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漫山的月光
出了房間門左轉,一直走,盡頭處下樓,再右轉,就是這家旅館的小餐廳了。
木樨一進門,就被這氛圍震了一下。
餐廳的燈是暖的,橙黃的光。
木樨掃了一眼四周,壁紙也是暖色調的,手繪著各種花朵,散落在牆面上,落進眼底。一看就讓人很舒服。
桌子不多,木樨點了一下,只有六張,本來這間旅館就不算特別大,就只有兩層樓。
還在想,被安楠拉了一把,她指了指角落靠窗的那張桌子。
說是他們喊我們了。
這才看到鐘琦朝她們招手,喊著這呢。
桌子是木質的,椅子是籐椅,長長的藤掛下來,下面沒有固定的地方,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坐上去,甚至都可以蕩秋千了。
不長的椅子,面對面坐三個人是最好的。
靠牆的是vita,他的右手邊是4級。
4級趴在桌子上鬱鬱寡歡,看上去餓壞了,另一旁的vita靠在籐椅邊上,頭一點一點的,像是要睡過去了。
這邊,只剩下了鐘琦。
那個人和呢?
他不在啊。
不知道去哪了。
看他們的樣子也就是按照原來的習慣坐的,但是今天不能像以前那樣坐了啊,多了安楠,這怎麼辦?
木樨站在籐椅邊上遲遲沒有坐下來,安楠跟著站著,這時候問了句︰「le神和神去哪了?」
木樨就聽到鐘琦講︰「去廚房啦……」話還沒說完,「說曹操曹操到。」
木樨隨著鐘琦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
他的頭髮應該是剛吹幹,比往日蓬鬆許多,劉海有些長了,又沒有仔細整理,有些掩蓋了他漂亮的眼睛。
他端著個托盤過來。
木樨就聽男生問︰「站著做什麼?」看著他邊說邊把手中的托盤放了下來。
他先將托盤上的飲料依依放下來。
木樨看過去,是冰紅茶。
好多瓶。
她有點想笑。
4級感受到動靜將頭從桌子上抬起,他看清了等了半天終於端上來的東西,看到冰紅茶的包裝時,他差點汪一下哭出來。
在場的人都聽到了4級顫顫巍巍的話,抖個不停︰「le神,為什麼又是冰紅茶啊。」
「我覺得真的很好喝啊,4級你為什麼就是不喜歡呢?」鐘琦拿過一瓶插上了吸管,就開始喝起來。
「給。」4級還想掙扎呢,一瓶插好吸管的冰紅茶已經被坐在旁邊的vita推過來了,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正打著哈欠喝著自己手裡的那一杯。
lend看4級欲哭無淚地拿過冰紅茶開始喝起來,將托盤收過來。
這次可不怪他,飲料是遞給他的,他也就當了個搬運工罷了。
轉了身,看到了捂著嘴正在偷笑的女生。
她怎麼還沒坐下來?
木樨真的笑出來了,又不想笑得那麼大聲,只能捂著嘴,抽抽噎噎的。
tvt下了比賽場地之後,私底下的幾個人真的好有趣啊。
脫離了光芒之後,其實這樣看過去,就是非常普通的年輕男孩子啊,打打鬧鬧,跟朋友說著我不喜歡這個呀,好討厭那個呀什麼的。
還眯著眼笑個不停。
就聽到lend的聲音了。
「坐這吧。」
她被拉了下。
木樨放下手,看過去是安楠,她已經坐下了,就在鐘琦邊上。
可是,那他坐哪裡?
「那你坐哪裡啊?」lend看過去,就是笑得臉都有些紅的女生皺著眉看著他的樣子了。
這才恍然明白她為何遲遲沒有坐下來。
木樨看lend含笑的樣子。
怎麼了嗎?這問題有這麼搞笑嗎?
就見他伸手過來,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指了指籐椅︰「你坐著就行了。」
然後就見他胳肢窩裡夾著那托盤,往角落走去,抬了一把塑料椅,隨意地放在桌子邊上。
拍了拍手就走遠了。
「好好吃飯,優雅點,幾百年沒吃東西了?」咬著塊排骨,示意4級別那麼激動,慌裡慌張的,又不是不夠吃。
「餓死了餓死了,隊長,這不怪我。」4級真的感覺要餓瘋了,因為想吃飯,所以溫泉泡完早早地出來,到了餐廳才發覺根本沒有飯,問起77才想起來,旅館是隊長家的,今天清場了,就只有他們幾個人,這說明瞭甚至晚飯都得他們自己來做。
4級很絕望,他看著空蕩蕩的餐廳,又繞了下進了廚房,發現食材都已經處理好了,但他不會,因為他只會煮方便面。vita跟他也是半斤八兩的,根本沒法指望,而77,就只會做西紅柿雞蛋湯。
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飯,能不快點吃嗎?
說著手往蔥油魚的方向伸過去。
嘴巴裡還有飯,先嚼了嚼,咽下,才把夾過來的魚肉放進嘴裡。
我去,這應該,不是做的吧。
這盤蔥油魚,明顯是lend的手筆,但是他不是除非心情好到極點,否則絕對不會好心做飯的人嗎?
木樨一直僵著左手,沒敢動。
最遠的那盤紅燒排骨她夾不到,在她左手邊最遠的位置,但她不敢動。
因為。
木樨默默地吃了口白飯,眼睛往左看。
那裡,坐在剛剛那張他隨手拿來的塑料椅上的,是lend。
他人高,坐在塑料椅上,整個人就比桌子高出一截來,這樣夾東西就很不舒服了。
但他照樣坐的很瀟灑。
椅子被他往外拖了些,他就隻坐一半。一隻腳放在地面上,另一隻腳放在塑料椅的桿上,看上去輕輕鬆鬆地維持了那個姿勢。
仿佛一點也沒被這樣不舒服的坐姿影響到。
早知道就換她坐那個位置了,她個子小,比他坐肯定要舒服許多。
又咽下了一口白米飯。
木樨在聽安楠跟鐘琦講話︰「77,上次那場比賽我看了,真的超級棒,tvt的輔助是你真是太好了。」
鐘琦應該是在那靦腆的笑,說︰「沒有的事,都是靠其他人的。」
筷子在碗裡戳了戳,她真的好想吃紅燒排骨啊。
一個盤子被推過來了。
很小的一疊,裡面放著她左手邊那些菜,每種都有一些。
哎?
是他呀。
男生收回了放盤子的手,繼續一口一口地吃著自己碗裡的飯。
這個人真的是。
木樨想了想,默默夾起了他推過來盤子的排骨。
她眯了眯眼睛。
哎,這個味道。
這比很早之前在家吃的,更甜一些,好像加了點糖的樣子,肉又軟,一咬就是一小口,應該是先燉過了,柔軟了,才進行加工的。不像是很多她吃過的,一口咬不動。
她很喜歡這個味道。
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季節就有小蚊子了,可能也是因為在山中的緣故,木樨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的月光打死了幾隻,嘆口氣。
有些悶,起來去推窗戶。
安楠是真的累了,早就在旁邊的床鋪上睡著了。
木質的窗戶,沒有完全密封,木樨拉開來才發覺,外面一層的紗窗沒有拉到底,難怪有那麼多小蚊子飛來飛去。
木樨抬手拉到一半,抬了頭,看向窗外,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房間在二樓,探出頭去就能看到巨大的榕樹,很高大的樹,樹幹再長一些,那些葉子甚至要一抖動,就會落進房間裡來了。
看不到幾顆星星,今天月亮很圓,很柔和的光芒。
灑下來,綠葉印上了月光的顏色,很漂亮,就像美顏相機裡,調到柔和那個效果時拍下的照片一樣。
鬼使神差的,木樨將紗窗拉牢,從枕邊拿過了自己的手機,輕手輕腳地往門外走。
院子裡沒有燈,只有屋簷下那盞小暖燈,給木樨帶來了一點光亮。
不至於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
木樨,是下來拍照片的。
就在剛剛的一瞬間,想拍下這棵在月光下的巨大的榕樹。
這種突然想記錄下美好瞬間的時候常有,但是真正做,對於她來說卻不多。
木樨總覺得自己最近有些改變了,不管是對生活,還是學業。
她還是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專業,但是以前的她僅僅為學而學,現在會從那些困難的課題裡找樂趣。她因為不住校的緣故,朋友也不多,現在認識了安楠他們,每天過得都很開心,慢慢地,在路上如果跟同班同學踫見,她也會打招呼。
她並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是壞。
但是總歸,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這個角度不太好看。
往左走了兩步,恩,還是不太好,這樣就照不到整個樹了。
退後一步,再一步。
哎,這樣行了。
擦一下。
被聲音嚇了一跳,忘記靜音了。
把手機調至靜音,去相冊看剛剛照的那張照片。
背景是青山,山靜默地屹立在那裡,仿佛在此站了千年,它還想繼續在這,俯瞰整個人間。
一棵巨大的榕樹坐落在院子裡,樹旁的屋簷下是一盞小燈,但是有比它更吸引人的光芒。
繁茂的新葉上,映著的月光,仿佛風一吹,葉子抖落之後,就能在地上,拾起一大片亮晶晶的光。
真好看呀。
木樨又拍了幾張。
滿意地點頭。
看看時間,驚覺已經快11點了。
要命,記得明天還要早起,7點準時到餐廳吃飯後出發的。
拿著手機轉過身來,急急忙忙往回走。
眼睛一掃,看到屋簷下多了個人影。
「啊」,短促的尖叫卡在喉嚨。
那人從屋簷下走出來,手裡拿著個水杯,靜靜地看著她。
是,lend。
跟著lend走回旅館,坐到走廊窗邊的椅子上的時候。
木樨還驚魂未定。
大半夜的她還以為見鬼了呢。
剛剛看清了人之後,她覺得有些丟臉。感覺臉又開始紅了,不敢看他。
倒是他先開的口,問她︰「睡不著嗎?」
她沒抬頭,聽著這話就點了頭,之後就被他引到這裡來了。
大廳附近的走廊上,是擺著一張桌子的,或許就是為客人偶爾想休息準備的,上面還擺著一個盤子,裡面全是小糖果。
面對面的兩張籐椅,他拉開了其中一張示意她坐下,然後她就見他放下手中拿著的杯子,跟她說︰「等一等。」
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夜色很濃,這側的窗戶全部都是開著的,這樣靜靜地坐著,才恍然覺得有些冷,露在外面的手已經有些涼了,木樨搓著手,呵了口氣。
右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拿了幾顆小糖果對著月光看。
隻果,菠蘿,檸檬,香草,石榴,還有,草莓。
透明的包裝,五顏六色。
她拿了一顆草莓味的。
咦。竟然有股迷樣的奶油味。
她含在嘴裡,等它慢慢化掉。
還挺好吃的。
lend端著杯熱牛奶回來的時候,拉開位置正想坐下。
抬頭就看見對面的女孩子在吃著什麼,他低頭看,似乎應該是,糖。
這是買了一箱放訓練室的牌子,其他幾個人倒是沒事拿幾顆扔嘴裡吃,但他不喜歡這個味道,太甜了,膩味。
還為此說過他,明明那麼喜歡草莓酸奶,他回答說那不一樣。草莓酸奶於他而言算是一種執念了,一天不喝就難受。
但是女生明顯是很喜歡這個糖的味道的。旁邊放著幾顆糖的包裝紙,是剛拆掉的。
她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在玩她手下的那些糖果。
逐漸成型了,好像在擺一個,笑臉?
沒忍住揚起了嘴角。
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心情愉悅。
木樨玩的不亦樂乎,借著月光,還真的擺成了一個笑臉。
眼睛是檸檬味,鼻子是隻果味,嘴巴是一溜的香草味。
問她為什麼嘴巴是香草味?
那當然是因為香草味最多啊,正準備給這張笑臉紮一個草莓味的馬尾辮。
她聽到了輕笑聲。
真的挺輕的。
但是走廊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人。
又是在深夜,聲音自帶放大效果。
很短促,很好聽的笑聲。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在找草莓味的糖呢。
此時看過去。
他在笑,手捂著嘴角,微微低著頭,在看她手下。
哎哎哎。
等等,這自娛自樂之作。
她撲了上去,掩蓋了這張笑臉。
完了完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智障兒童。
「你撲上去做什麼?」
帶著明顯的笑意。
不撲讓你看我笑話啊,木樨真的要絕望了,說到底自己睡不著下來隨便逛逛為什麼都能遇到他呀,也不是不想遇到。
就。
每次糗事都能讓他撞見。
等了一會兒,沒聲音。
恩?
她抬頭,手下意識地移動了下。
木樨的手,先觸到了一片溫熱。
是一個玻璃杯。
裡面裝著的,應該是牛奶。
有熱氣一點點上升。
有風吹過。
她直起了身。
她聽到了他說︰「喝杯牛奶助眠。」
她愣了一會兒。
月亮很圓,原本覺得柔和的月光現在覺得有些扎眼了。
她將擋著那張笑臉的手挪開來了,手伸向那杯牛奶。
溫熱的,很暖和。
他是笑著的。
整個人靠在窗戶邊上,拿著他自己那杯水喝著。
他沒坐下來。
他的背後是院子,旁邊露出榕樹的一角,再遠處,是青山。
是她剛剛拍的那張照片的畫面,不過多了一個走廊的背景框。
如果現在拿出手機來,畫面定格,聚焦。
主角一定。
是他。
嘴裡含著牛奶,一點點咽下去。
溫熱的,甚至有些滾燙了。
木樨感覺心臟燒起來了。
漫山的月光傾瀉下來。
她的眼裡,滿滿當當的,全都是他。
她聽到他說︰「趁熱喝,會涼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