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深夜來電

　　黃老「咦」了一聲，疑惑道：「這本不是相冊啊？拿錯了？」

　　她說著又往後「唰唰唰」翻了幾頁， 嘀咕道：「原來這小子還會畫畫啊， 我都沒發現……不過這畫得都是什麼呀……」

　　樂秋湊過去和老太太一起看，看了幾張， 一下笑出來：「畫得都是麥子，他在畫自己的名字呢。」

　　老太太就啐了一聲，嫌棄道：「自戀！」

　　一邊嫌棄， 一邊又仔細看著， 一張張慢慢往後翻。樂秋也隨著黃老的動作慢慢看，一開始還偷偷憋笑， 想著等回去一定要當著麥穗的面瘋狂笑話他， 可是看著看著， 她臉上的表情就慢慢凝固了。

　　老太太把畫冊往樂秋手裡一塞，站起來說：「看來是不小心拿錯了。我再去找找，你等著啊。」說著， 腳步飛快地往二樓去了。

　　樂秋坐在沙發裡，手莫名有些發僵。她目送著黃老走上樓梯，定了定神， 然後才重新打開畫冊仔細查看。就在剛剛老太太隨手胡翻的時候，她注意到了在每幅畫底下都標注了落款日期， 是麥穗的字跡， 從稚嫩到成熟。

　　她一個個看過去，這些日期橫跨數年，彼此之間沒有固定的規律， 只有一個日子每年都出現——她的生日。

　　樂秋的手越來越僵硬，甚至慢慢發起抖來。

　　這本畫冊清楚地告訴她：麥穗曾經長久地、深深地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伴隨他度過了整個青春年少。他會在每年她生日的那一天為她畫一幅畫，從無間斷。

　　而自己，和這個人有著同樣的生日。

　　樂秋一下子想起那晚在江宴樓上，他說起過去曾有喜歡的人，她追問他現在還喜不喜歡，他三緘其口，最後還笑著把話題岔開了。

　　他到現在也還是不願意談起她，就像曾經的她也絕口不願和任何人聊宋延一樣。

　　他當初為什麼會選擇和她交往？為什麼黃老之前給他拉的相親對象一個都沒戲，偏偏到她這兒就變成他主動得不行了？相處時光裡的很多次，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現在想來也仿佛總透著似近似遠的時光回溯。

　　他在透過她看誰？他把她當成了誰？

　　樂秋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心口也仿佛被攥住，宛如窒息。她手指冰涼地合上畫冊，深深喘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行不行，不能再這樣想下去了。每個人都有過去，他現在對她很好，這就夠了，她不能像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鑽那些情情愛愛的牛角尖。而且，或許這只是個巧合而已呢，或許是這個日子對麥穗而言恰巧有其他意義，並不與愛情相關。

　　她要冷靜，冷靜。

　　黃老這時已經拿著本新相冊回來了，看見樂秋眼眶發紅的樣子，詫異得一迭聲問怎麼了。樂秋笑著搖頭，隨便找了個理由應對了，只是卻也實在沒什麼心情繼續留下來看相冊了，索性就又把話題轉回到了勸人去總決賽現場觀賽的事。

　　不過不知是不是樂秋的錯覺，她總覺得老太太這會兒的心思也不在這事上面了，她目光不住地在樂秋和畫冊之間來回，不管樂秋說什麼都只管應：「……行，聽你的……好，你們安排。」

　　攻堅任務得以完成，樂秋還是發自心底地高興的。她收斂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跟黃老告別。老太太把她送到門口，又信誓旦旦地交代一句：「秋啊，要是遇上不高興的事，就跟我來說啊。要是那臭小子哪兒不好，你就儘管收拾！」

　　隻這一句，就讓樂秋堵在喉嚨裡的那口氣險些衝到眼眶裡去。

　　她沉默片刻，到底還是低聲問了一句：「麥穗他以前……好像有個很喜歡的姑娘。」那個姑娘，老師你知道嗎？

　　後面半句她沒能來得及問出口就被黃老太太迅速地回應給截斷了。

　　黃老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聲應：「是呀是呀，他是個死腦筋，就認准了一個喜歡，特別長情！」

　　樂秋怔了怔，捏緊手上的包勉強笑了下，說：「嗯，是個優點。那老師我就先回去了。」

　　樂秋的反應和黃老想像中太不一樣，老太太不由迷惑了。她送走樂秋後，回屋又自己拿起畫冊翻了翻，只覺得一切都進行得很好啊，和計劃中一模一樣啊。怎麼偏偏秋丫頭的反應這麼奇怪呢？

　　難道是她沒察覺出來？可不對啊，明明眼眶都感動得紅了。再說這麥子，這田野，這秋天，啊，還有這日期……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呐！

　　「應該不會笨到想歪到其他地方去吧……」黃老太太自言自語地小聲嘟囔。

　　然而電光火石間，常年奮鬥在抓捕早戀一線戰場上的黃老師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她一拍大腿，懊悔地大呼：「哎呦！我怎麼忘記了，談戀愛的時候誰有腦子啊！」

　　而且誰能想到自己讀高中時候會被一個小學生給盯上啊！

　　這下只怕是誤會大發了！想到這兒，老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她急得團團轉，一時也顧不上跟自家兒子慪氣了，拿起電話就開始緊急呼叫。

　　而另一頭，樂秋神思恍惚地回到家，心煩意亂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被老秦的電話叫醒了。向來沉穩的中年男人在電話那頭聲線緊繃地說冬冬從昨天晚上開始有反應，現在已經進產房了。

　　樂秋於是又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兩邊的長輩們都也已經到了，拉著家常等在產室門口。因為是順產，冬冬忽高忽低的叫聲不斷從產房裡傳出來，門外眾人都是又緊張又期待的模樣。只有老秦攬著彤彤靠在一邊牆上，一言不發，樂秋看到他的雙手有細微的顫抖。

　　好在一切還算順利，大約兩個多小時後，冬冬終於生下一個胖乎乎的小閨女。

　　她從產房裡被推出來的時候意識還很清醒，看到樂秋，甚至還能彎起眼睛自吹自誇地嘚瑟：「看吧，我就說我能自己生出來……耶，卸貨成功！」

　　所有人都圍在她身邊，老秦也不管旁邊有誰，俯身不斷親著冬冬。冬冬嬉笑著躲開，還嫌棄他：「人都在呢……而且你鬍子都冒出來了，別來紮我！」

　　不一會兒，新生兒被護士笑盈盈地抱進來。房間裡一下熱鬧起來，孩子被放到冬冬身邊，冬冬愛憐地親她，旁邊已經升級做哥哥的彤彤已經開始興奮地和妹妹說話……人世間的溫暖幸福，也不外如是了。

　　這一刻的景象，樂秋看進眼裡，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有了想落淚的衝動。

　　樂秋後來在冬冬的強烈要求之下也抱了抱小傢伙。剛出生的孩子全身都是軟的，就和棉花糖一樣又甜又嫩，樂秋膽戰心驚地抱著，一動不敢動，小傢伙倒是在她懷裡躺得自在，還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那一瞬間，樂秋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回去的路程樂秋訂的是飛機，只是要先轉車到臨市，頗為麻煩。好在樂秋這次沒什麼行李，到達機場後看了一下航班信息，發現有大面積延誤，她的航班起飛時間目前說是要延後兩小時。

　　樂秋於是找了個咖啡廳坐下，開始一邊等，一邊和竇江聯繫詢問這兩天基地裡的情況。

　　竇江說：「你快回來，咱們隊的頂樑柱快變形成望妻石了！」

　　樂秋發了個「閉嘴」的表情回去，退出聊天界面後，又忍不住打開了和麥穗的對話窗口。這兩天樂秋心裡壓著悶氣，他的信息基本上也就沒怎麼回，於是現下一看，對話界面裡清一溜的就全是他發來的信息。

　　樂秋拿著手機想了很久，手指幾次在對話輸入框裡點進點出，反復打字又刪除……神思恍惚地磨蹭了半天，反倒是對面的信息先過來了。

　　麥穗：「你在寫作文嗎？」

　　樂秋：「……你這麼閒？」

　　麥穗：「[打滾.gif] 訓練賽剛結束，後面自由排位。」

　　樂秋：「那你排去。我要工作了，回去再聊。」

　　麥穗：「好。」

　　麥穗：「[上吊.jpg]」

　　樂秋退出聊天窗，拿出電腦開始幹活。兩個小時後，機場廣播再次響起，樂秋所要搭乘的航班被再次延遲，這次甚至直接變成了「起飛時間待定」。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樂秋去諮詢台詢問後被告知因為航空管制的原因，飛往南川方向的航班全部延誤，而且由於晚間可能有雷雨天氣，所以起飛時間無法確定。樂秋用手機查看火車，發現當天去南川的票也已經全部售完了。

　　無奈之下，樂秋索性直接將航班改簽到了第二天上午的，然後在機場附近找了一個酒店先住下來。

　　洗漱完，原本打算早點休息的，可或許是因為心裡有事的緣故，樂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都沒能睡著。索性又起來工作了會兒，等到將近十二點才終於有了點累的感覺，正打算熄燈睡覺，床頭的電話響了。

　　樂秋接起來：「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懶懶的，有點累，又有點欠：「hello，要特殊服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