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改錯
阿琇有些擔心老太妃。
那位老太太與她祖母其實是有些像的,心性却是更要剛硬一些。有什麽事情, 能叫老太太又起煩惱呢?
二房裡。
二老爺與二太太都很是歡喜。
「我的兒, 這些年的功夫總算是沒有白費……」二太太拉著沈安的手垂泪, 「我這心裡頭也, 也放心了。」
沈安也很是激動。他殿試發揮不大好, 還以爲會落第。沒想到, 就這樣還撈到一個二榜, 哪怕是二甲最後一名,總也沒有落到三榜去。
「我這也是運道了。」沈安是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清瘦的臉上露出笑容,「只差一點點就落到了三榜去。真到了三榜,也不好見人了。」
什麽如夫人同進士的名頭, 實在是不好聽。
二太太便嗔怪地擰了一把兒子, 「胡說什麽呢,就算是三榜, 也是正經的學問人呢。明兒出去拜座師與同年交,可不許這麽沒頭沒腦的說話, 叫人惱了你呢。」
大多數情况下,二太太其實是個很八面玲瓏的人。
二老爺面色嚴肅, 也點頭,「你母親說的對。你這名次幷不大好, 與我心中預想的有些差距。」
「是。讓父親失望了。」沈安垂頭。
二太太不大願意丈夫潑了兒子的冷水,好言好語地勸兒子,「你父親的話, 也是想叫你更出彩的意思。」
沈安只笑了笑。
一時一家三口人,彼此沉默了起來。
二老爺忽然起身,對二太太說道,「安兒這幾天都要出去走動,你多看顧些吧。」
這是幾年以來,他第一次對二太太如此和顔悅色地說話。
二太太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一下,嘴唇都顫抖了起來,「我,我都知道,哪裡用你來再囑咐呢。」
她每日裡關在院子裡,無事可做,親手爲沈安縫製了好幾件新衣,此時想了起來,一叠聲吩咐丫鬟,「快去,把我做的衣裳都拿了來,叫安哥兒試試。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再去改!」
聲音裡帶了些顫抖,叫沈安眼睛都濕潤了,「母親。」
二太太拍著兒子肩膀,「我有誰呢,不過你與你姐姐罷了。」
提起了遠在省外的阿瑤,她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想起阿瑤的夫婿陳昭,二老爺也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陳昭人品不錯,文章做的也好。在他看來,論起學問來,陳昭功底遠在兒子之上。若是安心在京城裡備考,也該是這一科的。
說不定,到時候郎舅二人同科及第,也是一段佳話。
可惜了。
「走吧,去春輝堂裡。你祖母也該等的急了。」
沈安應了一聲,起身,看著二太太。
「你還等什麽?」二老爺這句話,却是問了二太太的。
二太太忙也起身,「看我,都要喜傻了。」
數年來頭一次,一家三口人同時出現在了春輝堂裡。
沈安進門就給顧老太太跪下了,顧老太太笑得滿臉都是花兒,連聲叫他起來。再看這個長孫,怎麽看怎麽好。
「不錯,真是不錯!」顧老太太誇贊,「我就說安哥兒從小就知道用功,必然不會庸庸碌碌的!」
沈安連忙說道,「祖母厚愛我罷了。」
溫氏與三太太又都給二太太道了喜。
二太太臉上帶笑,神色又有幾分矜持,「同喜同喜。總算安哥兒爭氣,沒有落了咱們家裡的名兒。」
溫氏與三太太隻抿嘴笑,妯娌三人落座。
因都是女眷,二老爺略微與顧老太太說了兩句話,便出去了。
二太太忽然想起了范晋也是這一科考,忙問溫氏,「我恍惚記得,咱們家大姑爺也是今年的春試?不知道他名次如何?」
這話溫氏有些不大好說。畢竟,范晋中了榜眼,沈安却只是二榜後邊兒,不管她怎麽謙遜,二太太的心性,也得以爲是她在炫耀。
倒是顧老太太沒那麽多的避諱,笑呵呵的,「這話你問著了。阿珎的女婿,三鼎甲的榜眼。不但他中了,霍家的青時你可記得?從前還在咱們家裡附學,也是中了的,不過他另走一路,是武狀元。」
二太太:「……」
原本很是歡喜雀躍的心,一下子被潑了盆冷水。
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我給大嫂子和三弟妹道喜了。」
嘴裡說著恭喜,到底臉上不大好看,幾年來禁足的日子,仿佛叫從前那個八面玲瓏的二太太都變得木訥了起來。
兩隻手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垂下眼,心裡涌起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她自問比起兩個妯娌來,行事和心機都幷不遜色。可是爲什麽,自己的日子就過成了這樣兒呢?
她幷非是個一定要掐尖搶上的人,可總也希望自己的一雙兒女出人頭地。
爲此她費盡了心,教導阿瑤琴棋書畫,做大家閨秀,教導安哥兒好生念書,以後不靠祖蔭就能有個好前程。可是這比來比去的,怎麽就……處處不如人呢?
她的阿瑤,下嫁到了那樣個人家去,她婆婆還在挑三揀四,逼得阿瑤夫妻倆不得不避出京城去。阿瑤的女婿,頂著個舉人的身份做官,仕途也是有限了。
她的安哥兒,從小就苦讀詩書。憑著良心說,二太太也覺得自己兒子幷不是個驚才絕艶的人物。這中了春試,她本是歡喜的,二榜怎麽了,二榜也是進士哪。可……想想溫氏中了狀元的外甥,三太太中了榜眼的侄子,二太太心裡著實發堵。
堵的難受。
她因爲兒子名次不佳堵心,霍家那邊,李氏也在爲霍青時的名次太好堵心。
白天的時候,喜報傳來,跟著就是許多的人來賀喜。
霍駿早就欣喜若狂,他家裡的軍職都是世襲,他還好些,有軍功傍身。軍職傳給了次子,可霍駿心裡門兒清,次子絕不是能够撑起門戶的孩子。
霍家門楣若想光耀起來,還得是看長子。
原本他因軍職一事,對長子是有些愧疚的。
如今好了,霍青時憑著自己中了武狀元,日後前程可期。想著同住在這條街上的胡武,當年還只是中了個武探花而已,都能授了從四品的職位,在神機營裡任職。
哪怕是大老粗不大懂得什麽聖心不聖心的,霍駿也覺得,無論如何 ,霍青時的前程不會比不上胡武的。
至不濟,霍青時身後還有老侯爺和溫氏幫襯著。
看著丈夫細小眼看的模樣,甚至還拍著小兒子的肩膀叫他要跟長兄好生學一學,李氏的心就像浸入了一罎子老陳醋裡。
明明不舒坦,聽著來道喜的人一句一句的恭維,還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樣來,半天兒過去了,李氏只覺得自己的臉都笑僵了。
直到了晚間,吃過飯後,霍青時說是還要回講武堂,霍駿小酌了幾杯,微醺上頭,叫了幾聲,霍青時隨口應了,人却還是走了。
李氏便扶起了有些醉意的丈夫,嗔怪道,「孩子是去做正事呢,你做父親的別管的太多。」
話沒說完,就被霍駿推開了。李氏沒留神,踉蹌了兩下險些摔倒,頓時急了,「你做什麽!」
「你不許說話!」霍駿自己站著也是費勁,往後退了兩步,直接坐在了床上,眼睛發紅,擺著手,「你……不許說話。我對不住青時……他是個好孩子。明兒,也得叫他母親知道知道,狀元哪,武狀元!我們老霍家,頭一份兒!」
李氏只聽到了那一句「叫他母親知道知道」,心裡便是一沉,「你說什麽?」
從她進門後,霍青時生母的痕迹,已經被抹得不剩什麽了。
甚至在京城裡,往來的幾戶人家都幷不知道,她只是霍青時的繼母。
「什,什麽他母親?」李氏磕磕巴巴地問道,「他母親的靈位,都擺在老家呢。」
看著丈夫猩紅的眼睛看過來,李氏有些害怕,勉强地笑了笑,走過去坐到了霍駿的旁邊,柔聲勸道,「去年咱們進京也是匆忙,不是說好了麽,將大姐的靈位先放在老家,等這邊兒安頓好了,再請過來?」
一起過了十幾年,李氏很是會揣摩霍駿的心思,說完這番話,見霍駿果然眯起了眼睛在想著什麽,臉上惱怒却消去了不少,便又笑著說道,「不過你說的也對,青時的好事,咱們是該叫她知道,也好讓她在那邊兒也放心。這樣吧,我聽說鐵梨庵的香火很好,過兩天就去拜一拜,也將這天大的喜訊告訴大姐。」
她將頭放在了霍駿的肩膀上倚著,帶了幾分憧憬,「要不,咱們也換個大宅子吧?」
「嗯?」霍駿頭上發暈,有些疑惑。
小李氏嗔怪地看著他,「你看哪,咱們這院子只有兩進,青時回來都要住到前頭去呢。他也中了狀元,往後當官往來的,也不好太寒酸了不是?」
「京城裡別的沒有,大宅子可是不少的。」李氏嘆道,「青時還是年輕,買宅子的時候想的不够。不如,這次我找個可靠的伢子,咱們也選個軒軒敞敞的宅子,到時候,便是錦程約了人來走動,也好看些呢。」
霍駿意動,不過酒勁上來,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什麽,就倒在了床上。
李氏見狀,叫了丫鬟進來給霍駿除了外頭的衣裳,安頓好了,自己急匆匆出了屋子,順著游廊走到了厢房。
霍錦程正趴在床上看著一本什麽書,猛然間李氏一掀簾子進了門,霍錦程被得跳了起來。
「你做什麽呢?」李氏疑惑著走過去,「看的什麽書?先放下,起來替我寫封信。」
霍錦程不滿地合上了書,「寫信給誰?」
「還能給誰?給你舅舅唄。」李氏旋身坐在了桌子邊,親手剃了剃燈花兒,屋子裡頓時便亮堂了不少,「跟你舅舅說,天氣也暖和了,按著從前說的,把你表姐送到京城來。」
霍錦程不解,「幹嘛叫表姐來?」
他表姐長得不錯,就是一天到晚酸溜溜的,霍錦程很是不喜歡。
「敢情你一天到晚栓不上繮繩的馬似的,就沒想過你老娘我悶得慌?叫你寫就寫,我讓你表姐過來與我解解悶!」
霍錦程一邊尋紙鋪開,一邊疑惑地看著他娘,總覺得事情幷不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