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雪夜歸鄉

　　貼吧的風波有驚無險地平定下來，除了後知後覺才瞭解事情經過的白瑉氣得跳腳外，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竇江在第二天通過官博又發了一封公開信。信中， 他譴責了以非法途徑曝光他人合法**來尋求關注度的行徑之惡劣，又代表戰隊對旗下隊員的過激言論進行了道歉， 並表示以後會更注重言行的管理；隨後，他著重強調了樂秋是skg俱樂部花重金正式引進的管理人才，她與麥穗目前處於正常交往中， 俱樂部對此予以支持和保護， 也希望大家能理解和祝福；然後是信的最後，他認真感謝了所有戰隊粉絲們的支持與愛護， 又十分無恥地提前感謝了協會的寬容諒解， 並表示skg全體上下一定會引以為戒， 絕不再犯。

　　白瑉卻反復把被偷拍的照片研究了好幾遍，然後忍不住跑到訓練室用他那充沛的諜戰劇和宮鬥劇知識背景對麥穗說：「麥哥，我覺得這是陰謀， 你中計了。你看別隊的人談戀愛就沒人帶節奏，頂多就是調侃兩句，為什麼偏偏就我們隊的人一舉一動都有人diss？他們還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分明就是在激你啊！」

　　竇江無奈地扯著胳膊想把他往訓練室外拖：「好啦，你別再給我陰謀論了。咱們隊受關注度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次也就是剛趕上麥子心情不好而已， 現在事兒已經擺平了，乖，咱們回辦公室繼續看片哈。」

　　「去去去！」白瑉掙開他， 據理力爭，「輿論發酵太快，我覺得這背後有推手。」

　　沈成君眯著眼琢磨：「其實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之前我退役的消息放出去後不也是一堆人嘰嘰歪歪，還有說我是被戰隊逼退的……唔，怎麼說呢，總感覺這段時間好像我們做什麼都在被罵。」

　　「世界賽沒打好嘛，黑粉多了也是正常的。」竇江很樂觀，「但至少我們還有一群戰鬥力爆表的真愛粉啊！放心啦，網上節奏向來都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油條正刷著手機看貼吧，聞言清咳了一聲，把手機舉起來，遺憾道：「可惜現在看起來，後浪的節奏好像也是我們……有人發了個帖子，現在已經是摩天大樓了，題目是『仔細說說我為什麼討厭skg這支隊伍』。」

　　竇江：「……」

　　「這次是我衝動了。」一片安靜中，麥穗出聲，他活動了一下手指，淡淡道，「至於別的，明年把比賽贏下來就好了。電子競技，成績說話。」

　　三天後，正值小年夜，車馬不息的南川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skg 基地也在這一天正式開啟了新年的假期。

　　樂秋和麥穗買了當天早上八點出發的火車票，兩人頂著寒風匆匆出門，沒想到路上又遭遇堵車，最後險險趕在發車前的最後一分鐘才登上火車。

　　一落座，樂秋就哀歎：「完了，我媽讓我帶的臘腸沒來得及買。」

　　南川臘腸享譽全國，太后特別喜歡那個味，前兩天打電話的時候還特意交代樂秋回去的時候買幾斤。

　　麥穗還沒坐下，他帶著黑帽子，帽檐壓低，正仰著頭放箱子。他個子高，這件事做起來毫不費力，只是在動作間羽絨服內薄薄的上衣被帶起，露出了一截勁白的腰身。

　　非禮勿視。

　　樂秋連忙收回視線，低頭刷手機。

　　麥穗安置好行李，把羽絨服脫下來，反穿，然後才坐下。樂秋側眼望去，只覺得他整個人形如遊魂，就快要不行了。

　　舊賽季就要結束，新賽季即將到來，sas內所有人都在抓緊這舊賽季的最後幾天拼命衝分，以期在新賽季開始之時被系統定位到一個更高的分段。姜談也給一隊的成員定了目標，這賽季結束前必須全員衝到國服前十，替補隊員前三十。

　　麥穗自己是沒什麼問題，他除非是訓練期不玩自己大號，否則一直都是穩居國服前五不動搖的。這其中精湛的個人技術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同樣也是因為打野位有帶動全場、盤活三路的天然優勢。

　　但問題就在於，隊裡還有單排必遇坑貨的石頭、每天都跟在他後面求雙排的花花，以及一排位就如瘋狗出籠般不是把對面搞暴斃就是自己先暴斃的下路失智雙人組。現在無名以及退役了，他成了隊伍的新隊長，他能眼睜睜看著隊裡的崽子們因為無法完成教練目標而被罰跑圈、被其他職業選手壓下一頭嗎？那必然是不能的。

　　於是帶完了這個帶那個，明明他才是全隊分最高的那個，卻硬生生被折騰成了全隊最累的一個——就昨天晚上，他還和蚊子雙排到半夜三點，然後今天一早六點又起床趕火車。

　　樂秋想到這兒，頓覺心疼，提議道：「要不你睡會兒？」

　　他眼裡都有紅血絲了，還搖搖頭，把她的手拉過去，十指交扣，問她：「哪裡的臘腸？」

　　他嗓音啞啞的，樂秋搖搖頭，忽而問：「你帶平板了嗎？之前我們一起坐火車的時候，我看你玩的那個小遊戲挺有意思的。」

　　他嗯了一聲，又站起來去包裡一通挖，把平板、充電器和耳機都一起拿了下來。

　　他把平板開機，樂秋偏頭看著，卻發現他沒有直接去找遊戲，而是先點開了「設置」，又點「指紋添加」，然後把她的手拉過去，一摁。

　　系統提示：指紋添加成功。

　　然後他才點開那款遊戲，開始低聲教她怎麼玩。樂秋出神地聽著，心跳有點快。

　　他講解得仔細，完了還自己又演示一遍：「……最後再這樣，就能贏了。」

　　樂秋連連點頭，說明白了，他就把平板轉交給她。樂秋坐直身子，嚴陣以待。他身子歪過來，下巴擱到她肩上，大有要驗收教學成果的意思。

　　樂秋於是開始玩。

　　這是一款操作型格鬥小遊戲，很考驗手速、操作精准度和判斷反應能力……嗯，都是些樂秋身上根本沒有的屬性。

　　所以理所當然的，她倒下了。對面還是滿血。

　　更過分的是對面那人居然還發來了好友申請。這是侮辱吧？這一定是侮辱！樂秋氣憤地點了拒絕。

　　麥穗已經把腦袋收回去了，他手背抵在唇上，肩膀抖個不停。

　　樂秋惱羞成怒：「你別管我，也不准看！我自己玩就行了！」

　　他點頭說好，說完肩膀繼續抖。

　　樂秋不理他，繼續開始第二局，然後又是第三局、第四局……直到忽而的某一刻，他的腦袋又靠了過來，輕輕落在她肩膀上。

　　樂秋不動了，連呼吸都開始放緩。

　　終於是睡著了啊。

　　樂秋勾起唇，靜靜看著遊戲裡自己的那個角色被毆打致死，毫不反抗。

　　窗外是飄飛的絨雪，紛紛揚揚，冬的美，越往北，就越濃烈。火車疾馳，回家的路才剛拉開序幕，她退出遊戲，看到充電線的接口和耳機都放在她座位的邊側，只要她需要，隨時都能拿起來用。

　　通宵熬夜的少年睡得安靜，呼吸綿長，樂秋心裡忽然湧起一種溫暖而踏實的安定。

　　後來，樂秋也睡著了。

　　她帶著耳機聽音樂，還是乘務員推著午餐的餐車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的吆喝聲把她給驚醒的。她睜開眼，看見麥穗正在買盒飯。

　　他買了好多東西，甚至在乘務員的熱情推薦下還又買了包藍莓果乾。

　　乘務員喜滋滋地走了，樂秋遲滯三秒反應過來，問他：「你有那麼餓麼？」

　　他搖搖頭，把她座位前的小桌板放下來，放上剛買的盒飯、酸奶還有水果，說：「我沒什麼胃口。」

　　樂秋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盒飯，又看了看他懷裡那一大堆零食，問：「那你買這麼多幹嘛？」

　　「你路上可以吃。」他說著開始拆自己那份盒飯，然後拿起筷子在裡面挑挑揀揀。

　　樂秋好氣又好笑地看他：「火車裡東西都特別貴你知道嗎……而且你在基地裡不是吃得好好的嗎，怎麼現在又開始挑食了？」

　　他專注於把胡蘿蔔丁一顆顆挑到旁邊，隨口懶懶地答道：「集體生活哪那麼多講究，我年紀大，要帶頭做榜樣的。」

　　他語氣無奈又老成，讓樂秋陡然就低頭悶笑起來。她坐直身子，也開始吃自己那份盒飯，一打開，卻發現全是她喜歡的菜式。

　　火車在傍晚終於抵達終點站祈安，兩人坐得腰酸背痛，又輾轉坐了公交才回到遼城。

　　來到鎮口時，天已經全黑了，四野是厚厚的積雪與飄著炊煙的溫暖房捨，鄉鎮寧靜，間或傳來幾聲警惕的狗吠。樂秋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的筋骨都酥軟著放鬆下來。

　　她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太后，想吃吃她做的熱騰騰飯菜。

　　兩人直奔樂秋家的小院，到了門口，樂秋壓抑著雀躍按響門鈴，只不過片刻的時間，太后那特有的中氣十足的答應聲就從院子裡一迭聲傳來。然後院門被打開，兜著圍裙的太后閃亮登場。

　　樂秋一聲歡呼：「媽！」

　　太后也一聲歡呼：「麥穗！」

　　樂秋：……？

　　麥穗特別乖巧服帖地向太后問好，喜得老太太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一個勁地圍著他問這好不好，那好不好，完了又拉著他就要往院子裡拖：「來來來，吃飯，先吃飯！這一路倒騰下來肯定餓了！」

　　樂秋連忙阻止，氣道：「人家黃老師還等著自己的兒子回家呢！媽你管好自己的女兒就行了！」

　　太后不理，最後還是麥穗自己說了得回家吃飯，又說明天會再過來，老太太才依依不捨地放他走了。

　　樂秋嫉妒地看著他。他在臨走前與她對視，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笑。

　　「麥穗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歡。」太后一臉慈祥地望著麥穗那遠去的背影，追憶往昔，「從小就是個乖孩子，聰明懂事還特別有禮貌，哎呀，你說黃老師怎麼就能把兒子教得那麼好呢！」

　　樂秋真是聽了想離家出走，她怒問：「那我呢！」

　　太后轉過頭來看她，上下嫌棄地一瞟，得出結論：「你好像最近變肥了點啊？」

　　然後又問出了見面後她最關心的問題：「臘腸買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