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二個去念經的
「母親……」想到女兒阿瑤, 成親一年多了還沒有身孕,雖說那翰林家裡都沒有說過什麽, 但背地裡人家怎麽想, 又有誰知道呢?二太太有些著急, 又不肯叫阿玨獨占了府裡的好處,只對著顧老太太憂心忡忡地說道,「媳婦想著, 是不是大丫頭二丫頭那裡, 也該送些去?」
見顧老太太一雙洞察的眼睛看向自己,二太太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 臉上却盡是憂慮之色。
「四丫頭有喜, 自然是好的。只是說起來, 她的兩個姐姐比她成親還要早些, 到如今却是還沒有好消息傳來。四丫頭比她姐姐們命好,就只是可憐了大丫頭二丫頭。媳婦只從自己的心裡琢磨著,人家的老人兒, 再沒個不急的道理。咱們雖不好說別的, 隻媳婦覺得,這心也該盡到前頭的。」
她說的是不倫不類的,顧老太太有心駁斥她幾句。然而又想到,都是一般的孫女,阿玨都這成親晚的, 都已經有了喜。作爲阿瑤的母親, 二太太著急也在情理之中。
終究體諒了二太太一顆慈母心, 點頭,「你說的也是。」
因阿玨的親事上糊塗了一把,二太太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婆婆這樣和藹的神色了,頓時眼圈就紅了。平心而論,顧老太太真不是個刁鑽難伺候的婆婆,這老太太心性很好,寬容仁愛。尤其是對待幾個兒媳婦,不敢說像女兒一樣對待,也不似別人家的婆婆那樣動不動就叫媳婦立規矩。只要不觸碰老太太的底綫,那就一切都好說話。
「母親……」
眼瞅著她這是又要想左了,股老太太擺了擺手,「都是爲了孩子罷了。」
又與溫氏說道,「一樣的東西再打點出兩樣兒來,給阿珍阿瑤送過去。只是也別大張旗鼓的,悄悄地給她們就是了。」
鬧得人盡皆知的,不是讓孩子們更難做?
溫氏忙應下了。
許是顧老太太神色過於和藹,二太太只覺得心頭一股難言的衝動,也來不及細想什麽,隻衝口而出,「還有一事呢。」
見顧老太太和兩個妯娌都看向了自己,消瘦了許多,原本微微顯出些圓潤的臉龐已經變成了一條兒的二太太扭著手裡的帕子,笑的賢惠,「按說這話,不該我說出來。只是胡家的親家夫人也不在京城裡,四丫頭她們家裡頭,偌大的府裡只有小夫妻兩個,難免有些想不到的。四丫頭好歹叫我一聲母親,我得替她想到頭裡去。她這一有喜,也不得服侍姑爺了……」
說到了這裡,便發現了顧老太太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就連溫氏與三太太,也都面上露出不悅。
暗自咬了咬牙,强笑著將話說完,「我想著,是不是該去與四丫頭說一聲,叫她給姑爺挑兩個丫頭服侍著?」
「啪」的一聲,顧老太太手拍在了桌子上。
「你……糊塗!」顧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二太太斥道,「虧你自己也說了,四丫頭要叫你一聲母親!這些年,她對你的孝敬都是假的不成?她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就這麽一回又一回地坑她?」
老太太簡直不知道二太太滿腦子裡頭想的是什麽。
二太太忙站起身,滿嘴裡叫屈,「母親,我這都是好意啊!」
「您想想,四丫頭自己有了身子,自然是子嗣爲重。再沒有說妻子不能服侍丈夫,還要丈夫憋屈一年忍者的呀。與其叫姑爺自己忍不住收了丫頭,還不如四丫頭做在前頭。叫她挑兩個老實本分的丫鬟,身契都攥在手裡,到時候哪怕是她們得了寵愛,也不敢作妖不是?」
「她姑爺年輕有爲的,誰不巴望著?多少家裡外頭的狐媚子都想著服侍他呢。我也是……」
二太太越說,越是覺得自己有道理,因恐懼顧老太太生氣而有些挺不直的腰杆兒,又直了幾分兒,「母親呀,這次我是通沒半點兒壞心呢。就是當年我懷著阿瑤的時候,不也是抬舉了四丫頭的姨娘?」
「閉嘴吧你!」顧老太太抄起手邊的茶盞就砸到了二太太的跟前。因這忽巴拉的氣惱,叫老太太眼前發黑,只覺得頭上發暈,幾乎就要坐不住。
溫氏眼疾手快,連忙起身扶住了老太太,轉頭斥責二太太,「弟妹還不快閉嘴!看看母親叫你氣成了什麽樣子!」
「母親且順順氣。」三太太也忙站起來,伸手去替顧老太太揉胸口,又一叠聲叫丫鬟去倒了熱熱的茶來。
喝過了一口熱茶,顧老太太才覺得堵在心口處的一口氣被壓了下去,却更是難受,抬起眼皮,直直地逼視著二太太,「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道理,用不著我去講,你也得明白啊。你說你沒壞心,我只問你,若明兒阿瑤也有了喜訊出來,你也這麽去告訴阿瑤賢惠些,主動去給姑爺挑服侍的丫頭?」
那當然不能啊。
二太太隻這樣地心說。
「那,那情形不同啊。」二太太聲音小了下去,「阿瑤夫家的門第,到底清寒……」
言下之意,幷沒有將那位翰林院侍講學士家看在眼裡。
這般昏話,不但顧老太太險些被氣出一口血來,就是溫氏和三太太,也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能入翰林院的,那都是被無數讀書人推崇的人。
翰林院侍講學士,不但名頭響亮,身份清貴,日後更是前程無限。
阿瑤都嫁過去了,二太太居然還在不滿足!
這話傳出去,不說靖國公府得叫天下的讀書人駡成狗血淋頭,就是阿瑤,在夫家又要如何自處?
「本來就是麽……」二太太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錯,小眼神兒簡直倔强極了,大聲道,「四丫頭的姑爺,那是四品的將軍。阿珍的夫家,堂堂的一品總督封疆大吏。這樣的門第,姑爺身邊多幾個服侍的人算什麽呢?阿瑤自然不同了,她公公就說是翰林院侍講,也不過從四品,還不如咱們四姑爺呢。更別提阿瑤的姑爺,都如今都是白身。他憑什麽去收丫鬟納妾的?就只說憑著阿瑤出身咱們國公府,他們也不敢呢。」
「呸,你糊塗!」
這是顧老太太今日第二次駡二太太糊塗了。
老人家實在是想不通,當初在閨閣之中的二太太,也是個文靜穩重的人,不似這般尖酸啊。
顧老太太滿心的苦澀,却又無從發泄。畢竟,這二兒媳婦當年還是老國公在世的時候,與人家定下的親事。
「你的心,都歪了。」
這休又不能休,弃又不能弃的,顧老太太深深滴吸了幾口氣,好容易才將火氣壓了下去,冷聲道,「你也甭跟我說什麽真心爲誰好的話,我隻告訴你,不許你摻和阿瑤阿玨與她們姑爺的事情。也是巧了,今年我要做整壽,正要大辦一回,你去替我念經祈福,撿撿佛米吧。」
「什麽?!」二太太萬沒想到這個,聲音都尖利了起來。
憑什麽叫她去撿佛米?
念一聲經,撿一顆米粒,這不是磨人麽?
「你不願意?」顧老太太冷笑,「甭懷疑,老婆子我就是要刁難你這個兒媳婦。佛米什麽的誰撿不是撿?隻我看你太閒了,每每生事,就要你去。如何?」
「母親!」二太太哀叫。
「你去是不去?」
二太太怎麽敢說不呢?
爲長輩念經祈福,是做晚輩的體面。說出去,誰不會贊一聲孝順?
若是不去,自然也會叫人詬病不孝。
她的阿瑤嫁人後,在夫家還沒有站穩脚跟。兒子安哥兒又是才考中了秀才,往後念書科舉正是要名聲的時候,她敢不去麽?
眼圈又一次紅了。
二太太泣道,「我去。」
看著她瞬間軟弱了下去,顧老太太哼了一聲,告訴溫氏,「後邊的小佛堂裡,你多安排幾個婆子伺候你弟妹。」
這就是要叫人看著二太太的意思了。
「是。」溫氏輕輕應下,心下却是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二太太到底是犯了什麽牛心左性的,從前也是個爽利的人,雖有些小心思,做事却也還算穩當。自從被禁足後放出來,整個人都變得浮躁極了,說話行事,再不見從前的模樣。
原本是歡歡喜喜的,被二太太這一出又鬧的滿心火氣,顧老太太本也不是什麽能忍氣吞聲的性子,叫了自己的心腹婆子過來,吩咐道,「你去陪著二太太一同回去,收拾收拾就一同去小佛堂裡。」
等二太太委委屈屈地被那婆子送出了春輝堂,顧老太太才嘆出一口氣。
「這話,你們妯娌兩個也要記得。旁人家裡如何,咱們管不了。但咱們家裡,决不能往幾個丫頭心上扎刀子。什麽服侍的人?沒有說妻子給孕育子嗣,男人倒要去與別的女人胡天胡地的道理!」
女人懷胎十月,鬼門關走一遭才能生下個孩子。那是受了多少的苦處?
憑什麽這個時候,還得做賢惠的人去給丈夫安排個小老婆呢?
想到自己的兒子們,除了老三外,老大老二都沒能在妻子有孕的時候守住,顧老太太也只能說一聲,修下二太太這等兒媳婦,這大概也就是她當初沒有作爲的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