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安王世子沉了臉
這年頭講究個孝道,滎陽侯夫人氣死婆婆的話一傳出來, 在京城裡就是軒然大波。世事就是這樣, 老夫人再嚴厲刻薄,可是她死了, 原先那些對她百般看不上的人,也都自覺地忽略了那些。
滎陽侯夫人百口莫辯, 恨不能挨家挨戶上門去辯解自己無辜。可她哪怕哭出了血泪也無濟於事——老夫人確實死了,死的時候確實只有她一人在跟前。
這次不同於說毒殺,那個好歹還有迹可循,找個仵作驗屍就行。氣死……這要怎麽解釋?
「到底是誰?」滎陽侯夫人在家裡咬碎了銀牙,眼眶都是紅的。「家裡近來事多,你父親沒了, 連靈都沒敢多停, 匆匆地就入了土……這是誰這麽大的仇, 連我我也不放過?」
滎陽侯世子眼中充血,不過一場喪事辦完,整個人都瘦的脫了相, 他抹了一把臉,「母親, 您跟我說句實話,祖母她到底是不是您……」
「吧嗒」一聲,滎陽侯夫人抱著的手爐掉在了地上。
看著她驟然變得蒼白的臉, 滎陽侯世子倒吸了口凉氣, 「母親!」
「您, 您怎麽能……」
「我怎麽了?」滎陽侯夫人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聲音發冷,「我什麽也沒做!老夫人年紀大了,身子本來就不好,又突然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時傷心過度,沒撑住走了,這不是很正常?」
雖這麽說著,可滎陽侯世子還是能聽出她的色厲內荏。
「可……」
「可當時屋子裡就我一個是嗎?」滎陽侯夫人冷笑,「這個更好解釋了。侯爺死訊傳來,闔府裡都亂成了一團。樹倒猢猻散,一個個的都慌成了要褪毛的鵪鶉,誰還惦記著老夫人?晚間我記挂著老夫人的病,過去探望怎麽了?」
她越說,越覺得外邊傳言,似乎她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家裡就這麽幾個人,你大伯母是萬事不管的,我可不得撑起來?我過去的時候,你祖母還拉著我手哭哪,誰能想到一下子就沒了?就是這樣,再沒別的!」
「可是……」滎陽侯世子還想再說,話到嘴邊,看著滎陽侯夫人花白了的頭髮,忽然又說不出口了。
「沒什麽可是的了。」滎陽侯夫人緩緩坐下,扶了扶鬢角處一朵白色絨花,「我心裡頭也約莫猜到了是誰給咱們找不自在。只是這當口兒,咱們得穩住了。不管什麽時候,老夫人就是因你父親過世太過傷心,才沒了的。」
「只要咱們穩住了。等你襲了爵位……」侯夫人的手慢慢攥了起來,「這些年叫咱們受了多少委屈的,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那時候,她想整治個人,都用不到自己開口,就有人上趕著去做。
想明白了這一節,滎陽侯夫人越發心裡安定下來——就算降級襲爵,世子也還是伯爵位。再退一步,就算是陛下不念從前祖上的功勞,一個威烈將軍的虛銜兒也還是可以的吧?侯府數代,就算沒落了,底蘊還在。憑藉著百十來年積蓄下的家底兒,也足够兩三代人錦衣玉食了。
滎陽侯夫人覺得自己幷不算是貪心了。她想的,無非就是這李家,握在她兒子手裡。
不過她顯然久居內宅,幷不瞭解朝堂,也幷不瞭解皇帝。就在滎陽侯自盡後,御史們幷沒有放過他——仵作已經仔細驗過了屍體,滎陽侯確是自盡無疑。那麽問題來了,如果不是不心中有鬼,又怎麽會突然自盡?
案子還沒審清楚,你李鈞先吊死了,是幾個意思呢?一死以證清白?先不說這罪是真是假了,就這個做法兒,實在是叫人膈應呀,這不是陷陛下於昏君之名嘛?想當年泰祖皇帝立了國,收拾了幾個心大不老實的勛貴宗室,還被人指著鼻子駡了多年的鳥盡弓藏哪。更何况這太平盛世的,還沒審,勛貴先死了,怎麽看皇帝也惹了一身腥。
嘖嘖。
能在御史台裡混的,一要文章寫得好,好聽些是犀利,難聽點兒就是尖刻,最好筆筆見血殺人於無形。二呢,忠國忠君,其餘的六親不認。三要膽大心細,上到皇親宗室,下到街頭百姓,外看爲官內看陰私,就沒有御史看不、彈劾不了的。
滎陽侯李鈞也是沒看好時候,趕在年底了,眼瞅著過年,因北境戰事消停了一段日子的御史們摩拳擦掌,用阿琇的話說便是到了衝業績的時候了。正眼睛放光滿京城裡等著抓人小辮子,李鈞在刑部自盡了,這不是現成的送人頭?
再加上之前刑部有消息流出,說是已經查證了滎陽侯當年謀害兄長謀奪爵位的證據,御史們更是摩拳擦掌。一時間彈劾滎陽侯府的摺子,雪花似的往皇帝的龍案上飛。其中摺子寫得最是犀利,駡滎陽侯最歡實的,就是個年輕的小御史。皇帝連這位的名字都沒印象,却見他摺子寫得頭頭是道,文辭如刀,字字句句,簡直都叫人懷疑,滎陽侯李鈞活著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個缺德冒烟兒的事情。
也叫皇帝疑惑了很久。滎陽侯跟這個御史沒什麽過節吧?李鈞這也就是死了,就算還活著,也得叫這位氣死啊。
這小御史也不是別人,阿琇認得,就是她未來的六姐夫。
據說這六姐夫什麽都好,眉清目秀從小聰明,念書那是一騎絕塵,把同齡人都能比到泥裡去。就一樣,一張臭嘴毒舌極了,開口就要得罪人。
阿琇覺得,要不是這六姐夫出身世家,但凡出門身邊總是跟著幾個壯漢,那早就是被人套了麻袋英年早逝的命。
話再說回來。皇帝對滎陽侯也是諸多不滿。如今這些個勛貴子弟,有出息的不多,靠著祖蔭渾渾噩噩過著的不少。可像滎陽侯府那般下人强搶良家女,女眷放高利貸逼死人命,男人還謀害兄長的五毒俱全的人家,却是少見。
皇帝也覺得,這樣的人家,實在是配不上他們祖上拼死掙出來的爵位。
小御史因駡的太好,被皇帝提到了跟前,替皇帝擬了道聖旨。
奪了滎陽侯世子爵位。李家滿門貶爲庶民,侯府收回,家産充公。至於李鈞那個還關在大牢裡的庶長子……先關著吧,他身上罪名不輕。
小御史寫了聖旨,捧著給皇帝看。皇帝滿意極了,特意誇獎了小御史幾句,又見他生得俊俏,便有心留他在身邊聽用。誰知道小御史看著聰明,腦子却不大好使,一心要在御史台裡做出一番成績,板著臉拒絕了!
皇帝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連連贊這小御史心性堅定,人品甚佳,日後定有大好前程。
小御史撓著腦門謝了皇恩。君臣之間,其樂融融。
滎陽侯府就不那麽樂了。
接到聖旨時候,儼然已經將自己當做了這府中寶塔尖兒老封君的滎陽侯夫人大叫一聲,就昏倒在了雪地裡。
醒來的時候,就只看見滿府的人,從上到下,女人們都是滿臉的惶惶之色,外頭不知道多少的衙役哄哄鬧鬧的聲音,正在清點家産。
爵位被削,家産充公,這府邸還是當年泰祖皇帝賜下的,如今也要收回……這與抄家有什麽區別呢?
「天哪……」滎陽侯夫人一聲悲涕。
小李氏聽到這個消息,震驚得無以復加。
侯府沒了,兄長還在獄中,她,她不就成了無根之萍嗎?
許是接連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小李氏沒有暈倒,她直接嘔了一口血出來,把身邊的鳳妍和侍女們都嚇了一跳,慌忙著人去請太醫了。
等太醫趕到王府的時候,就見到小李氏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與從前稱病的時候大不一樣。號脉後,太醫搖了搖頭。
鳳妍心中大驚,只以爲小李氏有什麽不好了,頓時就在屏風後邊大哭起來。
正在亂哄哄的時候,安王世子回來了。
他也是聽說了滎陽侯府的事情後,才匆匆回來的。
進門就聽說妻子知道了李家被奪爵後吐血,進來一看,小李氏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這院子裡的侍女們有的在屏風後邊勸鳳妍,有的在床前亂做了一團。老太醫尷尬地站在一旁,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安王世子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老太醫擺了擺手,「有勞老供奉開方子吧。」
話雖然說的客氣,可臉上神色實在是有些不耐煩。
太醫那也都是人精,進出宮裡和宗室勛貴人家,最是會察言觀色的。見安王世子這般神色,分明是沒有將自己看在眼裡,老太醫也是不悅。奈何人家是王府世子,得罪不起,只得到外間去好歹寫了一張方子出來,請安王世子驗看。
安王世子此時哪裡有心思看藥方子?
胡亂地點了點頭,讓侍女送了老太醫出去,順便叫人抓藥。
自己走到了小李氏的床前。
小李氏一見了丈夫,泪如雨下,費勁地抬起身子,泣道,「世子不是答應了我,會替我兄長斡旋?如今侯府沒了,兄長還在牢裡,這就是世子口中的斡旋嗎?」
聽她的話,竟是有怨懟自己的意思,安王世子沉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