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懲大誡
在靖國公的心裡頭,閨名蓮兒的白姨娘真就跟一朵蓮花兒似的,柔弱得叫人心疼。她既不像髮妻那樣溫柔守禮,也不像續弦這樣表面溫婉內裡强硬,那就是個把他當天當地沒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小女人而已。
她,竟然會狠心到要捂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靖國公開始反思,是不是因爲他給的寵愛太過了,以至於原本良善的白姨娘會驕狂起來,行事也肆無忌憚?
就白姨娘今天做出來的事兒,放在一般人身上,是一頓板子打死了了事,送到庵裡頭或是莊子上苦寒苦熬地了却殘生都是個輕的。
白姨娘被人又從柴房裡頭拖到了春輝堂,因爲掙扎得太過用力,衣衫都有點兒淩亂了。本來梳得齊整的鬢髮也散開了,披落在肩頭,巴掌大的小臉上是哭得泪痕斑斑。一見到靖國公,白姨娘眼睛頓時就亮了,整個兒人都活了過來,撲到靖國公跟前抱住了他的腿,抬起泪眼就喊,「表哥就我,太太要殺我呢!」
氣得靖國公額頭上爆出青筋。
阿琇在溫氏懷裡頭一歪腦袋,就看見她這個國公爹脚都抬起了好幾回,楞是沒有捨得踹出去——不奇怪不奇怪,到她翹了辮子的時候,白姨娘和阿珠還在蹦躂著,叫讀者恨得壓根兒癢癢呢。
不但靖國公氣壞了,就連上首的顧老太太都指著白姨娘,渾身發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溫氏就凉凉地笑了一下。
按照她的意思,白姨娘這樣的存在,就是個攪家精,直接打死了大家都清靜。
可問題是,白姨娘白蓮兒,她還真不是一般的人。
首先,她是顧老太太的親外甥女。
要說顧老太太這個人吧,對白姨娘還真是十分的矛盾。據說她和白姨娘的生母關係非常不錯,所以當白姨娘姐妹兩個失去了雙親的時候,顧老太太什麽都沒想,直接把人接到了國公府裡來養活。雖然後來白姨娘執意要給靖國公做妾,既傷了她的心,又傷了國公府的顔面,現下讓顧老太太說出一句把白姨娘一頓棍子打死的話來,她還真是說不出口。
至於靖國公麽……
溫氏很是懷疑,靖國公原配,就是被丈夫給氣死的。瞧瞧他那副優柔寡斷的模樣吧,哪兒像個立在朝堂上的國公爺?
還不如平常的漢子有决斷!
「按說,白姨娘做出這樣的事來,不可輕易放過。但三丫頭還小,總不能叫她就沒了親娘。」溫氏垂著眼皮,淡淡地說道。「再者,這事情傳到外頭,傷的也不過是國公府的臉面。依著我的意思,不如小懲大誡,叫她知道了教訓,老太太看如何?」
顧老太太被貼身的丫鬟喂了一口熱熱的茶進去,又揉了半天心口,才算緩過一口氣,「你說的很是,就依你。只是……」
她看了看終於跪好了的白姨娘,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情知哪怕是溫氏先開口說了「小懲大誡」出來,也不能太過「小懲」了叫溫氏寒心,况且白姨娘也是太過了些,自從生了阿珠後太過輕狂驕矜了,也該是叫她得些教訓了。
「把白姨娘拖到外頭去,按照家規打她四十板子,叫府裡那些個姨娘通房都來看著,也好都知道知道,國公府裡的規矩。」
頓了一頓,顧老太太又補充道,「把阿珠也帶來瞧著。」
然後問靖國公;「你的意思呢?」
白姨娘聽見說要挨上四十板子的時候,已經張開嘴要尖叫出來了。還是春輝堂裡婆子眼疾手快,及時堵住了她的嘴。
靖國公轉身對顧老太太低頭躬身,順便避開了白姨娘求助的目光,「母親處置得很是。」
溫氏嘴角揚了揚,低頭在阿琇額頭上親了一下。
阿琇抖了抖小身子,艾瑪這有點兒解恨哪。當著府裡頭的下人,還有其他姨娘通房的面被打板子,白姨娘是裡子面子都沒了呀——都是妾,憑什麽就你受寵呢,憑什麽就你敢張狂呢對不對?現在扒你一層臉皮下來,往後白姨娘在人跟前,可也不好再炫耀了吧?
雖然說這個身體吧是從白姨娘的肚子裡出來的,可是阿琇生而知之,白姨娘是怎麽對她的,她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溫氏心善,早在剛穿來的時候,恐怕她就被送走了。
再加上今天這一茬子,阿琇自覺不是什麽聖母,自然也就對白姨娘提不起半分的憐憫來。
倒是溫氏,叫她刮目相看了。
按照書裡寫的,溫氏出身侯門,又是獨女,性子明朗爽快,當家理事是把好手,但是後宅裡爭寵的手段近乎小白,和靖國公夫妻二人雖然相敬如賓,關係却也實在疏離得很。尤其在對待白姨娘等妾室的問題上,經常與靖國公發生爭執。靖國公甚至很少踏足她的屋子,一直到阿珠等長大了,溫氏還是無兒無女的。
可是剛才阿琇看的清楚,溫氏可不是那樣的沒心眼呀。她搶先說出放白姨娘的話來,就算是顧老太太,或是靖國公再怎麽偏向白姨娘,也不好意思輕輕放過了。
這不是麽,當著全府的人打板子,白姨娘就算不被打死,怕也是要哭死了。
就只一樣,等顧老太太反應過來,會不會怪溫氏呢?
阿琇覺得有些擔心,小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動來動去的了。
覺察到阿琇的掙動,溫氏還以爲這孩子是餓了或是要尿了。她本來也不想讓阿琇看到白姨娘挨打的場面,就起身告了罪,帶著阿琇先回了正院。
正院裡,夏竹和春雨還在廊檐下跪著。
溫氏進門的時候,幷沒有理會她們二人,目不斜視地抱著阿琇進了屋子。
「啊啊啊……」
阿琇不幹了。
平心而論,這一個月來,夏竹春雨等人都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今天也是白姨娘瞅准了空子溜進來的,真怪不得這倆丫鬟。她知道,不管是懲治白姨娘,還是罰這倆人,都是溫氏在替自己立威,叫誰也不敢輕視小看了自己這個九姑娘。
溫氏對她好,她知道。可正因爲這個,她才不願意叫人說溫氏嚴苛呢。
看著她朝著外頭不停地晃著小胳膊,溫氏先還不明白,還是她身邊的大丫頭長歌笑著說道:「九姑娘這是替夏竹妹妹她們求情麽?」
「啊啊啊……」阿琇又叫了兩聲,倒像是附和。
溫氏笑了,把阿琇放下,叫她躺在自己香軟的床上,自己坐在了床邊,轉頭,眼裡却是沒了笑意,隻瞥了一眼長歌。
就這麽一眼,長歌就嚇得腿一軟,跪了下去。
「長歌你方才說了什麽?」溫氏臉上沒有笑容,接過另一個丫鬟長雲送上來的茶水,垂眸淡淡問道。
長歌低頭,不敢吭聲。
「往日裡說一聲九姑娘聰慧,逗我開心也就罷了。」溫氏冷笑,「可你膽子也太大了些,竟敢拿著阿琇作伐子?」
阿琇滿打滿算一個月,說句不好聽的,連大些的猫狗都不如呢,她能知道求情不求情的話?
平常開玩笑沒關係,可溫氏不能容忍旁人拿著阿琇當擋箭牌。
長歌心裡頭大爲後悔,她跟夏竹情分最好,只是想著借九姑娘的名兒求個情,却不料觸怒了太太。
溫氏這麽一惱,不但長歌不敢說話,就連這屋子裡頭的其他丫鬟,也都屏氣凝神,生怕再叫溫氏生氣。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丫鬟揚聲喊了一句,「三太太來了!」
三太太范氏與溫氏年紀相仿,溫氏進門後,二人相處不錯。范氏喜歡溫氏的率直,溫氏也很是欣賞範氏的活潑。
三太太不是空著手來的,身後丫鬟手裡頭還抱著好幾匹布料。
哪怕顧老太太和溫氏都叫人封口不許提,正房裡發生的事情,又哪裡能瞞得過府裡的主子們?
尤其這會兒,春輝堂傳話來說叫各房裡的姨娘通房下人們都過去圍觀白姨娘挨板子了,又有誰還不清楚呢?
三太太不像二太太那樣也興衝衝地過去了,而是自己帶著人來到了正房。
「呦,嫂子這裡是怎麽了?」看到外邊夏竹春雨,裡頭長歌都跪著,三太太笑了起來,「莫不是這幾個丫頭粗心,又打碎了你的瑪瑙碗?」
溫氏知道她這是說笑了,也覺得叫三人繼續跪著不大好,先命她們起身去等著領罰,又讓長雲去倒茶,忙著給三太太讓座。
三太太沒坐,先去床邊看了一回阿琇。
阿琇這會兒已經睡著了,小臉蛋睡得紅撲撲的,更顯得被掐出來的青紫刺眼。
「這是怎麽個事兒,大喜的日子,受了這樣的罪。」三太太向來看不慣白姨娘那副我最無辜的模樣,不過大伯子房裡的事兒,也沒有她說道的道理。「阿琇委屈了,三嬸兒給壓壓驚。」
說著掏出一枚平安符,放在了阿琇的旁邊,「護國寺大師開過光的,便宜你這小丫頭了。」
又叫丫鬟把幾匹料子給溫氏看,「我娘家才叫人送來的,說是在南邊正時興呢,我摸著柔軟得很,正好給阿琇做幾身衣裳。」
溫氏忙推辭,「她一個小人兒哪裡用得了這些?還是給五丫頭六丫頭留著吧。」
五姑娘阿玖,六姑娘阿瓊,就是三太太的女兒了。三老爺沒有妾室,夫妻倆膝下只有這麽一對女兒。三太太笑道:「她們還有呢。我往阿瑤那裡也送了些,不爲別的,阿瑤實在是個不錯的。」
妯娌倆正說著話,外頭進來了一個僕婦。是溫氏的陪房,她進門一看見三太太也在,躊躇了一下,沒敢直接來回話。
溫氏示意她,「有什麽話直說吧,三太太不是外人。」
僕婦垂頭道:「老太太那邊去請大夫了,說是白姨娘挨了幾板子後,三姑娘受不住,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