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老年人出院
病房裡靜悄悄。
麥穗捧著杯子坐在椅子裡喝水,目光淡淡垂著落在一處, 整個人就跟個自閉少年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樂秋順著他的目光看, 發現那裡有一隻小瓢蟲在沒頭沒腦地轉圈圈。
兩個人就這樣盯著那隻傻瓢蟲看了半天,誰也沒有開口提起之前的尷尬。
等再過一會兒, 樂秋就發現自己不行了,她要變鬥雞眼了。她默默把目光收回來,望天, 然後試著動了動膝蓋, 感覺已經不是很麻了,應該可以走。於是她瞄了邊上那位正潛心修煉的「昆蟲學家」幾眼, 小心翼翼開口了。
「麥穗。」
「嗯?」
樂秋現在有點怕他。一來是因為他明天就要打春季總決賽了, 他現在是大爺, 要是一個不小心被她整心情不好了,她就是全隊的罪人;二來就是怕他脾氣上來又劈裡啪啦甩她一臉暴擊,她根本招架不住。
所以, 樂秋決定裝孫子,察言觀色一等一的那種。
「我覺得吧……我現在好多了,要不我們回去怎麼樣?我回賓館躺也是一樣的。」她謹慎地、慢慢地提議, 見麥穗沒什麼反應,才膽子逐漸大起來, 諄諄善誘道, 「而且你也該回去訓練了,明天還要打決賽呢。yq今天下午打bvb發揮那麼好,說不準明天就會有大招, 你們得好好準備……我這兒有阿歡陪我,沒問題的。」
麥穗等她說完,然後手放到她膝蓋上一捏。
樂秋:「……」
痛得想罵娘。
麥穗看向她,平靜道:「我剛剛在想一件事。」
「……什麼?」
「提前退役的事。」
樂秋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簡直一臉黑人問號:「你瘋了?」
他繼續平平道:「違約金我也付得起,隊裡我這個位置接班人也有。我現在有點煩了,不想打了。」
「為什麼?就因為我這點事的緣故?」樂秋崩潰,怒道,「你別這麼玻璃心啊!幹哪行哪業不得受點委屈,過去了、習慣了、有經驗了以後自然就會好的呐!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明天就要打決賽了,順利的話很快就又要打世界賽,你現在……」
「我現在就想去隱居。」
「隱你個大頭鬼!」樂秋被氣得,連腦子裡的思路都理不順了,「我真是……」
麥穗皮笑肉不笑:「現在你知道『氣到想打人還不能動手』是什麼滋味了嗎?」
「……哈?」
「給你也體驗一下我的感受。」他站起來,歪頭微微笑,「你現在的這副樣子,說的這些話……你不是想採訪我的心路歷程嗎?你自己體驗吧。」
他說完又轉身出去了,也不說去幹嘛。
樂秋目瞪口呆地眼睜睜看著他一波操作完氣定神閒地走了,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一起痛起來……不行不行,要冷靜,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早該習慣了不是嗎?這位祖宗向來騷操作多,她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氣不氣……
啊,果然還是好想把他頭都打爆啊。
而且她又說錯什麼話了啊!她都已經那麼斟詞酌句了!
樂秋氣得抓心撓肝地想揍人,還沒吐槽完,那邊麥穗又推著個輪椅回來了。他說:「車子半小時後到。」
樂秋:「……」
她忍不住認真問:「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在『不行,做夢,想都別想』和『好吧,依你』這兩者之間無縫切換的?」
「現在打電話給司機取消也來得及。」
「別!!」樂秋哀嚎,又望著他手裡的輪椅不抱希望地試圖爭取一下,「輪椅就不用了吧,我又不是什麼殘疾人,一會兒阿歡扶著我一點就行了……」
「我已經讓她回去了。」他來回玩著輪椅輕鬆道,「我跟她說了,晚上我來照顧你。她現在應該已經回賓館收拾東西去了。」
樂秋:「……不,你等一下。」
他不等,繼續道:「這輪椅也不一定要殘疾人才能用,老年人也是可以的。」
樂秋:「……」
「麥穗,你過來一下。」
他轉身拉開門,施施然又出去了:「我先去把醫生找來再給你看看。」
樂秋:「……」
啊啊啊啊——
然後醫生就來了。一通檢查後,准予出院,然後又詳細交代了一些養傷的注意事項,麥穗聽得認真,時不時還補充詢問。
樂秋心力交瘁,躺在床上裝死人。
等後面車到了,麥穗來扶她,她才心氣不順地冷笑:「讓你來照顧一個老年人還真是委屈你了啊。」
他看她一眼,索性手往她膝蓋底下一抄,把她整個人直接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輪椅裡後才隨口道:「不委屈,我犯賤,就喜歡老年人。」
樂秋被轉移到賓館時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
人生中第一次坐輪椅,她在開始的時候分外不習慣,但坐著坐著,竟然還慢慢找到了一點小時候坐超市購物車的樂趣,甚至還有閒情逸致欣賞起周邊的景色了。
等到了賓館的房間門口,樂秋正要翻包找門卡,麥穗走上前把門鈴一按,阿歡立刻就把門「嘩」一下打開了。
樂秋又懵了。
「你不是……」
「一會兒可以自己上床嗎?」麥穗低下頭問她,打斷了樂秋將將要出口的詢問。
樂秋愣了一下才回答說沒問題。
麥穗就點點頭,把輪椅交給阿歡後說:「麻煩了,有問題隨時聯繫我。」
阿歡連連應是。
麥穗又蹲下來,左右看著樂秋吊著的那隻胳膊,終於輕輕摸了摸,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好好養著,別亂動,知道嗎?比賽我會贏的,你放心……不管是總冠軍,還是你,就算再難,我也不會放棄。」
他聲音低緩,只說了這兩句,樂秋卻仿佛已經聽見千言萬語。
她怔然看著他,麥穗也在仰頭望她,然後忽然間,他微微一笑,伸手刮了下她鼻子,告誡道:「少看手機,早點睡覺,明天來接你去看比賽。」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又跟阿歡禮貌地道別,然後轉身離開。
樂秋久久看著他背影消失的通道拐角處,不知為什麼突然就紅了眼眶。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你們進展這麼緩慢了。」阿歡也在目送麥穗離開,她喃喃著感歎,「真是萬萬沒想到咱們閻王爺居然是這麼清純守禮的乖寶寶。」
樂秋被她鬼一樣的形容詞硬生生給逼回了注意力,頭頂黑線地問:「什麼玩意兒?」
「你家麥穗啊!」她興奮地盤算,「你看,送你回來,卻不進房門,剛剛我開門,他也一眼都沒往房間裡看!還有啊,和你道別也是這麼克制的,一點都不像別的那些流裡流氣的男生一樣動不動就亂親亂摸的……呐,讓我來猜猜!你們之間,如果你不主動的話,他肯定連親都很少親你,對不對!」
樂秋:「……」
雖然是沒錯,但是為什麼被猜中的感覺會這麼不爽呢。
樂秋轉移話題,瞪她:「說好的在醫院陪我呢?居然自己先跑回來了。」
「哎,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是遵從咱們麥隊指示才急急忙忙先回來的。」阿歡說著把樂秋推進屋子,「他那會兒出來拿輪椅,對我說讓我先回來準備準備,這樣等你回來後就會不會手忙腳亂。我覺得有道理,就立刻回來了……不過說起來,他知道昨天咱們兩個是一起睡的以後,那表情還真是算不上好,可見他在你這兒的攻略進度有多麼緩慢了哈哈哈哈——」
樂秋覺得,阿歡有一種本事,就是無論開題有多麼正經的,繞到最後都會往十八禁上面跑。
不過麥穗這個混蛋也真是夠欠的,明明什麼都按她的意思在做,卻偏偏嘴上不饒人,把她氣得死去活來的……嗯,大概是腦子有坑。
第二天,樂秋在晚飯後重返戰隊後臺休息室,阿歡也陪著她一起。
眾人一擁而上,問長問短,看著她的目光就像看烈士。樂秋受不了,笑眯眯地咬牙道:「我還沒死呢,回頭一人請我一頓飯就行了。」她說著又左右望望,詫異地問,「他們這麼早就去檢錄了?不是還有一個多小時比賽才開始嗎。」
油條笑道:「賽前有個全隊採訪,所以提早過去了,竇江和小白他們也都過去了。你一會兒要去前面看嗎?」
他說的「前面」就是指觀賽席了。樂秋低頭憂傷地瞅瞅自己現在的樣子,雖然輪椅已經不坐了,但光是繃帶吊臂的樣子也夠顯眼了,還是算了。
「我就在這裡看吧。」樂秋瞅著牆上那台掛壁小電視無奈道,「本來還想著早點過來能送他們上場,給他們加加油的。」
「可別加油了。他們昨天又練到淩晨五點才睡,一個個早午飯都沒吃。」無名苦笑著接口,「說來也奇怪,以前我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那個時候不覺得怎麼樣,但現在抽身出來了,再回頭看他們,真的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在燒命。」
樂秋最聽不得這些,雖然知道努力是一件好事,但每次聽到他們又熬夜不睡覺就會忍不住心情複雜。她皺眉問:「是出什麼事了嗎?以前不是比賽前都不會安排這麼大訓練量的嗎?」
「不是安排的,就是遇上了。」油條解釋,「昨天德國賽區那邊的季中賽種子隊已經出來了,異軍突起的wust隊把龍頭老大哥beer隊給斬落下馬,再加上之前美國本土那邊burger也被rock給幹掉了,這個賽季衝出來的黑馬也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大家昨天晚上知道這個結果以後就有了危機感,自發加練了幾場,結果後面美服五排居然遇上了burger他們隊的人,約得辛苦不如排得巧,大家當然不肯放過這樣的交手機會,就接連打了好幾場,輸輸贏贏的,等人家那邊要去吃晚飯了,咱們這邊也快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