽一頓叨叨了。

　　「這幾天稍微回暖一些，你們這些小姑娘就開始吃冷飲了是不是？這兩天我看了好多個了，都是吃了生冷的東西腸胃不舒服。還有一個嚴重的，送到大醫院去了。」那校醫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女醫生，凶巴巴打量了她幾眼，「你看看，都病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倒還有工夫化個妝再出來，想什麼呢？」

　　「……」甄澄無言以對，心虛地瞄了眼旁邊的談敘，他安靜地陪在邊上，嘴角揚起愜意的弧度。

　　然而甄澄被訓完以後，他也沒躲過一劫。

　　那校醫又語重心長地跟談敘交代：「你是她男朋友，你得管著她點兒啊。」

　　她倒吸了口涼氣，悄悄吞了口口水，不敢抬頭，只從餘光裡看到談敘點點，說了個「好」字。

　　一刹那她失了神，竟分不清眼前的人是那個認真起來能把她教訓哭，過後又搖著尾巴來哄她的Dota大神Terrorblade，還是全校女生的話題中心，跟個悶葫蘆一樣的三好學生談敘。

　　還是說，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她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於是在桌底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可真疼啊……

　　轉眼間，談敘已經替她取完了藥，謝過醫生，眼神示意甄澄跟自己離開。

　　她還活在雲裡霧裡，整個人幾乎是飄走的。

　　下到一樓，樓梯口，談敘叫住了她。

　　「阿……甄澄。」他及時改口，笑著抿了抿唇角，「你……」

　　話未出口，就被門口突然到來的人群打斷了。

　　同專業的大一同學今天來這打疫苗，其中有幾個眼尖的認出了這位學院裡的大神，跑上來跟他打招呼，閒聊瑣事，問東問西。

　　談敘有些不適應，但還是笑著和陌生的學弟學妹們打了招呼。剛才的話還在嘴邊，可這裡已經不是很好的談話場所了。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他禮貌地頷首，側過臉看到站在邊上假裝看風景的姑娘。

　　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人群裡響起了細碎的故意被壓低的聲響。

　　他像是沒聽到，兀自跟她說：「我們走吧。」

　　短短四個字，是TB說話時慣用的語調，她早該發現的。

　　**

　　傍晚時分，夕陽餘暉落在人工湖裡，和假山的倒影纏綿在一起。

　　後來經過一陣風，把什麼都吹亂了。湖面起了漣漪，繁雜的影像化作斑斕色塊，把那呼之欲出的秘密又瞬間打碎成拼圖。

　　橋上行人不多，談敘不經意似地開口：「你今天下午，到底怎麼了？」

　　甄澄一抬頭，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透徹清明的眸子。

　　她自知逃不過他的審視，便無奈地低下腦袋，輕輕搖了搖頭。

　　他只覺得她這副模樣像隻安靜乖巧的小貓，於她而言實在難得，便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別開腦袋遮掩臉上的紅暈，扯開話題問：「你當時就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不早說？」

　　身邊的人滿臉盡是運籌帷幄的從容，不答反問：「我問你，你要知道給你出卷、監考、批卷的人都是我，你還會複習嗎？」

　　「好像確實不會……」她琢磨了一下，覺得有點道理，又追問，「那後來呢？後來你也沒說啊。」

　　「後來？」他微笑著翻起舊賬來，「考完試和你吃飯的時候我想說來著，結果你這傢伙說我什麼了？」

　　她細細回憶了一番——

　　她在飯桌上和談敘吃飯，低頭握著手機給TB發微信說自己在和絕世帥哥約會。結果TB就是談敘本人，賤兮兮地讓她拍個照片發過去。然後她跟個間諜似地偷拍了談敘的照片發給了他自己，他漫不經心地回答說醜，ugly，磕磣，歪瓜裂棗。她笑了出來，對面的人一本正經地問她怎麼了。

　　她說……

　　「沒事兒，在和一個傻逼朋友聊天。」

　　甄澄的目光看向別處，心虛地抿著嘴笑了，露出臉頰邊兩個小酒窩。

　　「笑了就好，憂憂鬱鬱的樣子很不適合你。」談敘垂眸悄悄看她一眼，「那個人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老為他不開心，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有病，我幹嘛要考慮你的感受……」她笑著瞥他，像平日裡和TB開玩笑時那樣，「你都耍我那麼久了，也沒想我的感受啊。」

　　「誰說的？我想過。」他眼裡的笑容閒適且篤定，「只不過……我還是覺得用Terrorblade的身份和你聊天時，你會比較輕鬆一些。」

　　趁著談敘看向別處，甄澄悄悄抬眸，偷看他的側顏。

　　他長得可真好看啊……尤其是側面剪影，修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和那即便沒有在笑也會微微上翹的嘴角。

　　從未想過，那個傲睨一世的Terrorblade和優秀隨和的好學生談敘會是同一個人。

　　記得她曾多次和TB說起談敘，如今想來還真是窘到家。有種想把TB打一頓的強烈衝動，卻又只好看在談敘的面子上作罷了。

　　這種感覺實在太矛盾。

　　**

　　女生宿舍樓下，甄澄停下了腳步，旁邊的人再三交代別忘了吃藥，這讓她懷疑自己看上去是否真的那麼糊塗。

　　談敘臨走前，突然問了她一句：「你想不想學gank？」

　　（gank是一個或幾個英雄進行偷襲、包抄、圍殺，或者說以人數或技能優勢，有預謀地擊殺對手以起到壓制作用。）

　　她知道gank的意思，可有點不明白：「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總是打輔助，很容易被人欺負。」他說，「以後我教你打gank，怎麼樣？」

　　他這話拐彎抹角的，最終的意思是……不想讓她被人欺負麼？

　　可是……

　　「你不是每次都在麼，誰能欺負得了我？」她壯著膽子試探他。

　　而對方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眉眼間不自覺地染上了淡淡的笑意：「那，我不在的時候呢？」

　　甄澄察覺到他眸子裡一閃而過的遲疑，那份遲疑給她不好的感覺。

　　「你以後不打了嗎？」

　　「答應了朋友打半職業，偶爾會忙訓練。」他無奈地撇了撇嘴角，語調也逐漸低沉，「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會打嗎？」

　　一個人的話，其實不太想打……

　　可甄澄轉念想起苟大福說她抱大腿，又覺得太過依賴他確實不好，自己永遠成長不了。

　　於是她小幅度點了點頭：「打，你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