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謂儀式感
塞因靜靜聽著三人的輪番發問,等到他們都安靜下來後,嘴角勾起笑容。
“方案?專家?玫瑰?”
三人點頭。
塞因深思片刻,聯想起幾天前是他和西林的結婚紀念日,頓時恍然大悟。
“沒辦法,O們就喜歡這種具有儀式感的東西。”他抿了一口酒液,搖搖頭,彷彿陷入甜蜜的苦惱之中,“就算結了婚,也要時不時地為他們製造一些浪漫。”
塞因回味起這些天,故作嫌棄實則內心優越感膨脹,說:“麻煩的很。”
卡爾維德裝腔作勢的行為獲得了三人一致的冷漠臉。
不一會兒,大胖提醒:“哥,你這種話被嫂子聽到不太好。”
塞因神色自然,眼角余光瞄向門口,然後壓低聲音說:“有什麼不好的?他現在對我千依百順,根本離不開我。”
迪賽流露出懷疑的目光。
塞因以過來人的語氣感慨道:“Omega麼,哄哄就好了。迪啊,結了婚以後,你就懂了。”
迪賽:“……我好像沒說什麼話吧。”
塞因翻轉烤的半熟的肉片,撒著調料,狀似不經意地問:“對了,希爾最近怎麼樣了?”
大胖:“啊?”
老路挑眉。
迪賽更是“噌”地看向他。
三名單身Alpha齊齊放下手中的食物飲料和餐具,問:“希爾?”
塞因問:“他和他的Alpha伴侶過得好嗎?”
這個問話一出,包廂內徹底陷入了死寂,過了一會兒,迪賽小聲道:“哥你怎麼忽然問起他?”
塞爾淡淡道:“不同群體間的聊天內容往往不同,我們之間,追憶大學時代,討論曾經的同學,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三人一致覺得很不正常,看塞因的眼神甚至都帶上了鄙夷。
塞因抽抽嘴角:“我只是好奇。”好奇失憶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出於對西林的尊重,他也只敢偷偷詢問曾經最信任的好友了。
“好奇什麼?”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塞因扭過頭,正看到自家Omega微眯著眼,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塞因說:“好奇迪賽將來能不能找到伴侶。”
迪賽:“???”
西林面色沉靜如波,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坐到塞因的手邊,一隻手撐著額頭,臉頰薄紅,雙眼籠著一層煙霧。
塞因發覺不對,將人拉近些觀察了一會兒:“喝醉了?”
這裏的酒度數很低,但西林似乎天生和酒精不適應,以至於僅僅抿了幾口,身體就染上了酒後的反應。但實際上他意識尚在,並沒有喝醉,於是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塞因不放心,將人揣進懷裏細細看了很久:“挺晚了,也該回家了。”
其餘三人自然沒意見,臨別前,迪賽忽然追上幾步,說:“哥,別忘了到時候不見不散哈。”
說完,是熟悉的擠眉弄眼。
塞因:“???”
西林好奇:“你們約了什麼?”
塞因笑笑:“下次擼串的時間。”
西林沒有多加懷疑。
塞因回過身,示意手腕上的終端,打算回去後再悄悄詢問迪賽關於“空運玫瑰”的事,他懷疑那是之前的自己特地為兩人的結婚紀念日而製作的驚喜。
雖然他的終端受到了限制,但他想西林總不可能剝奪他和昔日好友的通訊權。
這麼想著,他架起不怎麼肯配合的西林先行離開了。
迪賽目送著夫夫相攜離去的背影,疑惑道:“嫂子酒量不是挺好的嗎?”
大胖嘖了一聲:“以前也沒看出塞因會被凱爾薩吃得這麼死。”
老路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西林有些尷尬,他的酒量並不差,只是皮膚很容易會在酒精的作用下變紅,典型的喝酒上臉,這是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但此時的塞因顯然對他的體質還不熟悉,強硬地將他的否認當成嘴硬,畢竟“一個酒鬼嚷嚷著說自己沒醉”是件毫無說服力的事。
上車後,塞因試圖哄西林入睡。
後者冷漠地表示:“我很清醒。”
塞因歎了口氣,看著臉色通紅的西林,心想:仰頭說著倔強話的Omega真是令A毫無辦法。
於是他問:“七十三加二十一再乘以一百二十二等於多少?”
西林 “……你出的題目,正常人心算也成問題吧。”
塞因搖搖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表情。
“乖,還是睡會兒吧。”
沉默許久後,西林翻身坐到塞因的腿上,認輸:“好吧,我喝醉了。”
塞因連忙用雙手扣住Omega的腰部,以防車子慣性將人帶倒。
西林順勢將腦袋擱在塞因的肩上,做出一副神智已被酒意侵蝕的模樣:“那我睡了。”
塞因:“……嗯。”
西林:“沒力氣了。”
塞因:“嗯。”
西林:“回去後能幫我洗個澡嗎?”
塞因點點頭:“嗯……嗯???”
而Omega已經歪頭進入裝死模式。
前方紅燈,自駕系統控制著車身緩緩停下,慣性很輕微,但在緊貼的兩人中被放大了數倍。西林彷彿要嵌進Alpha的懷裏般,酒意蒸騰著奶香,絲絲縷縷飄進Alpha的感官中,迷人而沉醉。
外面街道已亮起了盞盞路燈,柔和的光線照亮了深色的夜空。塞因的身體很穩,車子偶爾顛簸幾下,被他固定在懷裏的Omega卻感受不到太大的震動。
在塞因看不見的角度,西林睜開了眼睛,下巴搭在塞因的肩窩處,他望著車後倒退的夜幕,恍然間記起第一次和塞因喝酒時的情狀。
希爾的出國留學給了塞因很大的打擊。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心情抑鬱,時常跑去酒吧喝酒。大學城總共就這麼點大,漸漸的,消息傳開了,西林也知道了。
他花了很長時間收拾好心情,對著鏡子整理著裝,演練了好幾次對話,終於在某個夜晚,鼓起勇氣坐到了塞因身旁。
——然而過度的緊張常使人發揮失誤。
“你爛醉的模樣真是難看,需要我拍下來傳給希爾嗎?”
塞因立馬被激怒:“是你?”
西林意識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想了想,轉而提醒道:“酒精容易使收斂劑提前失效,很大可能,你的資訊素會再次暴露出來。”
“啪——”
被接連戳了兩次痛腳的Alpha摔碎了酒杯,笑意猙獰:“凱爾薩,要不是你的資訊素告訴我你是個如假包換的Omega,而我恰好還算有做A的底線,你以為自己還能毫髮無傷坐在這裏跟我冷嘲熱諷嗎?”
西林沉默了很久,低頭盯著光滑的大理石臺面:“我沒有冷嘲熱諷的意思。”
這話顯然毫無說服力。
如果說平日裏的塞因還能維持面上的冷靜,那麼醉酒後的他,面對不順眼還挑釁自己的人,說話的語氣堪稱惡龍咆哮:“你到底對希爾說了什麼?他幾天前明明還告訴我,他打算留在首都星!”
“他在猶豫,阿薩星在腦科的領域在星際屬於頂尖級別,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提出了合理的建議。”西林語氣平靜得可怕。
塞因揪起了Omega的衣領,然而對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正如以往的每一次狹路相逢,那雙淺色的綠眼睛裏永遠彷彿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時常引起他的不適。
塞因問:“你就不擔心自己很長時間會見不到他?”
西林說:“可以終端通訊。”
塞因的怒火似乎到達了某個臨界值,反而冷了下來。
他說:“你有時候冷靜得可怕。凱爾薩,你真不像一個Omega。”
西林張張嘴,剛想說什麼,塞因卻已經轉過頭:“聽說Omega的情緒遠比Alpha敏感,可那些通用定理全都不適用於你。”他放下酒瓶,身體緩緩靠近,目光探究般注視西林的臉部,“你會哭嗎,嗯?希爾離開的那天,你有沒有像個正常Omega一樣偷偷鎖緊了房門哭得肝腸寸斷?”
西林:“希爾是去深造留學,我為他感到高興。”
塞因嗤之以鼻。
西林認真問:“難道你哭鼻子了?”
塞因好笑道:“就算他前往阿薩星留學,我至少有十種方法找到他,甚至現在就可以向學校申請同項目進修,第二天就能到達希爾身邊繼續做他的同學。不像你……”他搖搖頭:“高昂的旅費,恐怕不是一個貧民窟出身的Omega能負擔得起的吧?”
忽略塞因滿身的酒氣,他說的這番話邏輯十分清晰,讓西林覺得他是真的打算這麼做了。
塞因沒有看著西林,因而也沒有注意到那雙淺色的綠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陰翳。
酸澀的沉悶感被堵塞在體內,反復消耗著情緒與心力。
西林:“對,我負擔不起。阿薩星……太遠了。”
遠比這家群魔亂舞的酒吧遠得多,是他無法追去的所在。
西林又問:“你要離開?”
塞因不可能離開。
他已經能感受到希爾對他毫無感覺。
他努力追求了很久,但對方依然走得決絕。Alpha的自尊無法令他放下身段繼續去追逐一個對自己無感的人。
這場初戀無疾而終。
他在酒吧喝悶酒,一部分是在祭奠自己失敗的戀情,另一部分則是Alpha潛藏的自尊作祟,這段校園感情無疑令他感到挫敗,但遠沒有撕心裂肺的地步。
但這些混雜了太多成分的苦悶絕不適合跟眼前“不懷好意”的Omega說,所以塞因不再理會他。
而西林無從得知這些,他意識到今晚的交談正如以往的每一次會面,都將以不愉快收場。
他又問了遍:“所以,你決定動身了嗎?”
塞因的臉色因為這句話變得更沉。
西林:“在金融學方面,首都大學遠比阿薩星好得多。而且希爾的項目專業性很高,不是醫學院的學生,很難……”
塞因惡狠狠地看向他:“說夠了沒有!”
西林:“……”
“O們最喜歡甜甜的果酒,來一杯?”
兩人齊齊回頭,酒保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們——自從塞因摔碎了酒杯,這兩人早已被列為重點觀察對象。
西林點頭,並提了要求:“10度以內,謝謝。”
酒保有些訝異,朝他眨眼:“這種話可不能被外面那群Alpha聽見,他們通常會對長得好看酒量卻低的Omega不懷好意。”
塞因嗤笑一聲。
酒保有些尷尬:“當然身邊已經有Alpha的O除外。”
塞因:“……”
酒保遞過酒杯,確認兩人暫時不會打起來後,便識趣地走開了。
西林抿了口酒液。這是他第一次喝酒,此前從未試探過自己的酒量深淺,出於謹慎的態度,才提了度數的要求。微酸的口感彌漫舌尖,通過喉管滑入腹中,餘下淡淡的苦味。
兩人頭一回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彼此都沒有心情爭執下去了。
許久後,西林的酒杯空了,他大腦清醒,膽量卻陡升了些,“回去嗎?我可以順路帶你。”
塞因轉過頭,看到身旁的Omega時,愣了愣。
西林的皮膚是乾乾淨淨的白,彷彿就算是有人對準他的臉惡劣地吹起一陣灰塵,塵粒都會自動滑落,掛不住的那種白。
這種膚質很大程度上,能放大某些特殊群體的淩虐欲。塞因偶爾也曾幻想這個Omega狼狽髒亂的模樣,可惜無論何種困境,這傢伙彷彿根本沒有慌亂這種情緒,總是面無表情地跟在希爾的身邊,無趣而礙眼。
然而此時被酒意侵染的Omega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緋紅,眼底也彷彿氤氳著水汽。額發軟軟地垂著,就連望過來的目光似乎都帶了一層水汽……
車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已到達目的地。”自駕系統的刻板女聲將塞因從睡夢中驚醒。
塞因揉了揉眼角,發現自己竟然也在回去的路上打了個盹。他低下頭,發現西林依然掛在自己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包圍著他,他想起了夢境中的西林。
“原來我們以前還一起喝過酒呀。”他笑了笑,用指腹摩梭了一下Omega頸後細膩的皮膚。