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全牛宴
賽場的歡騰散去後,眾人登上回程的大巴。
車內的音響設備被打開, 白瑉和竇江一人一個話筒站到最前面開啟了ktv點歌模式, 一路又唱又跳,騷動得整車人都跟著群魔亂舞、嗚哇亂叫。
樂秋跟麥穗坐在一起看相機裡的現場照, 然後彼此都十分遺憾並且暴躁地發現對方有著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審美觀。
在樂秋眼裡,但凡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就是好照片;如果有她出鏡,那當然就是把她拍得越優雅淑女的照片就越好;如果還有麥穗的出鏡, 那就是抓拍到麥穗笑容越明顯的照片越好。但麥穗顯然不這麼認為, 他翻著相機,只要看到自己笑了的照片就會立刻去按刪除鍵, 幸虧有樂秋在旁邊兇神惡煞地阻止才沒讓他真的得逞;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一旦麥穗翻到某張照片裡樂秋被抓拍成面如大餅或者五官扭曲的樣子, 他就會立刻把相機側移到樂秋夠不到的位置,然後渾身顫抖地憋著笑仔細觀賞。
所以兩人回程的這一路基本都是在非打即罵的全武行中度過的。
等到了基地,大家興衝衝地下車直奔餐廳, 因為按照skg的慣例,只要拿獎那就必開party,卻沒想到在大廳處竟還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白晟。
隊伍裡當即響起兩聲驚呼!
一聲是花花發出的, 小傢伙驚喜地人群中躥出來,像放學見到家長的孩子般開心地跑過去撲到白晟身邊, 連連跟他彙報隊伍奪冠的好消息, 兩眼亮晶晶;另一聲是常年處於食物鏈底端的白瑉由於習慣使然而發出的猶如耗子見到貓時的下意識驚呼,他不僅驚呼,還反應賊快地迅速躲到竇江身後, 躲完了才意識現階段他好像沒做過什麼應該被吊打的事,這才稍稍放心,停下了要奪路而逃的腳步,繼續躲在後面暗中觀察。
白晟還是一身休閒運動裝,他笑著摸摸花花的頭,對大家說:「我看了比賽,首先要恭喜大家衛冕成功,然後,江宴樓裡已經準備好了全牛宴,基地裡的人都一起去吧,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於是在熱烈的歡呼聲中,剛下車的小夥伴們又重新屁股一轉樂顛顛地擠上了大巴。
在一群活蹦亂跳的小妖精中,樂秋這個傷員就顯得特別起眼。白晟走過來詫異地問怎麼回事,樂秋無奈一笑,旁邊竇江已經劈裡啪啦倒豆子一樣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一遍。
白晟聽完欣賞地點點頭,評價道:「做得好。危難時刻挺身而出,這對於提升戰隊形象很有幫助,後期你們還可以把這個事件好好包裝一下,比如……」
樂秋心想,嗯,果然不愧是奸商大佬,和小白那個只知道圍著她掉眼淚以及擔心她會不會變殘疾人的廢柴完全不一樣啊……啊呸,不對,說好的投資人是爹呢?不能這樣吐槽自己的老闆。
很有職業素養的樂秋面帶微笑,為自己的高尚情操點贊。
一直走在她左右的麥穗上前一步,手搭到白晟肩膀上面無表情地一捏。
白晟那個「比如」就說不下去了,他面色扭曲,哭笑不得地連連道:「哎別,兄弟……疼疼疼,鬆開鬆開……嘶,你什麼時候都學會這個了?捏得也太狠了。」
沐雲在旁呼哧呼哧搭腔:「就是在前段時間,他看我天天給石頭做康復推拿就問我等以後秋秋的吊臂拆了是不是也要做這個。我說有好處,他就開始跟著我學了。當時我還跟他說秋秋這個恢復起來很快的,到時候我給她調理疏通一下就行,結果你們猜他當時怎麼說?」沐雲清了清嗓子,試圖模仿麥穗當時的語調,「好歹你也是個男的,摸來摸去我不舒服。」
眾人頓時異口同聲地爆發出受不了的呼聲:「噫——」
被公開處刑的樂秋:「……」頭皮發麻。
曾書嘉在基地裡還是喜歡跟在屁股後頭轉,他伸出手指好奇地戳了戳樂秋被固定的左臂,小聲問:「現在還疼嗎?」
樂秋點頭,作蹙眉痛心狀告誡他:「疼,醫生說了讓我好好養著,還告訴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是有靈性的,讓我每天都多誇誇自己年輕漂亮有活力,這樣身體就會響應這種讚美,更迅速積極地去修復機體的損傷。」
「這麼神奇?」小猴子聽得一愣一愣的,連忙給她出主意道,「那你記得自己躲到沒人的地方再說,不然別人聽到會以為你很自戀的。」
樂秋:「……」心累。
白晟揉著肩膀,忍笑搖頭,只是笑完後到底還是像個老幹部似的囑咐樂秋道:「以後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要記住首要任務就是要把自己保護好。哪怕拋去你和麥穗這層關係,你也是咱們隊的掌上明珠,哪有隨隨便便丟出去把自己當石頭用的道理。」
白瑉聞言頓時擠到中間來,一副求表揚的樣子連連附和道:「對對對,我之前就是這麼跟她說的!還說了如果下次有人再撞她,就讓她一腳踢出去,出了事我去負責擺平。」
白晟低頭掃他一眼,挑眉道:「喲,你哪位,我們認識嗎?」
白瑉臉一垮,泫然欲泣地蹭上去撒嬌:「哎呀,哥~」
白晟嫌惡地把他拉開,沒好氣地拍他腦門道:「行了,就你這點破腦子,還是安分待著吧,別給人瞎出主意了。還你擺平呢,你也就只會來找我一哭二鬧三上吊。」
眾人皆笑,又繼續邊走邊聊,坐上大巴同赴江宴樓。
江宴樓位於南川市夜景最繁盛的揚子江畔,外形古樸如玲瓏寶塔,樓內餐景雙絕,尤以舊時曾獲帝王三顧的全牛宴聞名遐邇。眾人下了車,立即有禮賓列隊相迎,將他們帶上三樓就座。
席面已經擺開,滾滾的鍋底彌漫濃鬱清香,眾人饑腸轆轆,紛紛嗷嗚著撲坐入席,一瞬間就把整個樓層填滿。席間大家聊八卦的聊八卦,吹水的吹水,嘻嘻哈哈,熱鬧非凡。
樂秋和竇江坐到一處,低聲問他:「那事兒你和王鶴說了?」
「說了。」竇江吸溜溜地嚼牛百葉,興奮道,「當時第二把打完,我和小白就直接把人給堵他們休息室門口了。他們那會兒還在密謀動什麼『戰術暫定』這種歪腦筋呢,小白抬腿就『啪』一下把人休息室的門給踹了,裡面那幫孫子當場全成了啞巴。」
王鶴就是曾在春季賽第一天就和樂秋結仇的yq領隊,樂秋聽著竇江的描述忍不住扶額,追問:「然後呢?」
「然後就攤牌了呀,我把東西往他面前一放,問他想幹嘛。協會就在隔壁,外頭還有他們yq 的大幫粉絲,要是他說不清楚,咱們就加個喇叭來說。他當時就慫了,把我們拉到一邊這樣那樣的說了一大堆,反正意思就是他們沒想過針對我們,只是想借我們的平臺都搜集點外國戰隊的信息。我說你們挺有意思啊,國內都還沒打明白呢,就想著國外的對手了。結果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他們今年年底有信心衝出去。」
樂秋揚眉:「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不只是『有信心』這麼簡單……而且蒙誰呢,他們第二把才剛拿了我們的戰術。」
「誰說不是呢!所以我當時就跟他說,你們要折騰什麼別的麼蛾子我們不管,但要是之後再犯到我們手上,那咱們就算總帳。」
「他們那個隊啊,歪路走多了,現在對自己人也疑神疑鬼起來,這是最可憐的。」旁邊油條聽到兩人的談話也插了一嘴,「所以他們越到大賽就越不會打比賽,心裡想的東西太多,手就會抖。」
樂秋心裡膩歪:「就不能老實點好好打比賽嗎,搞那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聽了就煩。」
她吐槽完低頭往自己的盤裡一瞧,登時又黑了臉:「麥穗,你再敢往我面前放水果,我就抱著它們一起去跳江。」
竇江鼓掌:「這真是本年度我聽過最兇狠的威脅。」
油條不太確定地咬筷子:「就是這詞……我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竇江提點道:「你把『水果』換成『孩子』試試。」
這個時候大家也都吃得七七八八了,桌席間走門串戶地早就玩開,白晟和姜談一起在外面觀景區閒聊抽煙,花花捧了一大串葡萄正往外走去。麥穗手裡的葡萄也在樂秋兇狠的目光下拐了個彎,丟進自己嘴裡。
他用濕巾擦手,然後問樂秋:「還想吃什麼?」
在這場慶功宴上,從樂秋開始跟竇江他們聊各種八卦開始,麥穗就一直在旁邊非常盡心盡責地當全職保姆。一會兒給她盛碗湯,一會兒給她添點水,有新菜式上來,他就自動給夾一份到樂秋碗裡,如果樂秋瞄一眼後沒興趣,他就再夾回去自己吃。
他很少參與這些八卦話題,但如果樂秋一時間有什麼想不起來或者不確定的,一問他,又准能得到即時答案——嗯,就像個行走的提詞器,帶在身邊十分方便。
就只有一點特別不好,那就是這廝對紅線的靈敏度實在太高。樂秋有時聊得興起沒留神夾了筷青椒,他就立刻伸筷子過來半道截胡;要是再不小心點,晃了下左臂,哪怕只是再小的幅度,那他的臉色就不是「面如鬼煞」可以形容的了。
樂秋在這樣的高壓監管下,苦不堪言,又有些樂在其中。
就像這會兒,樂秋聽完麥穗的提問,思索了一番後,誠懇道:「想喝酒。」
麥穗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門門課不及格還妄想申請獎學金的瓜皮一樣,他輕飄飄:「那你慢慢想。」
樂秋搖頭,舉起水杯:「也不一定非要真喝,就想有這麼個氛圍。不如你倒點白酒陪我啊,咱們乾杯,我喝水,反正看起來都一樣,好不好?」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在你看來,我的智商已經低到這種程度了?」
另一邊,到達觀景台的花花找到白晟,把手裡的葡萄開心地遞給他。白晟掐了煙,接過吃了幾顆,摸摸他腦袋以示感謝。姜談站起來,說「你們聊」,然後率先離開。
白晟讓花花坐下,語調溫和地跟他拉家常:「還沒問你最近在基地裡過得怎麼樣呢,有沒有發生什麼你應付不來的事?」
花花搖頭,一團孩子氣道:「沒啊,大家都很好的。就是有時候訓練賽輸了會難過一下下。」
「那比賽場上呢?」白晟刮了下花花的鼻子,諄諄善誘,「你們教練可是跟我說了,回來的路上你心事重重的,怎麼,覺得今晚的比賽發揮得不夠好?」
花花低頭不語。
「和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花花聞言連忙搖頭,糾結了一會兒以後,還是把思夢和他說的話告訴了白晟,然後有些低落道:「第三把的時候,如果我能打得過他就好了……我沒有打出優勢……本來按照戰術,應該是我和麥哥一起去幫邊路打開局面的,可是因為我被壓在中路走不開……最後反而變成了石頭哥和蚊子他們一起險中求勝來幫我……我好像總不能在關鍵時候站出來,我是不是真的在拖隊伍後腿……」
「小重。」白晟打斷了他這種無意義的自我懷疑,從容道,「具體遊戲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希望你任何時候都不要對否定自己,因為那同時是也對信任你的教練、隊友、粉絲,甚至,過去那麼多日日夜夜裡一直努力的你自己的否定。」
花花悄悄抹眼淚。
白晟等他好一些了才繼續道:「當初最開始的時候,是小瑉迷上了sas,天天拉著你玩,才讓你逐漸發現了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後來,那混小子又要決定搞電競戰隊,拉你做中單,你也就乖乖地跑到這兒來了。小重……」白晟說到這兒,有些憐惜地摸摸花花腦袋,「每個人都會犯錯,都有不足,這是人成長過程中再正常不過的一些挫折,沒有人會因為這些否定你,拋棄你,所以你不要一個人緊張,大可以攤開來和隊員教練們好好討論,也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要記住,我們都是你的家人,而家是不離不棄,榮辱與共的。」
十分鐘後。
麥穗喝得頭暈眼花,被樂秋拉去外面賞夜景,吹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