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

　　書佳仰頭看大屏幕。

　　藍色方的金克斯扛著火箭筒一路衝上對方泉水，攔都攔不住。

　　LPL夏季賽現場氣氛高昂，周圍全是是粉絲按捺不住的呼喊。現場兩個解說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

　　「哎，你說這個wan。」女解說聲音帶著笑意，「一場場的傳承自己趕往對方泉水的傳統。不是在敵人泉水，就是在趕往敵人泉水的路上，現在想想覺得還蠻搞笑的。」

　　另一個男解說附和，「wan神嘛，年紀輕輕的，LPL公認的第一帥哥，粉絲多。S4和S5兩屆全明星得票加起來接近1000萬，當之無愧的人氣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紅色方基地水晶炸裂，遊戲畫面定格在最後一瞬。解說們做著傳統的恭喜收尾。

　　場中大屏幕裡的畫面從遊戲切到現場。

　　現場燈光閃耀，兩方隊員摘下耳機丟在桌上。導播的鏡頭掃過一個個人，到左邊隊伍第二個位置，刻意地停下。

　　現場再一次高潮，迸發出激烈的叫喊。

　　屏幕裡一個穿著短袖隊服的男孩子，黑色的短髮像孩童一樣略有些濕。

　　他手上握著褐色的紙杯喝水，低著眼，黑色耳機被扯到脖子上。

　　書佳手臂突然被握住，她側頭，旁邊的朋友湊過來看她的手錶。

　　「怎麼都快十點了。」朋友靠回座位上，拿著應援牌晃了晃，問：「你等會跟姜於於一起去和WR的人吃飯？」

　　書佳點點頭。

　　耳旁是摧枯拉朽的，粉絲最後的喊叫聲。

　　「去幫她擋酒？」

　　「應該吧。

　　她眼睛看著舞臺，有一搭沒一搭地收拾東西。

　　朋友羡慕，「有個主持人當朋友就是好，瞎幾把嗨。」

　　「那你等會順便幫我跟Wan要個簽名？」

　　書佳沒反應過來，「wan是誰？」

　　「那個啊。」朋友有些驚訝，「他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什麼樣子。」書佳解釋。

　　現場音樂聲不斷，勝利方的隊員全體起立，按順序走出來和失敗方握手，然後走到舞臺中間，對著觀眾鞠躬。

　　「告訴你。」朋友湊過來，笑嘻嘻的說。

　　「你就看准那個最好看的。」

　　書佳和姜於於到樓下大廳的時候，還有許多粉絲堵在門口，保安都攔不住。

　　書佳感歎，「最近電競這麼火了嗎，還有粉絲送吃的，追星都沒這架勢吧。」

　　姜於於拉著她走後門，「送吃的算什麼，現在蹲在人酒店房間門口要簽名的粉絲，去基地敲門的粉絲，各種奇葩都有。」

　　書佳：「這麼誇張？」

　　「很多粉絲，尤其是女粉絲，而大多女粉絲都是顏粉，這些粉絲被稱為老婆粉or太太團。有的時候瘋狂到你無法想像。」

　　姜於於最近在電競圈混的很開，微博上被稱為LPL新晉花旦主持，人美聲甜會玩LOL。身在圈中，知道不少內幕。

　　「現在電競圈也流行私生飯？」書佳哭笑不得。

　　「人家都說啊，去年今年，明年，都是最好的電競時代。」姜於於給她科普。

　　「你看看那些打職業的選手，有點成績，積攢點粉絲，然後退役當主播，或者轉型當教練，接一些活動，哪個不能賺錢？」

　　「挺好的。」

　　她們從後門出去，有很多人等在那裡。

　　夜晚的風有點大，書佳穿著薄薄的白毛衣，看上去很瘦弱，她用手指攏住被風吹散的頭髮。

　　姜於於一直覺得書佳有種說不出的氣質，很古典，像退回的一個時代。

　　「跟著我。」姜於於低聲吩咐，「我們坐WR的車去。」

　　WR的教練就在不遠處的臺階上，正在和旁邊的人講話，勝利明顯讓他現在心情比較愉悅。

　　「FAY。」姜於於揮手。

　　「於於來啦，那我們走吧。」Fay看到姜於於，笑著說。

　　「我帶個朋友可以吧。」姜於於搭上書佳的肩膀。

　　書佳感受到一群人打量的目光。

　　「妹子是圈外圈內的呀，怎麼沒見過。」

　　「不混圈，鑽石。」

　　周圍人明顯發出一聲驚歎。

　　「幾區的啊，晚上回去加個好友一起開黑。」有個玩手機的男生看著書佳笑。

　　姜於於哼笑了一聲，「想和我朋友開黑的多的是，阿浩經常找她都被拒絕好嗎？」

　　「真的假的。」有人驚訝。

　　「阿浩這個騷比，就喜歡帶妹子開直播。」

　　書佳不知道說什麼。處在一幫陌生人中，不太習慣話題圍繞著她。

　　終於有個人忍不住，大喊「草泥馬，老子要餓死了，能不能走了。」

　　「等會啊，把阿蕩喊來，他還在那邊打電話呢。」旁邊有個男人說。

　　Fay點點頭，「你去叫，我們先去車上。」

　　「那個」書佳的肩膀被拍了拍。

　　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孩子坐在她後面探出頭，用有些生澀的普通話問：「你是於於姐朋友啊？」

　　「嗯。」

　　書佳正在拿手機回消息，反應慢了半拍。

　　「我知道你，我很喜歡，看你的美食視頻，你直播我也會看。」男孩有些語無倫次，「你唱歌也很好聽。」

　　「謝謝你。」她有些驚訝。

　　「快要個簽名啊，你不是老開小號去人家直播間嗎，全基地...」坐在男生旁邊的人插嘴道。

　　「不是不是。」後面男孩急忙打斷，「我，我不知道你還玩LOL，以後你可以找我。」

　　「韓服國服都可以。」他補充。

　　還沒等她回答，周圍就有人起哄道，「喲喲喲，小野就拉人家組上車隊了，真是穩的一批，兄弟。」

　　」老哥，螺旋穩。」旁邊有個人比了個大拇指。

　　「穩你媽的西瓜皮。」

　　後面那個男生害羞了，坐回去，勒住旁邊人的脖子，幾個人打鬧起來。

　　身邊的門突然被拉開。

　　有煙草味和檸檬混合味道的夜風吹進來。

　　書佳捧著手機側頭，坐姿端端正正。

　　她看到一雙眼睛，睫毛低俯。烏黑透明的眼珠，如同漆黑的深海底。

　　深夜十二點多，餐桌上的碗盞杯盤亂七八糟。

　　這一頓晚飯，持續三個多小時。很多人已經微醺，笑意盈盈地靠在椅背上，低聲和旁邊的人閒聊。

　　書佳被煙味熏得嗓子幹疼。

　　隔壁座的人湊過來問，要去玩遊戲嗎。

　　她搖頭。

　　後來敵不過姜於於的拉扯，去了對面一個房間。

　　一進去，一大群人已經玩起來。聊天，飲酒，唱歌，不時歡笑。

　　姜於於一進門就不管她了，紮堆進人群中。

　　燈光昏暗，她看的也不是很清楚，隨便摸索了一個靠近門的沙發坐下。

　　「你坐到我的耳機線了。」

　　剛一坐下，耳邊就有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書佳一跳。

　　「對不起。」書佳趕忙向旁邊移了一段距離。

　　一個男人單手彎腰撐在沙發沿上，看她往旁邊移了一下，抽出白色的耳機線。

　　然後順勢坐到她身邊。

　　身邊熱鬧喧嘩。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讓他顯得疲倦而冷淡。

　　而他，似乎對交際全無經驗，坐下後一句話也不說。

　　書佳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幸好周圍吵鬧，氣氛不至於太尷尬。

　　書佳突然想到一件事。

　　朋友拜託她找....書佳努力在腦袋裡回想。

　　Wan

　　S6WR的ADC，那個一出現在屏幕就能引起現場女粉絲騷動的男孩子。

　　穿著黑色的外套和長褲，安安靜靜坐在她的旁邊。

　　她從包裡抽出一支筆，隨便拿了一張用來畫畫的紙，在膝蓋上鋪平。

　　「你好。」書佳在心裡糾結了一會，組織好語言，「我有個朋友很喜歡你，你能簽個名嗎。」

　　書佳把筆在過去，對他道謝，「麻煩你了。」

　　等了一會，旁邊的男人把筆從她手中走，用筆帽對著她。

　　書佳疑惑地轉頭。

　　他靜靜接應她的視線，手支著頭。

　　書佳立刻頓悟，自己把筆帽擰開。腦海裡卻突然想到朋友的話。

　　——你就看准那個最好看的。

　　男人就著這個姿勢，直接在她膝蓋上簽上自己的大名。

　　Wan。

　　那麼簡單的三個字母，卻給他寫的像小學生的字跡。書佳哭笑不得地想，人看上去酷酷的，寫字怎麼這麼難看。

　　書佳嘴一彎想笑，但儘量忍住，「謝謝你啦。」

　　氣氛僵了一會，書佳絞盡腦汁找出話跟他講，「你可以告訴我名字嗎？」

　　「周蕩。」他聲音並不高，低低淡淡的。

　　她認真的把紙折疊起來，連著筆一起塞進包裡，然後轉過臉看他，「我叫書佳，很高興認識你。」

　　這時候有一群人過來，狹小的空間立即有些擁擠。他們顯然是來找wan的，裡面有幾個書佳還有點印象，就是剛剛在車上打鬧的。

　　一大群人三三兩兩坐下來，坐在wan旁邊一個男生朝他擠眼睛，壓低的聲音裡滿是笑意：「怎麼，這麼快就勾搭上beast的女神了？」

　　「野神要哭了。」

　　當事人顯然懶得理旁邊的人，靠在沙發上，樣子疲倦又懶散。

　　「滾。」

　　他被旁邊的人擠過來一點，他和她的距離變的很近。

　　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似有若無的檸檬氣味，書佳隱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有人故意壞壞地說：「阿蕩生氣了，因為我們打擾他泡妹子了。」

　　一群人都在起哄。

　　喧嘩之間，周蕩側過臉，看了書佳一眼，「能聞煙味嗎。」

　　書佳點頭。

　　他俯身拿起煙盒拆開，裡面只剩下兩支煙。他抽出一支，用嘴唇銜住，點燃打火機。

　　「玩骰子，輸了喝酒。」

　　周蕩吐出白色的煙霧，把煙盒丟到茶几上，靠回沙發。

　　房間裡有人在唱陳奕迅的裙下之臣，書佳並不參與他們，安靜的坐在旁邊。

　　有急躁熱烈，大呼小叫的人聲。很多人臉頰都浮出紅暈，喝的微醺。

　　很奇怪的，事後書佳唯一清晰記得的，只有周蕩手背上紋身的圖案，清冷的白和黑色。

　　記得，他手肘撐在膝蓋上，垂著頭，安靜地抽煙。

　　欲望也不沸騰，像在月色中沉寂的，有檸檬味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