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寫完論文，甄澄打開對戰平臺，和往常一樣進了solo專房，建了個房間等路人進來。

　　沒過多久，對面的位子出現了個熟悉的id。

　　Terrorblade：「嗨，又見面了。」

　　Alipay：「……你特麼陰魂不散啊。」

　　Terrorblade：「這是緣分的一種，孽緣。」

　　Alipay：「……」

　　Terrorblade：「打不打？」

　　Alipay：「來啊，並不慫。」

　　甄澄確實不是那種遇強則退的慫人，明知道對方的水平在全國都排的上名次，而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小菜鳥，想要飛怎麼樣也飛不高的那種，她都絕不會有半分怯懦。

　　哪怕是被他一分鐘就拿了一血，甄澄還是堅持和他連打了五把。

　　最後是Terrorblade先喊停的，說是有朋友找開黑，問她來不來。

　　她看了眼時間。

　　Alipay：「可是快熄燈了啊。」

　　Terrorblade：「空調插頭拔了，接個拖線板，多簡單的事。」

　　Alipay：「你特麼不怕被宿管阿姨請去喝茶啊？」

　　Terrorblade：「不怕，我常去喝。」

　　Alipay：「行，宿舍號多少？我現在就去舉報你。」

　　Terrorblade：「別啊大姐，我又沒惹你。」

　　甄澄倏地在電腦前笑了出來。

　　剛才連贏了自己五局的人現在慘兮兮跟自己認慫，這感覺還挺奇妙。

　　Terrorblade：「上次的事，真不是我啊。」

　　Alipay：「我知道。」

　　Terrorblade：「你知道？」

　　Alipay：「那時候王八蛋說到狼狽為奸，我第一反應只想到你了。我是狼，你是狽。」

　　Terrorblade：「……您可真會對號入座。」

　　Terrorblade：「還有，就算咱倆狼狽為奸，那也應該我是狼，你是狽。」

　　Alipay：「為什麼？」

　　Terrorblade：「狽的腿短。」

　　Alipay：「滾！！」

　　本來對他還有那麼一丟丟小歉意的，怎麼隨便跟他閒聊幾句，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Terrorblade：「好了支付寶，我去打競技場了，你就好好待在11點熄燈後的長夜裡孤獨地等待黎明吧。」

　　Alipay：「……」

　　「我去……」她還想跳起來噴他，可對方的狀態瞬間就轉為「遊戲中」了。

　　**

　　「你對著電腦發什麼花癡呢？」喬琳琳早已爬到床上，跟底下的甄澄說這兩天降溫了，趕緊關電腦睡覺。

　　說是說睡覺，事實上這些姑娘們是不會早睡的。

　　剛熄燈，就開始了夜聊。

　　葉蘭在看小說，她一目十行，喜歡看幾百萬字的大長篇。喬琳琳在逛淘寶，她每個月的零用錢多，永遠有買不完的東西。李景華躺在床上背單詞，背著背著也加入了她們的閒聊。

　　葉蘭：「對了澄澄，我和阿政今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看到苟大福和那個女生了。」

　　甄澄：「啊？你倆不是吵架麼？」

　　喬琳琳：「誒，你還不知道他們，吵歸吵，哪一次不是過兩天就重歸於好了？」

　　甄澄：「對哦，瞎操心的永遠是我們這種單身狗。」

　　葉蘭：「……喂，重點不是這個吧！」

　　甄澄：「那重點是什麼？」

　　葉蘭：「苟大福啊，他現在都明目張膽跑出來秀恩愛了！」

　　李景華：「我在圖書館也看到過他們。」

　　「圖書館？！」

　　甄澄這回倒是想不通了，苟大福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去過圖書館。兩人都不愛讀書，成績單一個比一個難看。

　　有一陣子她聽說句話——「最好的愛情，是兩個人一起變得更好」。這話聽著多浪漫啊，她當場就制定了計劃，要每天和苟大福要去圖書館看書學習發憤圖強。那時候他不耐煩地說了句話：「咱倆現在這樣挺好的，為什麼要變得更好呢？人要懂得知足，知足常樂嘛……」

　　呵呵，知足常樂。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信了……

　　甄澄輕歎一聲：「我發現我以前智商挺低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澄澄？」喬琳琳連忙接話，「難道你現在智商就不低嗎？」

　　「……」

　　**

　　第二天下午沒課，甄澄剛回宿舍就看到電腦上彈出的申請。

　　Alipay：「怎麼又是你？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線？」

　　Terrorblade：「渣渣，我學分早修完了。」

　　Alipay：「……」

　　Terrorblade：「solo嗎？」

　　Alipay：「好。」

　　Alipay：「對了，你知不知道，Dota裡哪個英雄打solo最弱？」

　　Terrorblade：「沒有最弱的英雄，只有最弱的玩家。」

　　Alipay：「……」

　　Terrorblade：「怎麼了？」

　　Alipay：「和人約了solo，英雄我指定。」

　　Terrorblade：「我要是你，我就MM，打SF。」

　　（注：MM即鏡像模式，指對戰雙方使用同樣的英雄。SF即影魔，solo中熱門英雄，操作考驗基本功。）

　　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戳中了她心底最遲疑的部分。

　　指定英雄，也就意味著在一開始就承認低人一等，這和她的本意是相悖的。

　　這人眼睛太毒，一下就看穿了她骨子裡的不安分。

　　Terrorblade：「對方什麼實力？」

　　Alipay：「天梯1700左右。」

　　Terrorblade：「看在我們曾經狼狽為奸的份上，我奉勸你別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Alipay：「好，你走，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兒子→_→」

　　Terrorblade：「……跟你好好說的。」

　　Alipay：「不打不可能，必須打，而且，必須贏。」

　　Terrorblade：「死腦筋。」

　　甄澄趴在鍵盤前面，手指凍得發紅，卻還是不肯老老實實捂熱水袋。

　　還沒想到怎麼回他，對話框的底端，又悄然冒出了一句不可思議的話。

　　Terrorblade：「還有一個辦法，我來教你。」

　　仔細回想和這人短暫的交際，似乎總是沒來由的針鋒相對和互懟。他突然這樣提議，倒讓甄澄有些不知所措了。

　　solo比賽定在下週五晚上，甄澄他們專業期末考的最後一天。甄澄跟著Terrorblade成天沒日沒夜地練習solo，連複習也是三心兩意。

　　她知道自己容易鑽牛角尖，只要想做成一件事，就會沒頭沒腦地往前衝，甚至有些不計後果，這讓她在別人眼裡的形象總有些偏執。

　　Terrorblade也在遊戲裡告誡她要複習，只是他的話就算說得再誠懇她也莫名得聽不進去。甄澄思前想後，可能是手機號碼備注的問題，讓他的形象一開始就被定義成了大反派。

　　鑒於對方已經洗清了嫌疑，她把手機裡的「吳三桂」改成了他id的簡寫「TB」。

　　那時候喬琳琳還調侃她：「喲，你倆一個淘寶（TB），一個支付寶（Alipay），倒是挺登對嘛。」

　　其他人也圍上來八卦，追問她這人大幾的，什麼專業，叫什麼名字。

　　她兩手一攤，不知道。

　　為什麼要知道呢？

　　遊戲裡的隊友，哪怕距離再近，始終也隔著遙遠的次元壁。

　　她深知這裡頭的遊戲規則，也從不對他本人產生好奇。

　　**

　　最後一門考試在週五上午結束，很多人買了下午的車票回家。而甄澄住得近，倒是不著急走。

　　solo房裡，TB早就等在那了，他說自己作為她的師傅，要個裁判位應該不過分。

　　裁判位在solo房就是不參與遊戲的旁觀者，甄澄不怕跟人solo，但怕被人看著，一想到你在這跟人PK的時候，另一個人能全程圍觀全域，就沒來由覺得彆扭。

　　更何況……「師傅？！」

　　她想說自己什麼時候拜他為師了，可對方卻不要臉地應了一聲：「誒，好徒兒。好好打，別給為師丟臉，為師在臨港大學城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意思是你出了大學城就不要臉了是不是？」甄澄笑他裝逼過頭，「DSB。」

　　「什麼意思？中國人講中國話。」他把她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大帥比的意思。」她發了個嘲諷的微笑。

　　遊戲開始，對線情況並不樂觀，她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在一開始就被反補了好幾刀，也不敢上去亂壓炮。

　　情急之下，想到了TB常說的話：「腦子混亂就買眼，一個插在中路高坡上，趁兵線過去的時候插，另一個藏到樹林裡別讓他發現。這樣相當於擁有全圖視野，150塊買不了吃虧，150塊買不了上當……」

　　那時候她不服氣，跟他辯論了許久。自己本就經濟落後，買眼豈不是更耽誤發育？

　　他說了句讓她無法反駁的話：「幾十年前把錢全存銀行等利息的，和把全部家當拿去買房的，現在誰更發達？」

　　答案顯而易見。

　　聽了他的意見照做後，操作果然順多了。高坡視野讓她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的走位，心裡也踏實多了，輕輕鬆鬆就拿下了一血。

　　回家路上，甄澄收到TB的微信：「贏了？」

　　她得意洋洋：「廢話，我是誰？」

　　TB：「你是傻子。」

　　「……」她收起手機，不太想搭理這人了。

　　排隊等待大學城直通市區地鐵站的地面高速時，前面兩個男生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

　　她聽到Dota術語，便有心留意了一下。

　　其中一人說：「誒，我昨晚匹配到Terrorblade了！」

　　另一個說：「吹牛吧你，人家是金星選手，你能匹配得到他？」

　　那人又說：「不是天梯，是剛開的競技場。他玩個屠夫，一個人殘血反殺對面三個，太他媽帥了。」

　　「……」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有點心虛了，想起他那句「為師在大學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原來這話還真不是裝逼。

　　這是她第一次有種感覺，他很可能，就是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