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間

　　麥穗送樂秋出基地，下樓的時候忽然聽到別墅門口有嘻嘻哈哈的喧鬧聲，兩人探身觀望，原來是竇江正在把回歸基地的花重抱起來轉圈圈。

　　小花重人矮又軟，被膀大腰圓的竇江一通揉搓，落地的時候兩隻眼睛都在轉蚊香，他搖搖晃晃，一個沒站穩就栽到了旁邊高大男人的手臂上。

　　那男人穿著運動套裝，三十出頭的樣子，氣質優雅沉靜。他伸手把花重扶穩，問竇江：「那小子呢？」

　　竇江撓著腦袋，嘿嘿笑：「五分鐘前他看到您老的車進基地了，慌得一頭竄進自己房間，說身體不舒服，要睡了。」

　　「長能耐了。」男人冷冷一笑，吩咐道，「去把他房門卸了，讓他滾來辦公室見我。」

　　這時候樂秋和麥穗也從樓梯上下來了，幾人一打照面，花重背著個大大的鵝黃色書包興奮地往麥穗跟前撲。他真的好小一隻，本來年紀就小，偏偏長得又更顯小，看起來特別的奶香軟萌，讓第一次見到他真人的樂秋眼都直了。

　　那男人也走過來，像家長送孩子上學一樣攬著花重的肩膀，對麥穗說：「你多費心。」

　　麥穗說：「哪裡。」

　　成熟客套得就跟十分鐘前那個跟樂秋耍混的那個幼稚鬼從沒存在過一樣。

　　然後男人注意到了樂秋，他的目光在麥穗和樂秋之間一轉，眼神已是了然。他朝樂秋溫雅一笑，微微點頭算是致意。電光火石間，樂秋意識到這個人是誰了：白瑉的哥哥白晟。

　　她忽然想起董榮華提起的那次人才交流會上，這位白家老大端坐高位時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樣。樂秋感慨著人世境遇竟能如此奇妙，遂含笑點頭還禮，並不多言。

　　竇江殷勤地帶著白晟上樓去抓白瑉了，花重還躲在麥穗身後仰頭看樂秋。

　　樂秋捧著臉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姨母笑，輕聲跟他打招呼問好。他臉一紅，這才從麥穗身後走出來，也小聲問樂秋好，聲音甜甜的。

　　樂秋的內心頓時「嗷嗚」一聲，只覺得迄今為止她見過的所有小屁孩加起來都比不過這一個能擊中她的慈母心！！

　　麥穗的聲音忽然插進來，跟外頭呼嘯的冷風似地下令讓花重先回房間。

　　小花重完全受不了這寒意，拉緊書包帶就跟兔子一樣埋頭跑了。

　　樂秋遺憾地看著他遠去的可愛背影，然後視線一錯，又撞上了麥穗那張欠揍的棺材臉，頓覺傷感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同樣是打職業的，為什麼有的人就能那麼可愛呢……」

　　麥穗手插褲兜，杵在大門口一動也不動，跟尊雕像似的冷冷地看她：「難道我不可愛嗎。」

　　樂秋：「……」

　　樂秋送他一個加量不加價的白眼，頓覺出了那口被他耍得團團轉的惡氣，心情十分舒暢，昂首闊步地繞過他繼續往外走。

　　而此時基地二樓的總裁辦公室門口，白瑉的心情就不那麼舒暢了。他畏畏縮縮地躲在門口摳牆紙，直到裡面傳出一聲「滾進來」的冷冰冰喝罵，他才腿一軟，沒出息地垂著腦袋進去了。

　　辦公室內，白晟孑然獨立，不是他不想坐下，而是這滿屋子的遊戲手辦，玩偶抱枕，漫畫書，飛行棋，零食瓜子，當然還有那最顯眼的璀璨如皇帝登基的土豪金鑲寶石「龍椅」……全部都晃得他眼睛疼。

　　他的審美和教養不允許他這樣自我墮落，所以他隻挑了窗前最乾淨的一塊地方站著，看著自個兒的倒黴弟弟磨磨蹭蹭挪進來。

　　白晟懶得廢話，單刀直入：「把今年的財務報表拿來。」

　　「財務……財務下班了。」白瑉慫成一個球，小聲道，「現在還是基地的放假時間呢……」

　　「那你說給我聽。」

　　「我不懂，不記得了……」

　　白晟就深吸了一口氣，手摸到褲兜習慣性地想點煙，但看到自家怕聞煙味的弟弟還在跟前站著就又忍住了。他面色愈發冰冷：「昨天，王叔找到我，說你又想從他那兒提三千萬，用的還是我的名字。有沒有這回事？」

　　白瑉垂著腦袋不吭聲。

　　白晟就繼續問：「三千萬，你要幹什麼？」

　　「就基地的日常運營嘛……」白瑉摳手指，「還有今年的轉會期我也要再簽幾個人……」

　　「我就問你腦子裡是不是進屎了？」白晟終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不說全世界，就國內，那麼多電競俱樂部，你去看看有沒有哪一家是做成你這個樣子的！基地的日常運營每年要上千萬？簽那麼多人你是有收集癖還是怎麼的？去年賬上就虧了兩千萬，我給你填平了，一個帶出過世界亞軍的俱樂部當年的收益竟然是虧損，說出去誰信？現在SAS 這麼火，你周邊不賣，直播不簽，代言不接，怎麼，打算靠愛發電啊？」

　　「可是那些會分散他們注意力的！」白瑉急辯道，「我要打造的是全國競技水平最高、體系最完整、管理最人性化的電競俱樂部，而不是最商業化的俱樂部！那些又廢時間又會影響隊員心情的事情我不能讓他們去做，他們不是賺錢的工具，而是替我衝鋒陷陣的戰士！我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給他們，他們也一定會替我拿到全球總決賽總冠軍的獎盃！SAS 九年了，中國還一個冠軍都沒拿過，我一定要爭這口氣，他們也一定會書寫歷史！我很相信他們，所以更不能拖他們的後腿，不能因小失大！」

　　「我說，你這個中二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白晟頭疼地按太陽穴，他看著眼前滿腔熱血的白瑉，從心底湧出深深的無力，「我說了很多遍了，有追求是好事，這也是為什麼當初老頭子不同意你搞這個我還替你說話的原因。可是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你總該聽過吧？你弄這個俱樂部兩年了，錢隻進不出，我能幫你一次兩次，那之後再發展下去，你又打算怎麼辦？別跟我說什麼等拿了冠軍就開始活動，這個冠軍有多難拿你比我更清楚。誰的錢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這樣燒，老頭子知道了會是什麼後果你想過嗎？」

　　白瑉不服，嘟囔道：「他自己前幾天不是還因為打賭輸了就去買了個鳥不拉屎的破島麼……有那個錢給我投資戰隊多好……」

　　「他是愛亂花錢，但他也能賺。」白晟看著他，冷冷激道，「有本事你也自力更生啊。」

　　白瑉受不得激，立刻怒目相視，猛地衝到白晟跟前，用全部力氣……委屈巴巴地抱緊了他。他把腦袋埋在白晟胸口來回地蹭，哀求道：「哥，你幫我。」

　　白晟覺得自己這件衣服是不能要了，但心到底是軟了下來。他一邊冷靜地思考自己攤上這樣一大一小到底是造了什麼孽，一邊又無奈道：「你還要我怎麼幫你？錢給你了，家裡也幫你頂著了，方法也都告訴你了……結果你還是這麼隨心所欲地亂來，我還能怎麼辦？難道你還指望我天天上你這兒手把手地教你嗎？」

　　「可是，哥……」白瑉委屈，「你說的真的不行……上次我替他們接了一個綜藝，結果那個主持人淨問些不該問的東西，把大家的心情都搞煩了，後面還做個什麼亂七八糟的遊戲，結果石頭都磕傷了！我不能再讓大家冒這樣的險，真的不行……」

　　白晟歎一口氣，道：「我說行就一定行。如果不行，那就是你們自己內部的溝通和管理出了問題。我之前也和你說過，雖說俱樂部不比公司，但有很多方面還是共通的。你不懂這些，不願意打理瑣事，那就每年少簽點那些可有可無的半吊子，正經去挖幾個有用的管理層。再不行你就去學學人家俱樂部怎麼運營的，既然已經走上這條道了，你自己又真心喜歡，那就好好地走，摸清這條道上的規矩。」

　　白瑉哼哼唧唧，又抱著白晟搖來搖去地耍賴問：「那，哥……王叔那兒……」

　　白晟沉默半天，說：「最後一次。」

　　「哥，你知道的吧，」白瑉頓時抬頭，兩眼汪汪，「我真的特別特別特別愛你。」

　　白晟面無表情：「事實上，我更希望你明天就能主動和我斷絕兄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